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文是使用怠惰小说下载器DownloadAllContent下载的   掮客馆-目录列表 - 有趣有品有点丧 第1章 楔子   泽池是浦润的男妻。   严格而言不是妻,因为他们没有领证。   他只是别人为了结识浦润,送过去的诚意,浦润见着不错,领了回来再没送走。   这么些年浦润对他不错,给的钱不少,也没有非分要求,似乎带回来就是当一个漂亮的饰品放着。这饰品愿意他就戴一戴,不乐意他不强求。   这么些年也没见着浦润身边有别人,泽池没什么可挑。虽然陪伴很少,但浦润到底是地方资本,那公务繁忙也说得过去。   何况泽池温柔顺从,从一开始被卖给浦润的不情愿,甚至刚被安排到这别墅里老是委屈得流眼泪,哭过闹过跑过,到他逐渐体谅到浦润对他的喜欢和尊重,慢慢地改变态度,甚至越来越依赖浦润。   所以当他的门被那个男人敲开,以及对方对他说了那句话时,泽池压根没有想过他该以什么方式回答。   当下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挺括,容貌俊朗,擦着价格不菲的香水。   那个男人说,我是于顺,浦润的丈夫。 第2章   这场会见让泽池心烦意乱,所以门开了都没听到,浦润走进来,问窗边的泽池,“在干什么。”   泽池立刻站起,走去接下浦润脱掉的带着雨丝的外衣挂好。   他没有解释,只说对不起。而后他进厨房端出了饭菜,还有开好的酒。   就在泽池忙碌之间,房里烟雾缭绕。   他们没佣人,虽然之前是有的,可泽池觉着那么多人屋前屋后帮手他一个完全没必要,所以都给退了。平日里一个人就自己填肚子做些吃的,而浦润过来了若非带他出去,他就亲自下厨,他的手艺还可以。   泽池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虽然在他刚跟浦润时,不管是浦润身边的仆从,秘书,亲戚还是同事,没一个相信他没有企图。但似乎泽池就乐意洗衣做饭,他觉得能有一个家便是满足。而这个家到底是几层楼有没有前院后院,他无所谓。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浦润身边留那么久,过到如今不管是他还是别人都觉得浦润是他的爱人。   浦润在他之前也是有包养过人的,只是泽池从来不问。有的事情就是这样,问多了给自己找不愉快。那些人留得也不久,因为宽容阔绰的浦润容易让对方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只要浦润之后只对他一个,那之前有过什么人有何不可。   之前想着浦润赶紧对他腻味了放走,之后却想着他如何能让浦润更喜欢。   泽池也觉得自己变了。   没变过的,是他没有贪过浦润的钱。   浦润也是有过困难时候的,那时候他就没给过泽池钱,生活窘迫,可那会泽池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过了那层利害,你若是让泽池出去干活补贴家用都愿意。   但这会泽池不这么想了,毕竟他才刚刚见过那个叫于顺的男人。   那个男人告诉泽池,他和浦润结婚十年了。这十年他一直都知道浦润在外面有人,他不介意,他也有,但他们约定过满足肉欲是一回事,动了他们共同的资产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当他看到浦润有意往泽池名下转移财产时,他不得不登门造访一下。   你也清楚,做事要讲信用。浦润不讲信用,我也只能坏一下规矩来见见你了。   泽池完全不清楚浦润往他名下转移什么。   这么些年他没有主动过问过浦润公事,不懂浦润旗下有多少公司,多少别墅,多少酒馆和旅社。自己所有的账户浦润却都一清二楚,浦润打多少他就用多少,甚至这些年省下的,他都可以独自买一栋楼。   他说于先生,不清楚您指的是什么,要不……要不我们让浦先生过来——   泽池说着就要拿手机,而于顺摁下了他的胳膊。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要些东西是对的,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是个有案底的人,他能留你在身边,你要懂见好就收。”   泽池好像给人扇了一巴掌,虽然那个人从始至终彬彬有礼。   于顺没有久留也没有多话,只是在临别时告诉泽池,“我们往后还会联络的,泽先生。”   也就是到了这一刻,泽池忽然才意识到,对,他只是个被包养的人。   他还是个有案底的人。   他从来不是浦润的爱人。   TBC 第3章   雨哗啦啦地下着。   浦润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雨,这场雨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一杆滚烫的枪,比如那一个哭泣的人,比如那一群沉默的戴着面具的杀手,还比如射进水里的子弹以及它绘出的水路。   窗户淋漓,街灯尚未亮起。街道来往的人群交织出繁忙和寥落两种矛盾的感觉,他回想着泽池的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但浦润猜得到,泽池到底听说了什么,或者见过了什么人。   秘书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浦润收回思绪。   关上门,雨味隔绝在外。而赶过来的阿仓用手指一擦笔记本的外盖,屏幕亮起。   “给我根烟。”浦润说。   阿仓忙从沾了雨水的外衣摸出火机与烟盒,擦亮点燃。顺便将雨衣脱掉,以免脏了办公室的地板。然后他一边汇报着他刚拿到的报表,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文件夹。   浦润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把烟盒丢到键盘,让阿仓不用查了,“那片游乐园用地的事情放一放,如果申请不下来,就不搞了。”   阿仓有些不解,这块地他们花了好些工夫,也为了走通人脉给了不少钱,这个时候都快要拿下了,放手不要,岂不是可惜。   何况他们规划都做好了,接下来负责这个项目的人也到位了,那是个肥差,给的就是董事会几个人的孩子去练手,属于干得好干得差都亏不了本的,也算是年轻一代熟悉公司的流程。这个时候放弃,董事会那几个人岂会放过浦润。   但阿仓到底是浦润随行秘书,转言刺探——“是不是因为那个人?”   浦润将自己身后的窗户拉开些许。   外面的雨水立刻溅了进来,洒在他的手背。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转过头,见着阿仓仍然等待他的答案,轻笑,“没钱了,没钱了还做什么。”   “可那个人说他会投资。”阿仓的态度和公司多数人一样,他们需要这个项目。   然而浦润又沉默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雨雾,这次没再回答。   浦润不想要那个人的钱。   那是他名义的丈夫,于顺。   浦润没有想过于顺会回来,所以当秘书问他,有一个自称他丈夫的人想要见他时,浦润还想了一会,才想起,哦,对,他还有一个丈夫。   于顺消失很久了,不辞而别,不请自来,就是他一贯的行事做派。   多年前因为两家需要而联姻,刚办了婚礼于顺就跑路不见。哪里都找不着,账户还少掉了一笔钱。浦润没办法追究,只是派人去寻。他又不方便找得太深,甚至不方便亲自找,毕竟新婚跑路实在给媒体提供了太多素材。   于顺脾性顽劣,为所欲为,向来不受管束,而比他更着急于家名号的人多了去。加之他的家人远在他国,手长管不到,也就由着他的性子。   于顺再也没有回来过。   浦润也去过于家的,于顺失踪之后他就去了,他到底是人家的女婿,可于家也找不到于顺的踪迹。   唯一有过消息的,是几年前说于顺好像在个三不管地带做什么生意,但既非独子又离得远,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那会的浦润也失去找他的耐性,而且他刚有了泽池。   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个分明是自愿答应跟了他,却似被自己绑架过来,哭得梨花带雨的男人身上。所以没有于顺挺好的,于顺最好都别回来了。   泽池是最让他动感情的一个,这一点他也很奇怪。   就像泽池了解的那样,他之前有过很多人,眉清目秀的,健硕精壮的,做生意的,搞艺术的,甚至是政府里的官员也有对他抛过媚眼,有过愿意钻进他的怀里的。   可他们来来去去,没有一个留下。   不留恋的不止是他,对方也是如此。   只有泽池一个。   他是在妓院里认识泽池的,泽池不是男妓,只是一个收银。   那会浦润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当地的色情街干活,毕竟这里的妓院有特色,签的都是卖身契。这行当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人与人更需要信任,所以如果靠脾性建立不了,那就用钱构筑一下信任。   而泽池看似就是受过教育的,估摸着出身还不错。浦润当然不懂泽池有过什么案底,后者看起来是重话都不会说的人。   可他就是跟妓院签了合同,所以可以被转手。只是泽池也没有想过会被转手,毕竟他年纪不轻了。   他三十好几,收钱的时候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让浦润报出他们的号码。号码代表了他们挑的人和服务,以及收费的金额。   阿仓笑着敲敲桌面,让这新来的男人看向他,再告诉对方——“我们是来看流水的。”   泽池看看阿仓,又看看浦润,再看看跟在他们后面的妓院老板,赶紧开门。   那会的泽池谁也不认识,他当然也不懂这条街都是浦润的。 第4章   那会泽池站在侧旁,好似做错事的孩子。他听着老板的谄媚,或许也猜到了来者何人。   不过浦润也只是多看了他几眼,没有多话。   浦润很少亲自下来收数,尤其是踩在模棱地带的生意。只是这妓院刚换了人管,又给了他惹了几次警署查证,估摸着是手下不服新领导,那他确实需要亲自下来看一看。   份额充足,阿仓用报纸卷了几卷,塞进了他的随身包,再将随身包给了一个手下,那人便会将握在手里的钞票在国界之外转为虚拟数字。   而后他一刻都不多留,从后门离开。   他没想过还会遇到泽池。   但或许这就是缘分,而这次他懂得了泽池的名字。   以及,泽池有多需要钱。   有着明面生意的人都是很重视人设的,即便有的产业在模棱地带,管理也比别的地方更为严格。所以不管有多灯红酒绿,浦润的旗下都比别处治安更好。他必须保证来的人玩得舒心,也不会允许所谓的例行检查弄湿了他的鞋子。   所以泽池能被提拎出来训斥,或许就是犯了错。   那天浦润只是和阿仓随便走一走,顺便谈及一些公事。这是他的习惯,不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讨论,就降低了被人窃取消息的可能。所以他边走边聊,顺便走到了他的街。   也就是转了个弯,那个人就和他碰了个满怀。   阿超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对方的胳膊,浦润也立刻抓住那人的衣领,往前推了一下。   于是那人一屁股被推到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塑料袋。   阿仓一脚就踹给那人,骂了几句粗话。而那人红着眼眶,赶紧把袋子捡起来,再从垃圾桶的位置捡了几个盒子。   浦润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只是那人也不给他看清的机会,又踉踉跄跄地跑回了那个后院是妓院,前档是夜总会的门前。跟着几个年轻人颔首站着,保安下令,他们便自己掴掌。   他们的老板拉了个椅子坐在外,一边呼着烟雾一边看着他们认错,他们眼泪都给掴掉了下来,塑料包里潦草的烟卷也露了出来。也不清楚卖了不该卖的东西,还是给人放包的时候没留意。可不管是哪一样,他们确实该被扇耳光。   浦润跟阿仓走到了跟前,那老板才认出了对方。他赶紧站起来,不等浦润问,便慌乱地解释一通,说是小的不懂规矩,说是我有失职责,说是那些人太坏了混进来,说是新招的人没眼力见,就这么给放进去。   刚出位就惹了这样坏规矩的事,浦润有理由换掉他。只是浦润没有,他只是扫视了一圈那几个颔首认错的员工,而后拿过了泽池手里的包,丢到妓院老板的怀里。   “烧了。”浦润淡淡地说。   老板感激涕零,慌不择路,赶紧招呼着几个人都进去,只是浦润又叫住了他——“等会。”   于是几个人都又被老板拉回来,乖乖地站在跟前。   浦润犹豫了一下,走向泽池,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会浦润认出他了,而泽池也认出了浦润。 第5章   这就是泽池和浦润的认识。   泽池需要钱,或者说他需要一个身份。也是这个需要让浦润好奇,因为泽池看着就是本地人,为何会没有身份。   可他要用钱买一个身份。   那会的浦润隐约猜到泽池是有案底的,所以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个新身份。这个身份能让他找到更好的工作,让他可以脱离妓院。   这些话泽池不想说的,在这条街也没有人会问你的过去,更没有人介意你有没有案底,以至于妓院老板都不懂他是什么来路,可这会不行了,不想说就会挨打。   老板关起了办公室的门,为浦润和阿仓满了酒,泽池刚开始还闷着不交代,身旁的安保便一耳光一耳光地甩过去。   老实说浦润是有疼惜,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所以直到泽池给扇得扑到旁边的柜子,没站稳跪了下来,他的眼泪才彻底涌出,老实交代。   帮人跑货,货出了岔子,被围堵了,他被抓了。跑的什么货,他不清楚。帮的什么人,他也不清楚。就像所有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人受到诱惑一样,给了一个他们难以拒绝的价码,于是他们愿意干,他们有着所谓的胆量。   浦润没有怀疑。   这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怀疑的,这样的人在当地不少,行差踏错一步,就从外面的街巷进到了红灯区里。他们或许也动过和泽池一样赚钱换身份的想法,在红灯区赚钱的手段不少,利润高却合法的则不多,环境改变人,而再出去的人很少。   阿仓笑了,他说卖那些东西比卖屁股难。   泽池不说话,只是流泪。   老板也笑,他说就觉着没人愿意买他的屁股。   泽池还是不说话,跪着不站起来。   跟着他们的安保则又对他补了一脚,骂他懂不懂事,哭个屁哭。   浦润只是吸着烟,目光落在哭得乌烟瘴气的泽池身子。于是阿仓凑过去,他说先生,需不需要开个包间,再私下问问他。阿仓办事机灵,他当然清楚要问的不是这个人的来路。只是他的老板还有没能了解的东西,比如这个人脱光了的样子。   浦润没立刻表态,等了好一会,才弹了烟灰,说——“身份的事情,我帮问问。”   这话不是对泽池说的,是对妓院老板说的。于是这老板立刻听懂了,赶紧站起来,他说浦先生真是为这些人着想,难怪谁都说浦先生的好,这可不用浦先生亲自问,我这就派人去办,这就去办。   这是什么,这是要买定离手了。浦润不仅没有因为他手下的人坏规矩而追责,却还让他有了机会拉进彼此。你别说让浦先生花钱了,他是自己摸腰包把泽池洗干净了免费送过去都乐意。   所以很多人不是不想送东西,而是对方根本不给你送的机会。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那就是人给你开了条彼此熟悉的路。千金难买,让老板送自己的屁股过去都行。   那安保也听懂了,又踹了泽池几脚。他说你个逼人,还不快谢谢浦老板。   泽池立马一擦眼泪,在道歉里掺杂着感谢。所以说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人是有的,比如泽池。   说到底他只读出了浦润要给他办身份一层含义,却没有想到要脱光了去交换。 第6章   所以泽池就这么被送来了,新的身份却被妓院老板却私底下给了阿仓。   阿仓会意,这是防止泽池逃跑。于是他悄悄收下,只看浦润到底对泽池什么态度。浦润要主动找他拿,那阿仓就给,浦润没问,那就是默许了他们管着泽池。   于是泽池来的时候是一身香味,眼眶红肿。好好地安顿吃个饭喝个酒,像是委屈得扒了他一层皮。那是哭又不敢哭,说又不会说。一杯一杯酒下肚,恨不能灌醉自己。   浦润当然看出了他的不情愿,送到别墅里也没着急宽衣解带。只是也不懂那妓院老板和他交代过什么,洗澡啥的自觉得很。然后穿着个浴袍,出来还见着浦润还在签着阿仓给过来的文件。   他乖巧地坐在浦润身旁,电视里播放着球赛。   他看得到桌面的合同,于是他又挪远了一些。   他拿起杯子的酒想喝,他的喉咙像是被火烧。   这会浦润才抬起头,示意他的杯子——“这是我的。”   他赶紧把酒杯放下,浦润起身给他换过一杯,挪过去,继续低下头签过繁冗的文件。   委屈,紧张,不自在,泽池的屁股下有钉,让他如坐针毡。以至于他只能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视屏幕里,浦润则丢过遥控器,说要看什么你自己换,房间里也有电视,喝完了不用陪着他。   说完浦润继续工作,接着电话,确认里面的数据,偶然看一下手提屏幕里的消息,再继续伏案。   可泽池哪里能走,妓院老板将卖身契交给阿仓之前就说了,有没有身份,看他表现。浦先生是多少人想走都很难走到的关系,你可要懂得感恩。   而坐进阿仓车里时阿仓也说了,他说浦先生待人不薄,不会亏待你,擦擦眼泪,什么年纪的人了,别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   “他也跟我交代过了,这会身份不就给你办着了,可多久办得下来,得看他有没有催别人做。”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泽池听得懂。   电视屏幕里球赛结束了,他是比分都没留意。他只记得是两个学生队伍的切磋,那标志是他曾经的学校。学校很远,坐在阿仓副驾驶的时候路过了门前。仍然是郁郁葱葱两排树,雨水拍打,底下是一长串来往的伞,路面浇湿,忙碌的脚步从一个一个水坑踩过。   他曾经也混在这样的人群里,为着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幻想。从宿舍可以看到江面,霞光铺就之际,波光粼粼,映照着私人和公用的船只。   于是这幻想通向了港口,通向那一个打着渔灯的船,通向那几个同样被叫过去的同学,还有那些货物,皮箱,斩断的绳索,粗暴的推搡,以及扫过的探照灯和追过来的人群。   雨哗啦啦地下着,让他遮住口鼻的布都湿了。他一箱一箱地跟着搬运,雨水冲刷得他几乎忽略了到底有什么人靠近,直到那一枚子弹擦过,而后枪响四起。   “你喜欢看这个?”浦润的话将泽池拉回现实。   他已经合拢了文件,他的手里拿着自己的那杯酒。只是酒杯见了底,像是雨过之后的水洼。   泽池赶紧说没有,我……我看什么都行。   说着他握紧了自己的杯子,又灌下几口。手指冰凉,手掌滑腻。   浦润忍俊不禁,他静静地打量着泽池的侧颜,片刻,他捏住了泽池的下巴,让对方转过来,与自己四目相接。   “我以为你是自愿过来的,可为什么你那么委屈,”浦润说话。   这让泽池如何能回答。   TBC 第7章   浦润没有碰他,既然泽池委屈,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了,他甚至不管泽池在不在他的身边躺下,自顾自地洗澡进房。   泽池也跟了进去,顺从地躺在身边。他睁着眼睛看着被吹起的帘,直到倦意袭来。   或许说出来别人也不信,一个被包养的人和他的老板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了很久。浦润真的是在泽池主动之前都没有僭越的举动,却被泽池幻想成了要对他不轨的老男人。   但事实是,那天泽池来到浦润身边后,只是草率地过了一夜,之后浦润很久都没有来。   泽池孤独地住在那栋别墅里,身旁围绕着对他还心怀不满的仆从与安保。   泽池和浦润没有交流,他甚至没有浦润私人的联系方式。以至于当浦润几天都没有影子,他便忍不住问了。只是所有的消息都会传到阿仓那里,阿仓不帮他推进那他就没有办法找到浦润。   他不知道那段日子,浦润甚至都不在市里。   所以再见到浦润,是泽池给抓紧了警局。   那段日子是泽池跟了浦润以来最艰难的时光,仆从安保瞧不起他,排挤他,毕竟之前围绕在浦润身边的人基本都有来路,即便没有,也懂得如何与这些人处好,毕竟这些人说什么会影响浦润对男宠的印象。   可泽池不会。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的身份。可不管他如何要求,如何询问,从阿仓到仆从都只给他一句话——“浦先生没说,你就等消息好了。”   从最开始的好言相劝,到后来的不耐烦呵斥。似乎随着浦润离开的时间越久,这些留驻在别墅的人对他的态度也就越恶劣。那段日子送给他吃的越来越随便,却不允许他离开别墅。这一栋别墅在荒郊野外,他甚至没有什么能与外界交换信息的手段。他是被软禁了,而流言蜚语充斥着他的耳畔。   他也是威胁过他们的,若是再不将他的消息告诉浦先生,他就要报警了,他要说他们绑架了他,软禁了他。那些人听罢笑起,根本不当他的话是一回事。他们的衣摆之下是腰间的配枪,好似在告诉泽池这里是警署管不着的地方。   而阿仓也不再打过去给他,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男妓,等到浦润想起有这么个事了,他的结局不过是又从别墅赶走而丢进妓院。   所以泽池不等了。   他觉得他是不会等到浦润了,或许他还没有得到身份的事浦润都不知道。   他逃跑了。   让他诧异的是,这不难。或许也是看管一个失宠的男妓没什么人会用心一般,当他收拾东西从后院出去,借着月色徒步从别墅区往市区走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   以至于他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快进入市区的地方,包里的干粮也消耗完了。   他几乎都能看见贯穿富人区和平民区的那一条人造出的长廊,它跨过了江水,犹如一条光路,告诉着他穿过这里就能回到他熟悉的地盘。   不过他忘了,他没有身份。他是旧身份都没有,那也在阿仓的手里。   所以找到他的是警察,他被抓进了警署里。   于是警署查着他的身份,也查到了他的归属,最后,再联系了拥有他的人。   他总算见到了浦润。   TBC 第8章   浦润是刚回到市里,衣服都没有换。   而警署的电话没过阿仓,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机。也得亏了里面有浦润的熟人,否则这一条程序走下来那本就看着瘦弱的泽池指不定又给薄一圈。   浦润是没想过他这么瘦了,蜷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是忍俊不禁,似乎泽池也觉得理亏,毕竟好不容易有骨气地逃跑一次,越过重重包围跋山涉水都来到市里了,结果在长廊跟前拦下来,还得让软禁他的人花钱保出去。   那警署里的话也满是刺耳的调笑,说浦老板是姹紫嫣红玩遍了,这会却是挑了个有案底还在妓院干过的,为啥,归根结底还是那群男妓们花样多是不。   浦润也跟着笑笑,接着他搂过泽池,解释说这不是男妓,跟我一块好些日子了,这不想着去接我,忘了身份证放在我秘书那。   说着他捋了捋泽池的肩膀。   警署里的人恍然,变了态度,嬉笑着将话题带开去。浦润也顺便塞了几条卷子进制服的口袋,说各位辛苦了。   这样的说法不外给了泽池一个台阶,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感激地看向浦润,不过浦润没回答,只是示意他跟着离开。   而坐进车里,浦润才跟泽池说话。   他说这段日子太忙,疏忽了,他们待你不好,我回去说他们。   他说你的身份办下来了,不过新身份不是哪里都通行的,平民区那边可以,过富人区这就不行了。   他又说你要不介意,我给你介绍工作,你个有案底的也不好再给人查出来用假身份证,你考虑一下。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本证,一新一旧。   当他手里握着那证件,证件就好像融了一样。它流淌在他的手里。   浦润隔了很久,才又问了泽池一个问题。也就是这个问题,让泽池觉得——是的,他需要一个靠山。而或许没有比浦润更好的选择了。   浦润说,你说你之前是跟人想跑一批货,还没出港就给人拦下,你不清楚为什么人跑,也不清楚这货是啥,“那你有没有印象,介绍你做这单活的是什么人。”   代号也可以。   泽池的眉心轻轻地皱了一瞬,浦润为什么会问这件事。   “我不知道,是……同学说认识人,就一起去了。”泽池说了个谎。   泽池当然清楚他跑的是什么货,也清楚是为着什么人跑。所以他才会愿意跟着去做这个活,也一定要换个身份。否则他或许也要坐个黑船,离开这片地方了。   “同学认识的人?”浦润说。   泽池说是,那时候只说帮忙装货卸货,人手不够,所以让我们都去,这对我们这些穷学生而言是有吸引力的,别的我们……我们也没想过要问。   “哦,这样。”过了好一会,浦润才接话,不过他看似也没有追问哪个同学,虽然泽池已编好了。   而他还有没编好的地方,说到底那会的他压根不清楚浦润和这件事之间的关联,也不清楚浦润为了追踪他丢掉的那批货,已花了很多工夫了。   TBC 第9章   思绪飘远,手机响起的时候泽池才收回了回忆。   他似乎很少回忆自己和浦润认识的过程,也很少细细体味这份情感是如何培养起来的。   浦润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他似乎有耐心跟泽池循序渐进。所以他们像一对平凡的恋人一样,一起看戏,一起旅行,一起品酒,一起去或高档或路边的餐馆,甚至一起在公园走走,在浦润旗下的街道走走。   浦润似乎除了一些私密会议外,他都不规避带着泽池。以至于泽池找不他有可能在哪里藏着一个丈夫。   而他们的情感也就是在这样平淡的日子里推进着,偶有争吵那也是给彼此的距离升温,好似每次争吵他们就会更贴近些,于是他们在公园里牵手,在街巷处拥抱,在戏院里接吻,在有着浦润温度的地方做爱。   这个冷峻的人心底有一份炽烈的熔岩,当泽池彻底交付自己的时候便再忘不掉他的侵略。而这样的征服让泽池沦陷,让他在意识到浦润究竟是什么人后,还不愿意离开。   哪怕,浦润很有可能将枪管瞄准他。   “如果他了解当年是你帮着我的人抢走那些东西,你认为他会做什么。”于顺说。   那可不是什么你在妓院被收走的玩意,它们的过去可足以将人送进去再坐穿牢底。   “如果他懂得了是你在他手臂留下子弹的痕迹,你认为他又会做什么。”于顺又说。   他的人都已追到了港口,若非是你情急之下用铲车将他们推进水里,再补几枪,他们已满载而归。   “如果啊,只是如果,如果这些话由我去告诉他,若不是因为你,我又如何能在那片荒蛮的地方立足,如何能在他几年前即将找到我的时候,从他的手里逃走,你认为他会做什么。”于顺继续说。   新郎官抢走新婚丈夫的东西,潜逃多年。于是愤怒的丈夫派出杀手四处追寻,而若非是这丈夫身边有着新郎官的奸细,他又如何能躲过这地毯式的追杀。   于顺笑盈盈的,那刀刃在泽池的胸膛划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泽池坚持。他的手捏紧了手机。   “你当然知道,”于顺笑开,手指在浦润的手背抚摸,“如果你理解得不透彻,没关系,我帮你。”   泽池收回了手。   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不是奸细,他从未出卖过浦润,而那些被抢走的东西——是,当年的他是不懂那些东西是什么,即便后来的传闻让他了解,那也已过去多年。年轻的他只是被那些人围住了,他要被抓了,对方开枪了。   泽池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他什么也不懂。   即便是他被抓捕,他也根本不懂得追击他的是浦润的人,他都不认识浦润,很多人都不认识浦润。这些资本多低调,打在前面的旗号总是变。   所以泽池只是惹了一个不该惹的地方资本,于是他在牢里也不会好过,更不用说出来了以后,那更方便别人对他下手。所以他需要靠山,需要被人护着,只是他没有想过,他误以为的依靠便是要追杀他的人。   而当他认清的时候,他又已深爱着浦润。   可是事实如何是一回事,浦润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你想要什么。”泽池冷下了态度。   于顺依然眼带笑意地打量着他,告诉对方——“我们找机会再聊。”   于顺亲热地拍了拍泽池肩膀。   TBC 第10章   是浦润打来的,浦润说,你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老实说,自从泽池从远郊别墅换到市区公寓后,他特别喜欢听到浦润说这句话。那就意味着浦润又要带他出去了,他们可以相伴一夜,而浦润也会送他回来,甚至在他这里留宿。   从别墅换公寓是泽池的要求,当他拿回身份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住在别墅了。与世隔绝的环境让他觉得寂寞且被动,而换到公寓里虽然和邻里也没有交流,却让他能感受到人气。   虽然长廊富人区的人气肯定没有平民区的旺。   泽池随便拿了一件外衣下楼。   往日里他还会精心打扮一下的,可烦乱的心情让他收拾的欲望都没有。走出楼梯口,便见着浦润靠在了车旁吸烟等他。   阿仓也在他的身旁,凑到他的耳畔汇报着什么。见着泽池下来,他示意了一下,为泽池拉开车门。   而就在泽池钻进车里,阿仓也绕到驾驶座时,浦润叫住了他,“不用,你可以回去了,我带他转转。”   阿仓看了看泽池,又看了看浦润。   而后,他看着浦润起动了车辆,绕出围栏。   阿仓微微眯起了眼睛,拿出手机。   “他们走了,”阿仓说,“没让我跟着。”   阿仓没回去开自己的车,而是搭了的士,他来到那个酒店前,特地让司机绕到了门口才下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与那个人见面,至少当下还不可以。   不过还好,这里距离浦润的地盘很远,而陪伴浦润那么多年,浦润基本不会涉足平民区自己管辖外的地盘。这在这里是掉身份的象征,所以若非泽池当年刚好在他旗下的妓院工作,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即便认识也必然是在荒郊野外的拷问室里。   他不喜欢泽池,非常不喜欢,虽然他不会表现出来,甚至比谁都更快接受泽池作为浦润伴侣的身份。所以他对泽池很周到,那是对浦润都没有这么细腻。   所以他把泽池琢磨得很透彻,包括他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让那个人用着同款的过去挑衅。   而且他不喜欢泽池这一副乖顺的样子,即便是泽池精致的容貌在阿仓眼里也多了几分脂粉气。这在他的评价下就是婊子和男妓才会有的,而泽池——或许泽池两者兼具。   但或许浦润就喜欢这样的乖巧和顺从,那妩媚的容貌下总是一副不情不愿可怜楚楚的态度,于是便能让浦润燃起更强烈的征服欲,让那双深眼窝里的眸子流淌出泪水。   阿仓拍过他们的艳事,为了满足那个人的趣味。   所以他们会窝在房间里,开着酒,燃着烟,翘着腿观赏这两个人云雨,看着浦润因为欲望而略显粗暴的占有欲,以及泽池因为疼痛而淫叫和哭泣。   那个人对此的评价是——“哇,这婊子确实漂亮啊,怪不得浦润那么喜欢他。”   漂亮吗?阿仓可不这么觉得。至少当泽池趴在浦润的腿间,一边自渎一边吞咽着浦润的下身时,阿仓的裤裆没有立起帐篷。   他更想看的是那个穿着垮垮的,泛黄的衬衣,领口散着香水和汗味,却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的观众脱光了是什么样。   他循着房号去,敲了敲。   房门打开,那个人见着他便笑开,搂过他的腰亲了一下。   他赶紧抵住那人的胸膛,告诫——“进屋去。”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推进了房里。   只是他还没能继续说话,就给对方抵着啃了,于是泽池那求而不得的香水味钻进他的鼻腔,浓郁得让他浅浅地咳嗽了一下。   “我的会议取消了,干我一炮。”   于顺说着,抓住阿仓的手迫不及待地伸进他的衬衣下。   TBC 第11章   与此同时,泽池坐在浦润的后座。   浦润还抱怨了一下,说你怎么穿得那么随便。   “为什么……”泽池一时还没理解,“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见我的一个老朋友。”浦润说。   浦润从来没挑剔过他的穿着,不管是以前的粗布衣衫,还是后来给他买的西服皮鞋。即便是他穿得过分随意而跟浦润到衣着华丽的聚会,浦润也会很体贴地搂过那有些羞涩的泽池,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爱人。”   而不管泽池如何表示自己不想让人觉着浦润降了品味,浦润也只是笑笑,敷衍地说穿什么都一样,你不用刻意,他们也不盯着你穿什么。   或许是这样的宽容放纵泽池,让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要问一问是否该特地换身衣物。   “是什么朋友——”   “你觉得阿仓这个人如何。”泽池的话还没问就被打断了,浦润抢过话端,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阿仓?”泽池琢磨,“您是问什么方面?”   “什么方面都可以,你认识他时间也不短了,随便说就行。”浦润道。   老实说,泽池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从来不去主动评价浦润身边的任何人,毕竟不管是谁都比他有资格对人挑剔。   不过浦润是会问他的,以前问过他自己的司机如何,泽池说像是个刚恋爱的男孩,毕竟那人整天和人信息个没完,老想着迟到早退回去厮混。于是浦润当即让人换掉了他,来个老司机。后来又问过觉得他的新秘书如何,泽池吸取前一次的教训,说自己不熟悉,似乎人不错。而浦润又辞退了这个秘书,让阿仓新找个手下。他还问过他们的园丁如何,他们的仆从如何,他们的安保如何。   泽池慢慢地意识到,问他的意见只是一个流程,他到底说这人好还是坏不重要,重要的是浦润怀疑了他们。所以要换掉,浦润多疑。   是的,浦润多疑且谨慎。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少言寡语,但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只要不是浦润主动介绍的,他是一个浦润的朋友都不认识。曾经他以为只是自己不爱打听,后来才觉着不是,是浦润对谁似乎都留着一条护城河,他没有真正的朋友,他从不交朋友。   包括阿仓。   阿仓看起来像是非常熟悉他,但很多时候就像当下,他会支开阿仓,甚至不要司机而独自前往一些地方。或者会在工作完之后转变回来的路线,绕一圈才进到他的某个公寓或别墅。   阿仓处理着他的部分产业,可这到底占他产业的多少,若是浦润不说,或许阿仓也不清楚。   甚至,他还能藏着一个丈夫。   “他看起来很是勤快,对我也很客气。”泽池选择一个不会犯错的回答。   而浦润却笑了,他说那你想问问他是如何评价你的么,“他说,你不可信。你是有意接近我的,你很可能被人收买了。”   泽池诧异。   车辆猛然停下。   他们开了很远了,只有远处一栋楼的玻璃透着光,里面流淌出夹杂酒味的欢笑,融在幽深的黑暗里。   TBC 第12章   有侍从前来帮他们开门。   他们的话题结束。   浦润又挂上那一副彬彬有礼的笑容,带着泽池往那一栋低矮的楼房去。   这是一个私人领地,不是酒馆,不是会所,似乎是私人宅邸改造,或者不过是宅邸主人请来熟悉的人。   所以路灯晦暗。   但即便如此,泽池还是留意到为他们开门的人有着和一般侍从不同的挺括身材,那身材若是换了身制服也非常贴合。但这里没有任何标志,即便是他们的车辆,也被绕进了地下车库,没有一辆停在外面。   进了门,被隔绝的喧闹清晰了起来。厅堂有着好几个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男女,可是没有任何一个泽池见过。是的,泽池跟浦润出席过各式各样的聚会。而为了不叫错称呼,泽池都会非常留意每个人的相貌,以求只要见过便能记住。   而他非常确定,当下屋里的几个人都没有见过。   他们全部都是更加西部人。   可他们对浦润都很热络。尤其是在浦润进来的刹那,那个看向对方,迅速放下了酒杯,过去给他一个拥抱的,最为挺括的男人。   那个男人操着一口地道的西部话,与他容貌一样。他有着薄如蝉翼的嘴唇,笔挺瘦削的鼻骨,以至于拥抱带着一股尘土味道,干燥苦涩,好似只要给个火苗,就能擦出火焰。   “渠先生。”浦润招呼,顺便对泽池提示。   泽池赶紧问候。   渠先生客气了一下,再伸手握住泽池。也就是握住对方手掌之际,泽池察觉到了他掌心和指节的老茧。这个人干着粗蛮的活,至少不是握笔的人。可是以这里的装潢和他的身材气质考量,他又不是真正的劳力粗活。   那他的身份就不用说了。   泽池不会讲西部话,只是微笑着。借着两人寒暄的片刻,泽池越过他的肩膀对另外的宾客示意。   他们无一例外,都来于同一个地方。   包括那衣衫稀薄甚至还略施脂粉,一看就不是宾客而是用以招待的男人都有着西部的气味。他被另一个衣衫敞开,胸毛浓郁的男人搂着。   而也就是浦润和这个渠先生交谈的过程里,泽池听清了一个称呼——于顺。   只是他假装没有听懂,目光仍然留恋在那些陌生的人群之间。直到浦润再次搂了一下他的腰,告诉他,“你在这里和他们熟悉一下,我和渠先生进去聊会。”   泽池当然不乐意,这群人不要说他一个都不认识了,他甚至都不会说他们的话,就算想聊些什么也不懂从何聊起。   他赶紧搂了一下浦润的胳膊表达不情愿,可渠先生立刻示意,于是那个看似男妓又不是男妓的人立刻走向了他们,用一口流利的当地话说——“先生,我带您过去喝一杯。”   泽池看向了浦润,可浦润收回胳膊。   泽池懂了。   这可不是带他认识新朋友。   这是浦润有意为之,是在刺探他。   浦润谁也不相信,包括已当浦润是丈夫的泽池。   TBC 第13章   这个男妓是个非常美艳的男人。   泽池没有用错词,就是美艳。这是本地非常少见的容貌,有着西部人的特征,那是粗粝又有些诱惑人的气质。   他的年纪似乎和泽池差不多,只是岁月在他容貌留下的痕迹不仅不会因为沧桑而枯槁,还增添了一股特殊的韵味。他让泽池在吧台坐下,而自己绕到吧台后,为泽池在那些标签都看不懂的酒瓶里捣鼓出陌生却怡人的佳酿。   “泽先生,您真人可比我以为的更俊。”男人开了话题。   泽池好奇,他说你从哪里懂得我。   男人说泽姓在这里可不多见,浦老板提了还以为是外国人,“不过看您是本地人。”   泽池说是,这里也是有泽姓的,你呢,你是哪个国家的。   “西部没有国家,”男人的笑容暧昧,好似一颦一笑都在引诱人,他的手指纤长灵巧,玻璃器于他手里好似融为一体,“只有西寨人,以及不是西寨的人。”   哦,这个泽池听过。西寨是联盟国,以军队为国。只要有足够的军队,就是独立的派系。而最有权势的军队联盟则是西寨了,剩下零散的部族可以忽略。   这也造就了西部人文和别的地方很不一样,加之他们不与外族人通婚,更能够系统性地保留从建筑到语言,从政治到艺术,甚至他们的酒——泽池喝了一口,那苦涩难以形容。   男人笑着推过去一盒砂糖,他说若是受不了这味,可以加糖,只是就少了烈性了。   泽池恨不得整盒加进去。   于是苦涩的味道瞬间变了,有一种让人舒服的感觉,甚至尝不到什么酒精的味道,泽池赶紧喝了几口冲掉之前的苦涩。   看着泽池似乎因为酒酿被吸引了注意力而慢慢卸下了防备,男人的话题也转,他说浦老板没有带您喝过西寨的酒吗?我还以为他是真心喜欢这酒。看来是他照顾人的情绪,骗过了我呀。   “你和浦润认识?”泽池问。   这个酒是有些特别,好像吃巧克力一样入口即化。虽然隐约觉得度数肯定被苦涩和甜腻交织掩盖,却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贪杯。   男人继续捣鼓着那些玻璃杯,看似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说该是我认识浦老板,“浦老板可是我们信任的人,若非是招待他,我又如何学得这能勉强和你们交流的语言。”   “招待?”泽池刚说出这个词就后悔了。   可这男人似乎立刻读出了泽池心里所想,赶紧笑着说抱歉,他说先生不要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那会还不认识您,自从有了您之后浦先生可看谁都不喜欢了,“只是念着一份旧交情,才当我们这些西部蛮族是朋友而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泽池只觉得自己越说越乱,越描越黑,他是想解释一下没有误会他们,可也不懂是不是酒精作用,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只是好奇,他是如何认识你的。”   这话更让泽池后悔了,就像一个吃醋的怨妇。可不懂为什么顺着这男人聊就会绕进去,而男人的解释让他越绕越理不清。   男人却对答如流,好似早就准备了说辞,他说以前浦老板和于先生起家的时候到我们那里去过,或许您也听浦老板说过,于先生是个贪玩的人,没有他,浦老板也不会那么放得开,“他到底矜持,唉,可惹人喜欢了。”   狡猾的家伙。   泽池差一点就踩进了这人的陷阱,这家伙似乎抓住了泽池对浦润的占有欲,毕竟泽池给他带得差点就问——什么,于顺也认识你们。   不过还好,他这会没说错话,出口的问题是,“于顺是谁,也是浦润的朋友?”   男人抿嘴笑笑,立刻转了话端——“所以我们很信任浦老板,从别的地区要东西都交给他去转手,只是您也懂的,若是运输出了差池老板们都会有些脾气,可这都不是真生气。”   全是挖给他的陷阱。   泽池忍俊不禁。   若是他接着这话聊,必然给刺探到他清楚什么货被抢走了,说多错多,而只要他泄露了什么,这人就会继续挖。如果他不接着聊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同样给敲定他有所了解。   了解什么,了解那一批丢失了的,从本国窃取的,要卖给西寨的科研资料。   所以,泽池接茬又不接茬地说,“我哪里懂他生意的事情,我什么都不会,若不是你能跟我聊一会,我是干坐着都让他讨厌。”   男人看向泽池。   “先生吸什么烟?”男人顺势找来铁盒。   “你推荐。”泽池愉快地说。   TBC 第14章   老实说,浦润和于顺的事很少有人了解透彻。   即使是阿仓也只是浅浅地闻及当初的恩怨。毕竟于顺和浦润分道扬镳的时候阿仓还不是浦润的随行秘书,而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换掉的新人。   那时候的浦润是一个从底层起来的掮客,浦氏在当地没有权势,有的权势也是浦润后来争取的。他土生土长,又出身于平民区,信息四通八达,加之他的聪慧,使得他很快脱颖而出,年轻时就帮着平民区一些有钱人做拆东墙补西墙或换些外包装的事。   他做得很好,也非常勤恳。本来就有平民区的关系网络,于是他的人脉便在平民区像藤蔓一样生长。   而权力的增长,意味着野心的膨胀。   有人脉不代表有地位,有钱也不代表有权。在阶级固化的地方,这样的人想要阶级跃迁,最方便也最快捷的方式还是联姻。   所以随着浦润的成长,慢慢地他也开始往这方面考虑。毕竟如果合作对象还是他们平民区的人,那再有钱也没有意义。   而于氏严格来说是北部迁徙的一支,按照当地的说法属于血统不纯,可这个家族的人似乎在哪里都有着闯出一席之地的能力,以至于很快也扎根当地。不仅如此,这个于顺借着正统于氏的钱,造出了阶梯,将他送进了富人区。   当年这两人算是各取所需,一个需要稳固在该国的根基,一个需要进入富人区的资格,那再合适不过。   于顺主动找到了浦润。   虽然浦润很清楚这个于顺的不择手段和急功近利,可若非这样他也不可能立刻在当地富人区打出名号。而浦润没有选择,与于顺联盟是唯一也是最好进富人区的办法。   不过那时候的浦润误判了一点,那就是他以为这是正统于氏给他抛出的机会。   然而不是,这是于顺自己的决定。甚至于在他请来浦润,摆出自己的条件,邀请浦润与他合作,甚至推进他们情感之际,真正远在北部的于家对浦润毫无了解。   浦润就是在这个情况下,与于顺敲定了联姻。   敲定之后,于顺迅速将浦润拉拢到富人区的关系网络里。浦润让他立刻有了一个当地人、自己人的标签,而他也让浦润也接触到富豪以外的,那些掌握着权力,制定规则的人。   那些人信任浦润。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本土人,还因为他在平民区的良好信誉。   于是,没有错,浦润的掮客生意,客户群体便转变了。那些有权人更加介意人设,很多事情通过浦润,那就是放进水里走过,让他们更加干净,钱也赚得更加舒坦。   浦润也非常感谢于顺,毕竟在平民区赚到的钱再多,也不能和富人区比较,更不用说他还有了让自己更赚钱的权力。   他们看似已各取所需,该是恩爱有加才对。那没有培养起来的感情也该培养一下,把这客观的合作关系加进私人情感。   这确实是浦润想过的事,他看不惯于顺的脾性,但他相信脾性是可以磨合的。他不喜欢于顺狠决的手段,可他觉得这些手段可以商榷。而他没有想过的是,于顺压根没有想过扎根在这片土地。   或者说,于顺已经看好了他自己的土地。没错,那就是后来他盘踞的三不管地带。   所以他要从这个富饶的国家,带走能肥沃他地盘的东西。   他做到了这个,因为浦润这个工具已被他打造得很完美了。   TBC 第15章   那时候浦润已可以碰到一些暧昧的生意了。   有些生意政府层面是不方便做的,比如军火,比如部分科技,比如一些研究结果。介于当时的国际局势和利害需要,于是政府将这些生意下放了一些给私人。那么私人可以通过个人名义绕过政府之间的关系而做成生意,政府也会在事成之后帮这些私人商贩做消毒和清扫。   这些东西是于顺觊觎已久的。   可他被当外国人,这些东西即便他再有钱,也未必会让他碰,然而有了浦润就不同了。   浦润是他的未婚夫,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当地人。于顺能为他丈夫带来钱和国外的人脉,当地那些想要赚钱又不方便亲自操办某些生意的有权人,即便不考虑于顺,也会考虑浦润。   浦润就是这样,拿到那批科研材料。   这批材料是他们政府和两个地区的人做的交易。里面一部分要给去北部,一部分要给去西部。他们要和北部的商人换来部分的投资自由,而要和西部的人换来部分的士兵。   西部的科技非常落后,由于他们的制度和文化,与外界的沟通甚少,也难以认真提升教育和科技。如果放在战争年代,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些。然而时代进步,即便是战争的手段都不同了。贫瘠的科技不仅会让他们饱受侵略,还会让他们更加难以提升国力。   于顺瞄准的就是这个。   西寨过去有多富饶,他们当下对科技的渴望就让他们有多出手阔绰。   可觊觎他们地下资源的各个国家只想让他们被削弱,这样才更好地侵略。以至于吝啬让他们进步,即便他们愿意出钱也不想给他们提供科技手段。   而只要于顺拿走了浦润接下的东西,那能从西寨换来的钱足以让他在那片三不管地带成长起来,形成真正的,属于他的势力。   他根本不畏惧西寨举兵力进攻抢夺,也无所谓浦润代表的政府会来追责,那本来就是一些国际社会不允许买卖的东西,而北部的国家——不,他们即便给了钱吃了亏,也不会认自己从哪里买了什么的。说到底北部国家被指摘的事情多了,他们可不想再被国际追问了。   所以这比交易,从来没有过。   而于顺拿走了的是谁的东西,谁也不会问的。至少不会堂而皇之地问,这里面有多少不可见光的材料,即便是被窃取的一方,也不想认。   那当所有的追踪都压在阴影之处进行,于顺只要离开了当地就自由了,保护他的人甚至只需要雇佣兵就够了,雇佣兵才不在乎他们保护的是什么。   而只要离开,那于顺做的就剩逃,就剩跑,就剩躲,然后收住那些昂贵的东西,再慢慢地将东西向西寨出手,慢慢地换钱。   所以即便是他从丈夫兜里行窃之后,将几箱的东西运送的事他都没有让那些老练打手去干,而是让学生代劳,以免那些老练的人走漏了消息。   学生什么都不懂。   TBC 第16章   于顺做到了。   穷学生哪里摸过枪,当浦润收到消息,追击到了跟前,那些学生根本不会估量,只会扣下扳机。   尤其若是没有人开枪,或许所有人都不会开枪。可只要有人开了枪,那枪响就会变得混乱。   老实说于顺似乎是看到了浦润亲自追来的,毕竟这一批货可是让浦润跳进水里也洗不清,是他的丈夫偷走了东西,那即便他说与他无关,谁信。虽然他也不敢露面,而那一双眼睛让躲在车里的于顺认了出来。只是他看到的只是刹那,因为混战之下他掉进了水里。   而那个学生,是,那个后来在他的身下求欢,在屏幕里给于顺增添趣味的男人,他握着手枪。   他没有开枪,而他的同学冲过来,搂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开枪,开枪,开枪。   子弹扎进了水里,擦着浦润的胳膊过。   学生四下逃窜,于顺却记住了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那些年浦润是如何过的,于顺不知道。   不过对于顺而言,那可是非常快乐的日子。他隐姓埋名,到处流窜,他喝了很多的酒,他操过很多的屁股。他甚至都不去看关于浦润的报道,毕竟那人能拿他如何,即便派出的杀手,也几乎没有找到过于顺的踪迹。因为找到了他也跑了,他涉猎世界各地的酒馆妓院。   直到,阿仓找到了他。   是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当初他根本不当一回事的逼崽子,却能推开酒馆的门,走到他的跟前。   他从来没有问过阿仓是如何找到他的,不过他可以确定,阿仓没有告诉浦润,阿仓独自前来。   所以于顺问了一句泽池也问过的话——“你想要什么。”   他多少钱都给得起。   但阿仓不要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于顺,而于顺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些他难以理解的情感。   是的,阿仓想要他。   于顺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所以他相信阿仓想要他也不是因为爱情。可是就像阿仓从来没说过他如何能找到于顺一样,他也从来没说过他想要什么。   他只是告诉于顺——“浦润和西寨的人联络了,你不要以为他们放弃了对你的追踪。”   同时他也告诉于顺,浦润似乎认识了一个当年参与过行窃的学生,浦润很喜欢,他让阿仓彻查对方。   “你帮对方查到了什么?”于顺好奇,不管是对告诉他的这些消息好奇,还是对阿仓这个人。   “我什么都查到了。”阿仓说。   “所以浦润什么都知道了?”于顺问。   “这取决于我。”阿仓说。   “你是什么人呀。”于顺微微皱眉,他从来没听闻过有什么势力非得搞掉浦润,甚至于阿仓过去跟浦润的时候,浦润都还没资格让别人在他身边插根针。   阿仓说,“我是你用得着的人。”   他说的没错,于顺确实用得着阿仓。若不是他,于顺又如何能收到浦润身边的消息。如何在浦润开始剥离彼此的财产之际,见一见泽池。   TBC 第17章   所以于顺懂得要犒劳阿仓,他从来不介意能用这个去交换什么。   何况阿仓干得他舒服,他戒不掉。甚至于在和阿仓有过那方面的关系后,他想起那个人插进下身的感觉都会燥热。   他的手指抚摸阿仓厚实赤裸的胸膛,他在那里也找不到阿仓做过刀手或安保的痕迹。   这些年来他和阿仓的私会只做两件事,一是打听浦润的动向,二是做爱。   “你为什么会介意他转移掉的资产,你当下的钱足够你建立那个地盘了。”阿仓说。   取消的会议让他们干了个彻底,而于顺特别享受下身被操干到撕裂疼痛的感觉。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让人干过,可似乎从来没谁能让他享受做下面那个的快乐。   他转身过去摸索柜子的烟,擦亮点燃,叹了一口气,他说我能和你说清楚吗,“我那地方,要资源没资源,要兵力没兵力,建设得再好,等我手里的东西卖完了也吃空了。”   得亏他失踪那么多年,当地的规矩也没判他们离婚,否则到了这会,他是后路都没了。   “可你不是已招募了很多掮客了,之前我陪浦润去北部,都已有人听闻了掮客馆的来路,说是收费可贵,办事却还过得去。”阿仓说。   这就是他佩服于顺的地方,于顺要造的是一个信息机构。或许也是正统于氏和浦润给他的灵感,每一个国家都有着各自的掮客区。这些掮客国家里不受待见,所以往往是又需要他们办事,可办完了又排挤他们,恨不能将他们擦掉。   而于顺所造的掮客馆便是收容世界各地的掮客,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国家,掮客馆给他们提供一个保证,确保他们能收到钱,也确保他们在掮客酒馆不会受到威胁。   如果单纯这么看,或许他需要强悍的兵力才能保护掮客馆。可于顺的想法则不同,他认为——保护的力量不该来于他,而该来于彼此牵制。   每个人都有朋友,每个人都有敌人,而掮客馆的掮客每个人所拥有的力量或许不值一提,可若是整体的力量却难以估量。信息就是力量,掮客馆能拿到任何人想要的信息。   所以只要吸引世界各地掮客过来,掮客越多护城墙就越牢固,那谁想要摧毁掮客馆,都必然有想要继续获取信息的一方干涉,这就像三不管地带之所以变成三不管,不外乎不论哪个国家想管,隔壁就会插手,因为你管的意图不就是想据为己有,隔壁如何能同意。   于是这个地区就能自给自足,而于顺——没错,于顺扮演的就是一个接受客户需要,而为他选择适合掮客与渠道获取信息的人。这样既保护了提供信息的掮客,也保护了想要买信息的客户身份。   同时,他们无法踢掉于顺。因为没有于顺,掮客与客户之间很难高效地找到正确彼此,而委托的人越多,信息泄露的可能越多,那信息也就失去了意义。   “你看,这像不像找对象。”于顺将烟递给了阿仓。   当前于顺是做起来了,所以他才浮出人们视线。可他当前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资金流。他的掮客馆尚未到达能自给自足的程度,而若是一旦给不出钱,或者一旦表露出资金问题,那这群掮客转身就会将于顺卖了。   他之前是想着回来见一见浦润,拿走他之前的钱,也和浦润和平离婚,这样他的钱可以融动掮客馆的资金,而他也会归还当年为他争下这片地的剩余科研资料。   但想是一回事,结果查了才懂,这浦润不仅转移走了三分之一的财产到泽池的名下,似乎还撺掇着西寨举兵干他。   而西寨能不能干赢他,还是完全就取决于他能不能派钱给这些掮客们。能,那掮客们肯定动用一切力量保护掮客馆。不能,那掮客们一哄而散他就剩个光杆。   于顺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爱浦润,以至于他无奈地表示,“不懂浦润还喜不喜欢我这款,能不能把我送过去给他操操消消气,我不要多,他转移走的给我就行了。”   阿仓哭笑不得。   这话说出来于顺自己也是不信的。   浦润哪可能轻易放过他,这会是他不懂于顺要什么,若是让他懂得于顺需要钱,他可立刻收拾包袱带着西寨的人过去烧了掮客馆解气。   而所有的关键,都在他们该如何操控泽池。   若是能要挟泽池私底下和他们达成交易,那一切还有商量。   TBC 第18章   “我们的人不会接受你的态度。”房间里,一盏晦暗的台灯亮着。渠先生被打成了一个影子,而窗外的淋漓是他的背景。   烟雾透光,好似战后的沙场。男人身上的硝烟味似乎还没有散去,让浦润的目光留在他摸出来放在桌面的手枪。   他不喜欢和西寨的人来往,那一群家伙从来就不懂什么是规则。如果说北部人的粗蛮还踩在文明社会的边缘讲些仗义,那西寨就是些野人。   如果不是于顺这混账玩意拿了这些人的东西跑路,他们也根本不会找到浦润。   是的,就他们当成落脚之处的这栋宅子,原本都是浦润的东西。在于顺离开的那会,他们就霸占了这个宅邸。而这群人似乎和当地政府有过一些军事往来,政府压根不管浦润的诉求。毕竟浦润只是个商人,而商人为政客赚钱和背锅是惯例。   同样如果不是这群人,浦润也根本不会那么用心去寻找于顺,更不会长途跋涉去到雾枭国的于家,几乎是求着人帮忙找自己的丈夫。   想到此,他是一股怒火在胸膛烧。   于顺把他逼到腹背受敌的境地,如果让他抓到于顺——是的,如果让他抓到,他不会亲自处决,而是会将于顺带到西寨的土地,让他们将于顺扒光了挂在那立于国界线的刑架。   “我爱人确实没有参与过这件事。”浦润说。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将泽池带过来。可是如果不依着这群人,那这群人是会亲自动手的。而他们动手的结果,浦润不愿意想。   是他太轻率了,他如何能以为自己可以避过那么多的眼睛和耳朵,将资产转移到泽池的名下,尤其在他还没有抓出奸细的时候。所以才转移了三分之一,不止是于顺,这群西寨人也收到了消息,那也就证明本国的政府也清楚了浦润暗地里在干什么。   他想跑。   是的,他想跑,虽然他们不会让他离开。   他丢失的货物让本国政府不再护着他,而西寨人又步步紧逼,他们给多少钱买到那些于顺偷偷出手的科技材料,就要浦润赔偿同等金币。若非如此,他们则公开追责浦润。而只要这件事情曝光,本国政府必然出卖浦润,表示这是浦润的私人买卖行为,那浦润立刻就会定罪。   这就是浦润当下的处境,他不仅仅要为于顺窃取的东西背负罪名,还几乎是任由于顺绕一个弯从他这里抢钱。等到他被扒光了,不用说,他就会被抛弃,为科研材料失窃划一个句号。   到时候不仅是他一个人,他身边所有人,包括泽池,都会成为他的同谋。   他不可能接受。   “那个泽池可不是你爱人,”渠先生提醒,“于顺才是。”   “我已经说了,他什么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我在往他旗下放了什么,”浦润说,“你让我带他来给你们盘问,我带了,你让我将那些钱拿回来,也可以。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要让我太难做了。”   如果你不满意我,那就换掉我,看看下一个为你处理这些烂事的人,还会不会像我那么好商量。   似乎也没有想过浦润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渠先生轻笑,他静静地打量着浦润,然后总结——“我不会的,不过那什么泽池最好别被我们的人问出什么,否则,我不得不有所行动。”   浦润的喉结滚动一瞬。   他对不起泽池。   虽然他也很想了解,泽池到底还懂得什么。   TBC 第19章   他们在宅子留到天际蒙亮才离开。   浦润一杯酒没有喝,泽池浑身的酒气。他是醉得不行,那西寨的酒实在越喝越好喝,越喝越贪杯,以至于喝到微醺就追酒,追酒之余就更醉。   他一上车就靠在车窗迷糊睡去,浦润甚至要开窗透气。   而这一路泽池是睡得香甜,开回了浦润别墅,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浦润的搀扶下进了房。   他很久没有来浦润的别墅了,都是浦润去他的公寓。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刚跟浦润那会,他就一个人独自窝在房间里。尤其是他逃跑却给浦润从警署带回来后,他抱着被子流了好多眼泪。   也就是那天浦润进来哄他,他说你不哭了,那么委屈,我找人给你送回平民区,当我们没认识过。   可是泽池还是哭。他是委屈,他很委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就从一个遵纪守法的青年变成在监狱走一轮的罪犯。可他说不清楚,所以浦润只是试探着搂了一下他想安慰,而泽池却抱住了浦润的腰,哭得更稀里哗啦。   泽池出身于普通人家,就住在长廊另一端的平民区。往远郊去,几乎接壤着隔壁市。这样家庭的孩子本分老实,却很清楚即便没有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因为有钱人的特权而被挤到生活的角落。更不用说,如果泽池坐过牢。   那个地方浦润去过,毕竟泽池从来没告诉过他们坐牢的事。他们听信了泽池说学校外派,于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和他们联络。他还有一个妹妹,那妹妹甚至以哥哥被学校外派而到处夸耀。   所以浦润没有表明身份,他装作学校的教员,带了水果和钱,他说泽池会进一个私人的教育机构,待遇很好,是他推荐的。   浦润如此体面,他们信以为真。握着浦润的手感激涕零,妹妹也被唤过来跟这个叔叔打招呼。   而泽池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低着头,说到他了就笑一笑,问到工作便说挺好。而再多的细节,那些贫穷又没见过世面的人不会问,他也就省去了谎言,不必多说了。   从泽池的家里出来,泽池的眼眶还是红。他说浦先生,谢谢你。   浦润说我没有说谎话,我可以介绍你进我朋友的私人教育机构去。   而泽池抬起眼睛看着浦润,好一会,他才苦笑了一下,说先生,你安排我去哪里都行,“如果你喜欢,我就是你的人了。”   浦润解开了泽池的衣衫,想将酒味去一去。   而泽池握住了浦润的手腕,不让浦润走。   不得已,浦润只好脱掉西装跟上去,从后面捋了捋泽池的肩膀。泽池似乎便安心了下来,摘下他的手抱住。而这样好似还不够,于是泽池又转过身,搂住浦润的腰,钻进对方的怀里。   浦润闻着从泽池身子传过来的酒精,看着他清瘦却已有了些皱纹的容貌。他跟了自己很多年了,似乎刚认识的时候还没有皱纹。而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从来没打听过自己的公司和产业。他是那么听话,那么顺从,那么乖巧,甚至还有一些让浦润欣赏的聪慧。   甚至于,让浦润都觉得他或许是真的爱自己。   可若这一切都是于顺指使下的谎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TBC 第20章   那个胸毛浓密的男人一耳光扫给了男妓。   男妓瞬间扑到吧台,碰掉了几个酒瓶和杯子。   可他没敢说话,赶紧又爬起站好等着下一耳光。于是那耳光又甩给他,将他彻底摔下。   “没屁用的婊子。”男人拿起桌面的酒瓶,咕咚咕咚灌下。他的领口敞开得更宽了,胸膛的肌肉和浓毛让他散出一股野兽的味道。   渠先生瞥了男妓一眼,轻轻地踢了踢对方,让男妓往后退去,“问不出来未必是他的错,浦润狡猾,他谁也不信,或许不会轻易让身边的人了解他做的事。”   男人粗鲁地哼出个鼻音,一边解着皮带,一边没好气地骂,他说逼人干逼事,要抓到那个于顺,我扒了他们的皮给崽子们做个皮鼓。   男妓看到了男人解开皮带的动作,赶紧爬过去。他乖顺地握住对方的膝盖,殷勤地凑过去依靠男人的裤裆。他妆容花了,已没有对泽池时的妖艳妩媚。却多了一丝狼狈的美感,让那粗鲁的男人裤裆撑起。   渠先生微皱起眉,在裤裆被男妓拉下来时,他抢过对方的酒瓶,抵了一下男人浓密的胸毛,用瓶底压在对方的胸口,再暗示般地踢了踢男妓。   男人不爽地骂了句粗话,他刚想推开渠先生,后者就摸出手机,取代酒瓶丢到男人的怀里,“别屁事不做就懂干炮,联系你的人问问跟了那个叫阿仓的秘书有什么结果,这次过来要没有收获,回去我不会再替你说话了。”   说完渠先生拿着酒瓶灌了几口,示意客厅的几个人全部回房去。   那个男人也提着裤子抱怨着回他的屋子,留下满屋的悄寂与腥膻。   渠先生打量着这房间里的空酒瓶和烟屁股,屋外又淅淅沥沥下了雨。   那苦涩的味道沿着食管往下,好似在他的血管里涌动。但他喜欢这样的酒酿,那是让远在他乡也不寂寞的东西。   他转身往书房走去。   进了房,那个男妓也跟了进来。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他可怜楚楚地看着渠先生,后者不耐烦地说——“干什么。”   这男妓得了指示般赶紧进来,还认真地关了门,说先生,我认为泽池另有想法。   “什么意思?”渠先生质问。   男妓犹豫了一下,“我感觉他不是在替浦润说话,而是……他在替自己说话。”   男妓找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但就是给他一种感觉。好似这个人真的不懂浦润的生意,但他非常刻意规避谈论那批货。   “你的意思,他是别人放在浦润身旁的奸细。”渠先生说。   “我还不清楚,可至少……我觉得他一定懂得那批货的去向,而且不是为浦润撒谎,是为他自己。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可能……我可能还需要更多的机会和他处才行。”男妓回答完毕,怯生生地看向渠先生。   渠先生没好气地刚想说你刚才怎么不讲,但想了想又闭了嘴,问,“还有什么?”   男妓说没有了。   “滚出去。”渠先生说。   男妓不想走,渠先生无奈地拉开柜子,将自己房间的钥匙丢给他,再骂了一句——“滚。”   男妓赶紧谢过了渠先生,拿着钥匙离开。   TBC 第21章   泽池起来的时候,浦润还没走。   他在客厅看报纸,一身浴袍还散着沐浴露的芬芳。   而泽池蓬头垢面,赶紧打了个招呼后也钻进浴室里。   等再出来时浦润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随意地浏览着,旁边放着一杯泡好的咖啡,男仆送来餐点。于是浦润让男仆退去,只留下他和泽池。   泽池看出了浦润有话想对他说,只是刚一落座,泽池却抢话开口了。他说那个和我聊天的男人很会说我们的话,“他说是你教他的,你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呀?”   浦润听罢扣下了屏幕,拿过旁边的烟盒,一边拿出烟,一边回答,说是,“他是个男妓,以前我去西寨的时候见过。”   “他说招待过你。”泽池笑一笑。   浦润也不回避,他说西寨的男妓用处很多,和我们男妓不一样。你在妓院工作过,我们那些地方工作的人不是有案底就是没文化,谋生手段不多,长得漂亮算是一个,“但他们那里的男妓,是受过特殊培训的。”   泽池原本只是想猜猜到底是如何招待,可浦润的回答却引来他更多的好奇。尤其当男妓和他你推我搡地刺探过,泽池也不由觉得那人似乎确实不仅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家伙。   浦润说西寨的男妓基本是一些漂亮健康的孤儿,而这些男女妓就是流通货物,所以他们会被培训得有格斗技巧和歌舞才艺,就像一个贝壳越是花纹漂亮就越能换到好东西。   所以这类人可谓是层层选拔,培养到能够拿出来交换之际,都是既漂亮又能干,特别是那种能随着他们部队招待外国人的,没些能力还做不到,然而即便他们做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低贱的地位。   “说到底,他们是货物的一种。”   如果不拿出去招待人或做货物流通,就是他们寨里有权人和有钱人的消遣用品。   浦润说我不记得你对有个很粗鲁的人有没有印象,那个男妓以前就是他寨的。以前浦润过去的时候他就被拿出来招待,只是那会这个男妓还比较生涩,算是备选。   可即便是备选,那个人也已经很会伺候人了。他们了解男人也了解女人,他们了解人们欢愉的地方也了解痛苦的地方。他们的手指灵巧,身体温热,好似能看穿你想要粗鲁还是温顺,想要被驯还是征服,而他们总能给出你喜欢的套路,让你流连忘返。   这话说出来,泽池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对这些就不懂,他几乎所有的都是浦润教的。可回想着那个男妓敞开的衣领下若有似无的肌肉线条以及那精致到让泽池自愧不如的容貌,他是吃醋都立不住脚。   这叫什么,这叫没有可比性。   所以他还是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抛出了那个他真正想问的问题——“他说您是和朋友一起去的,他好像叫于顺,他是什么人?”   话到这里,浦润没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泽池一会,给出了一个让泽池后悔自己提问的话。   他说,“是,于顺,你不是也认识他。”   TBC 第22章   浦润的眼里有笑意,那笑意好似刀刃。   说谎,还是不说谎。   泽池从来没觉得说谎的艰难不在于编造什么样的谎言,而在于他到底该不该这么做。浦润知道什么,他知道是自己参与过抢劫,还是知道他见过了于顺,或者甚至懂得于顺对他说了什么。   泽池的喉结滚动着,手心有少许滑腻。   他从来没有那么心虚过,哪怕是他和浦润云雨时,摸到了对方枪伤的增生。   是的,他是在那个时候才懂得浦润就是被他推下水的那个人。毕竟浦润有问必答,提及了枪伤,便聊到了那批丢失的货物,更聊到了那些追来的杀手和被用为掩护的学生们。   “如果不是那群学生,那个抢我货的人不能这么顺利逃走。”浦润曾说。   没有人敢随便动学生,这也是于顺抓住的软肋。否则事情就不会只定义为火拼,而会在各个媒体曝光追踪。   浦润也不是没有找过这群学生,只是他们的审判不在当地,或许是当地政府为了掩盖失窃的东西,将这些学生拆分到不同的郡市,使得这个事件的印迹像烟雾一样散去。   毕竟这样一来,越是查不清则越可推卸责任给浦润,私人行为,全部都是私人行为。   “如果让我抓到他们,如果让我抓到开枪的那个。”浦润还说。   他没有说后果,可泽池猜得到。   他们的对话因响起的敲门而结束。   阿仓来了,他接浦润去公司。于是浦润收回目光,顺便将笔记本拿给阿仓。泽池也赶紧站起,帮他取来了外衣。   他们的对话就好像从来没有进行过一样,浦润顺势搂过泽池亲吻,而后让他在家里收拾收拾,要想回公寓了跟司机说,忙完了他再联系泽池。   大门关上,车辆离开。   泽池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窗外绕出围墙的车辆,心跳仍然砰砰地好似要冲出来。   他不想伤害浦润,一点也不想。可他更不想的是他被浦润认定是那个刺杀他的人,他不要离开浦润。可他没有及时回答提问,不外乎给了浦润答案。   他认识于顺。   他该找什么理由,辩解他为何认识于顺。   那个人也打响了他的电话。   “他走了没?走了就找理由出来,我给你地址。”那个男人不用自报家门,泽池也立刻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到底想要什么。”泽池有些愠怒,“他已经清楚我见过你了,是你说的?你是想逼走我?”   于顺听罢笑起,他说怎么了这是,火气这么旺,“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见都没见过他,我当然不想逼走你,你那么爱他。”   泽池很少感受到愤怒,可泽池似乎能体会到丝毫浦润对这个人的恨意,那轻佻的语气和轻慢的态度让泽池恨不能冲过去给对方一耳光,再认真地告诉他——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浦润的丈夫了,你知不知道浦润有多恨你。   “过来,我和你认真谈一谈条件。”于顺说。   他不是邀请,他是下令。   TBC 第23章   于顺想过,他如何跟浦润走到这步。   其实他给过浦润一些商量余地,比如回到国内后没有马上去找泽池,而是让阿仓联系浦润,告诉他那个许久未见的丈夫回来了。   他打听到浦润这边一直想要的一块地皮给董事会的孩子们锻炼,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很难下批,但于顺可以动用自己掮客馆的力量帮他走通脉络。当然,或许还能给他招商引资,缓解那些出手阔绰的董事会孩子们拿这项目练手,而有可能造成的资金问题。   前提当然是浦润把他俩的私事解决一下,比如将给他男宠的东西,好好地要回来,再跟丈夫平分。   于顺觉得自己不贪婪,这很贪婪吗?这是夫妻共有财产,是他们不可分割的爱情结晶。   可浦润做了什么,这个和他阔别已久的丈夫没见他,却让安保行动,非得要抓住这个于顺不可。   还好阿仓及时让于顺溜了,否则他或许给吊在他们曾经一起选购的废弃工厂里,愉快地与丈夫进行让他肉体和心灵疼痛的对话。   你看,这是因为浦润没有礼貌对待他,否则他如何会去要挟一个手无寸铁的,穿着素净的衬衣和牛仔裤,乖乖地什么人都不带而独自赴约的男宠。   说实话于顺对这个人印象不差,除了偷拍时能看得他裤裆起立外,真正和这人接触时,他也能理解为什么浦润喜欢泽池。如果非得说于顺和浦润有什么一样的品味,那就是他和浦润都很喜欢温顺听话的人,虽然这样的人多是贫穷也没有什么见识,但或许就是这份青涩能让人产生欲望,恨不能用项圈套在泽池的脖子,让他更贴合宠物的形象。   泽池刚推开门,于顺就热情地招呼他。   于顺选择的地方是富人区长廊的边界,楼宇高耸,景色极美,透过玻璃可见那一条贯穿两岸的长廊。   那是一条在水上人工铺就的道路,但和一般道路不同的是,它造出了笼壁,像是火车穿过的隧道。   这是他们市的特色,或者说是他们国家的标志性建筑。很多年前两岸是不同的市,或者说他们只有富人区这一部分,而平民区则是世界闻名的黑色市场。黑市规模可观,又因为要乘坐渡船,且比邻着后方的国界线,以至于难以管理。   国家为了解决这个被国际指摘的黑市,逼着富人区的人拿钱造出了这条路。只要交通贯通了,那管理起来就方便了。而且用的是该地区有钱人的人和钱,那他们可比政府更能促成这事。毕竟这群富商和黑市的往来密切得很,逼他们去沟通总比政府沟通要有效率。   可是这样的举动,也让那群富商很是不爽。所谓有政策就有对策,长廊确实建立起来了,也给了政府统一管理的渠道,可同时也让富人区进行了规模性的门户清理。   那些富商通过这条长廊,将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的黑市人洗个干净,聚到富人,而将那些向来与他们合不来的人,贫穷的人,要清的人,全部赶到了平民区。   这样的人口流通谁也说不得什么,可事实是这长廊彻底拉开了贫富差距。黑市台面上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混乱、肮脏、贫穷却又被富人区左右的平民区。   平民区彻底沦为了富人区清洗污浊的地方,而这个时候若是再让它成为一个岛屿——不能,这就是政府在抛弃穷人。   于是,这平民区就是一块满是污渍的地方,不仅没有让政府更好地管理与建设,却是给富人区拉了一块藏污纳垢的遮羞布。而权力更替,谁也就不想再管了。毕竟前面的人没管好,那新出位的又何必去碰。   政绩多的是,不是非用这个下手。   TBC 第24章   在这场交谈里,泽池算是彻底地体会到,他和于顺之间的差距,以及他和浦润之间的差距。   于顺想要钱,他想要的也只有钱。他要泽池将浦润给他的东西都过给他,能过多少过多少。   “我说了,他已经清楚我认识你了,我做不到。”泽池说。   他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他甚至想过用什么理由将他旗下的东西转给这个人,只要这个人闭嘴滚蛋,他不介意花自己的那一份。   但于顺想要的数目可不小,他将阿仓给他的表单给泽池。   “你有什么,我很清楚。浦润有什么,我也很清楚。而你想找什么理由,这不归我管。”于顺说。   于顺说,你可以将我的要求转达给他,如果你不介意他懂得你是那个开枪的那个学生,是让我顺利拿走那批货的话。   于顺到底是浦润的丈夫,若是他不开心了,将剩下的那些东西曝光,他们三个就可以一起3P了。   “我要是拿不走钱,你和他也别想全身而退。”于顺告诫。   西寨追责,政府抛弃,到时候于顺或许还能跑到北部雾枭,而浦润和泽池就彻底玩完。   “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不容易,他做到这地步也不容易,别因为恨我就把这事情搞砸了,你输得起,是因为你就一平民区的男妓,而他输了,结果可和你不同。”   所以他不想输。   于顺敲敲窗户,让泽池看出去。他说你看,那边可是你的家乡。那些以为你在这里衣着光鲜做着高等职业的朋友们,若是在新闻里看到你出镜,认识到你干的可是个卖屁眼的活,“你说,他们有多伤心。”   想想他们。   想想你妹妹。   对,或许泽池向浦润开诚布公,浦润有可能不输,可是你呢,和你熟悉的那些人如何在平民区过下去。那个时候,“你觉得浦润爱你爱到不顾一切,不顾他身边人的言论,将他们都接过富人区,还是在保全他自己之后告诉你,差不多得了,这场仗结束了。”   他不会做更多的事了。他不介意平民区的人如何。你不要忘了,你在这里是因为他。   哦对了,你妹妹是在国立高学是么,我听闻好像想推荐她去雾枭,看来她成绩很好,那边我熟,要不,我帮你美言一下,你觉着如何。   泽池彻底体会到了恨意。   他仍然挂着礼貌的笑容听着于顺说话,可他的眼眶炽热湿润。他是如此卑贱,卑贱到他即便想要反击都不懂该从何做起。因为这是他够不到的地方,是他不熟悉的台阶,就像他生活在平民区,从来没有想象过富人区的生活。   那是完全不同的世界。那有着他们自己的规则。   而他们动一动手指,就能毁掉泽池的所有。   从这个角度而言,泽池,好像虽然你是个男妓,可你也未必输得起。   说完于顺又笑了起来。   “我能得到什么。”泽池终于说话了。   “你能得到我填好的,邮寄给浦润的离婚协议。”于顺愉快地点了一根烟,顺便分给泽池。   烟卷燃烧。   泽池看着燃亮的火焰。   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说于先生,“看来这笔钱对你而言真的很关键啊,让你没有选择,只能来找我这个下贱的男妓了。”   泽池接住了他的目光。   于顺微微眯起了眼睛。   窗外下起了雨,而雨水淋湿了长廊。   “我会考虑,”泽池结束了谈话,总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TBC 第25章   离开与于顺谈话的地方,走到街旁,泽池走进了雨里。   他手里拿着于顺写给他的账户,路过垃圾桶时他顺手丢了进去。   这就像是一个笑话,他想起那表单写着酒馆和夜总会的收入,想起那几个娱乐场所超高的营业额,他觉得自己从来没那么富有过。   是啊,那些资产是他的了。没有浦润从他旗下直接转钱给他的证据,全部都是洗过一轮才打进他的卡里。这是浦润熟悉的方式,而更重要的是他和浦润不是夫妻,即便他拿走这些钱干脆跑路,浦润又能拿他如何。   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按着于顺说的去做。   所以他只是继续往前走,绕过街巷,再往长廊去。直到走到长廊岸边的围栏,他才倚靠着闭起眼睛。   雨水拍打着他的衣衫和面颊,给他灼热的眼眶降了温。   他的手握着栏杆,想起很久以前浦润带他过来看的美景。   那会浦润和他喝了一些酒出来,离开一场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谁出席的聚会,他在觥筹交错之间显得落寞和孤单,而浦润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草率离场,却让司机带着他们往长廊去。   他似乎永远也融不进这群富商政要的朋友圈,他没有话题,不会调侃,甚至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份自卑让别人打量他的目光都变得尖锐如鞭笞。   于是浦润将他带到了这里。   长廊两岸的夜色很美,他住在平民区的时候也会到附近看。好似看一看对面的灯红酒绿就能给他努力的力量,好似他真能通过个人的努力跨过长廊。   浦润说,你看,你从长廊的那一边走来,穿过漫长的孤寂,才能来到我的跟前。而同样,我也需要穿过那一条黑暗,才能走到你身旁。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幽深的孤独,但关键不在于走在里面有多寂寞,而在于外面洞口的光芒,对你是否有足够的吸引力。”   浦润也从这样的长廊走过,他理解那一份无所适从,而如果泽池也有那么渴望他,那么或许他也可以。   只是沉浸在爱情里的泽池只听出了这话里鼓励,却忽略了吸引浦润走过的是野心,而吸引他走过的却是浦润。而即便他踏过了漫长的黑暗,他或许也未必能站在浦润身旁。   他还需要很多的东西,比如搞清那一份被于顺有意忽略掉的,他真正渴望想守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甚至于他还想到了阿仓对他的评价,这个他从来没有真正得罪过的,也未曾有什么深交的人却坚定地要诬陷他,那不外乎有什么理由逼着他这么做。   而浦润对他的刺探也好,对阿仓的怀疑也好,似乎也只证实了一件事——浦润还拿不定主意,到底该相信谁。   既然如此,或许泽池可以帮他做出决定。   所以他只是哭泣了一会,再将那些因为于顺的羞辱而留下的眼泪擦干。   渐暗的天色让长廊变得璀璨,他的思绪也慢慢地收回。湿润的空气使得长廊的灯火朦胧,更远的平民区则好似将这璀璨吸收成了零星灯火。   可也就在他走出来一会,想要找个方式回他的公寓时,那一辆车在他的身旁放慢了速度,窗户摇下。   是浦润。   “下雨了。”浦润说。   TBC 第26章   泽池钻进车里,却见着司机是阿仓。   “你为什么在这里淋雨。”浦润好似什么都不懂般提问。   而泽池刚想回答,浦润则脱掉了他的外衣。接着搂住了泽池,侧身过去亲吻了他。   泽池有些诧异,浦润很少在有外人的时候表露他的欲望,他看起来克己与淡漠,可当他的嘴唇几乎强势地吻住泽池时,泽池没有拒绝。   这不是单纯地对泽池丢掉于顺邀约的喜悦,更多的是要表演给别人看。   车内宽敞,泽池湿润的气味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搂住了浦润的脖颈。   浦润的动作从不粗蛮,可却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意味。他腾出一边胳膊解开泽池皮带,而泽池也赶紧回应般摸索他的腰间,将衬衣从裤带里扯出,再拉开裤链。于是那温度似在蒸干潮湿,让泽池的手抚到了炽热。   在这样的炽热里泽池被浦润搂起,他的手抓住了窗边的环扣。   雨水滂沱,盖住了他们交汇在耳边的呼吸。   那呼吸变得急促,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他看到了泽池单独行动,甚至也跟到了会面场所的门口。可是他西部人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即便戴着帽子也容易被人觉察。以至于他不敢跟进去,只能在外面蹲守,再立刻将消息传递回去。   他是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到有他们的人靠近时,才从安全通道离开。他确定于顺还没有走,至少在他离开的时候还没有。   所以他根本不清楚为什么他刚踏出街道就感觉到了身后的追踪,他撇清了脚底沙的,他怎么可能被人跟踪,可是那脚步却紧追不舍。他们逼着他迅速地绕过几条街,再穿进了狭窄的巷子。   也就是他给逼到接壤长廊的巷子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是一个西部人,他不可以从富人区穿过平民区。不是他会被岗哨拦下,而是若有人要对他下手,那必然得在平民区的混乱间。   所以他拨打着那个号码,那个唯一可能在乎他的人的号码,可是没人接听,直到长廊阻隔,身后包抄。那几个当地人几乎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于是他再看了一眼长廊外的雨雾,而后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有着暖色街灯的长廊里。   渐暗的夜色下,繁华的街灯让富人区变得姹紫嫣红。   泽池的手因为进入的痛楚而微微抓紧,浦润的热气和他的喘息让玻璃糊了雾,而那雨水从外面下到了里面,让他的眼眶也满是水珠。   他喜欢浦润侵入的感觉,那填满他的疼痛好似西部的酒让他有瘾。灼热能从他的肉穴侵入,却能将这份占有挤进他的血管。而浦润的怀抱总是足够紧致,让他不能也不想逃走。   于是快感便在这样的掠夺里蔓延,从后穴燃起,再流淌到腹部,让他的泪珠和淫液一同分泌,再在对方的手掌里升温。   他放开了环扣,双手都抱紧了浦润。他几乎没有余地将臀部抬起,落下时却像是给钉在了阳具。入侵深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所以他够到的只有对方的耳畔。   他喘息着用气音说话,他说你了解我的,浦老板,你了解我的。   而浦润则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窝在颈窝里。   他亲吻着泽池带湿润的皮肤,抚摸着好似从水里捞出的他。   车辆拉出了一条水路。   TBC 第27章   男人全身都被淋湿了,走在雨里时感觉不到,进入长廊的干燥才察觉,他的脚步踏出一个一个的水洼,左右的路灯缩短再拉长他的影。   岗哨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毕竟这里西部人少,他又足够艳丽,甚至有岗哨的年轻人想要出言提醒,表示他这模样的人最好不要到平民区去。可他摇摇头假装听不懂,迅速地穿过。   年轻人无奈,毕竟他们的权力只在于拦住从平民区过富人区的家伙,而富人区的流通,他管不了。   于是男人更快地往前走,擦过岗哨后他立刻摸到了腰间的匕首,甚至轻微地拔出少许,如果他非得这么做的话。   他很久没有与人搏斗了,似乎自从被送去那个野蛮的男人麾下,他就被交换在不同的赏玩下,他所要熟悉的技能从舞刀弄枪变成了让那些好色的人喜欢,再搜肠刮肚地寻找避开他们对他施暴的可能。   即便是他拔刀的手臂也满是淤青,那是他被那个混蛋从渠先生的房间里拖出来,即便让他做任务前,也要用他身子泄欲的痕迹。这若是在他们的寨子里,从同等阶位的军官麾下未得允许地拿走和使用他,是会受鞭刑的,可当下远在他乡。于是那个人便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而渠先生不可能总为他说话。   所以他讨厌离开西寨,他讨厌来到这里。   想到此,他更用力地握住了刀柄,他看到了洞口外的光。   他又踩进了雨水里,于是他奔跑了起来。   泽池和浦润的车停下了。   泽池的下身还有着闷痛与滑腻,而他胸膛起伏,干脆解开了扣子,因高潮而疲倦地靠在浦润怀里。他弯腰去帮浦润拉好裤链,让浦润能腾出一边胳膊拿出手机。   而浦润说的话,却让泽池不解。   他说,“不用问了,动手。”   说完他挂断电话,拉开车门。   他绕到了驾驶位旁,敲了敲车窗,对阿仓说——“不用等我了。”   阿仓还想问什么,但他看了看泽池,又看了看浦润,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阿仓的车辆绕走,泽池才跟了几步,追问,“你在对付谁?你让谁动手?你……你是要对于顺吗?你不想问问他对我说什么以及……你不想告诉我于顺到底是谁?”   而浦润转过来,好笑地打量泽池,“我需要吗?你清楚他是我丈夫。剩余的事情我想说的时候,我会说。你的问题太多了,别让我动摇对你的信任。”   泽池竟不知如何回应。所以只是愣愣地想了好一会,才有些难过地道——“你是真的信任我,还是有意让阿仓这么认为?你……你猜到于顺在拿我妹妹威胁我。”   是,浦润猜得到。于顺喜欢威逼利诱,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所以浦润有意表达给阿仓,他对泽池的信任不可动摇,不外乎若于顺立刻采取行动将泽池逼得更狠,那就证明阿仓真的是奸细。   他拿泽池去试探阿仓,哪怕这会让泽池更圈进这浑水里。   “可我妹妹……”   “我会安排的。”泽池甚至没有说完,就被浦润堵了回去。   他会安排吗?泽池不知道。   毕竟他们的距离那么远,他根本看不清这个人。   TBC 第28章   那个男人被团团围住。   他是想过马上招呼一辆车的,可是他不知道长廊这段在修筑什么,出了洞口便是一道一道防护闸,他只能翻山越岭般绕过那些钢材再淌过泥泞的水洼,往马路靠近。   车辆从夹缝里迅速驶过,而立于道路两旁的放满了送来的建筑堆和拉起的挡板。工人似乎都因为滂沱的雨而撤离,只留下他和那几个追着他的家伙在吊车与挖掘车之间穿梭。   平民区要过好长一段才能到达热闹的地方,以至于从长廊出来便是一段荒郊。   这段荒郊没有人管理,既没有平民区的黑帮话事,也没有长廊那边的富人插手,更不用说警署了,他们是巡逻都不愿。似乎都默认这是一片可以给人丢所谓垃圾的地方,毕竟即便烧起火来也没人去查。   男人身手敏捷,他勾住一堆钢材的边缘便将自己托举上去。而同样也因为他身形瘦削柔软,他的动作几乎不会弄出响动。他在钢材的顶端之间穿梭着,找到个贴着道路的位置,他便趴下来,往行驶在路的车辆示意。只要有哪一辆车放慢了速度,甚至于没有放慢,只是后面敞着蓬,他也会从上面跳下去迅速撤离。   追击的至少有六七个人,他不想和他们冲突。尤其是在平民区,这地方即便是渠先生也未必了解规则。   可是从他面前驶过的多是轿车,他们当然没有停留,这地方太乱了,谁知道想搭车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得已男人左右看看,而那些追击的人也隐匿在集装箱和挡板之间。   雨雾如此朦胧,可见度迅速降低。   他彻底拔出了匕首,却觉得空气都充满硝烟的味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蹲守片刻后终于见到了一辆卡车,那卡车后面全是饲料缸,他或许可以跳过去。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他的身旁擦过了子弹。子弹打到他旁边集装箱,弹射之际居然擦伤了他的胳膊,拉开薄薄的衣衫,拉出了一条痕。他猛然回头,见着那个就在他后方间隙里拿枪的男人。   他们果然都带枪了。   他几步冲去跳下,随枪响胡乱开动,那子弹追着他的身后过,于是他一跃而起,准确地骑到那个人的脖子,手腕一划,借着那人踉跄后退,他立刻勾住了后方的钢材堆边缘,再将自己带回了高处。   整个过程迅速安静,只剩下那个被他拉开喉管的男人东撞西撞,碰掉了几块挡板,带出一地迅速被雨水冲掉的殷红。   对方手枪掉落在地,让他有刹那像去捡。可他来不及,因为就是这枪响,让剩余的人立刻往他的位置靠拢,而他赶紧往远离道路的方向跑。   或许也是湿润的钢材太滑腻了,他脚底一溜,从钢材堆的坡上滑下,他立刻抱团滚了几滚,而他的帽子被勾掉了。   而就在他爬起的刹那,那几个人也拦到了他的跟前。   他的身后是挡住后路的钢材堆。   他的左边是遮蔽挖掘机的挡板。   他的右侧是一条灌满水的沟渠。   而他的前方,枪管都瞄向了他。   他也彻底露出了西部人的容貌,淋漓的雨水让他浑身湿透,辫子也散开了。   看来没有人会放他走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活动一下。   TBC 第29章   “操,这么漂亮。”有一个人忍不住说话。   他笑起来,用他们的话说,“是,我是很漂亮。”   说完还不等这群人想清楚是奸杀还是干脆杀了,他便主动进攻。他握紧匕首朝着他们冲去,犹如一支离弦的箭。   或许没料到被前后围堵还敢猛攻,那群人有片刻的犹豫。也就是这份犹豫,让他立刻贴到了他们的近前,枪响四起,胡乱地朝着他行进的位置放枪,就在他擦身过的刹那,弹射到刚才上的弹片却让他们自己躲避。   这为他开了一个进攻的口子,于是他的匕首能拉开最旁边那个人的胳膊。而后他直接抱住那个人的腰,匕首扎进小腹的刹那一路将他推向他的朋友们。   那群人立刻散开,他则干脆地打转刀刃,猛然拔出,转身的同时狠厉地握住那人的手枪,几乎是用匕首拉开他的手腕而将枪夺下。   他背靠挡板对着他们扣下扳机,使得他们被冲得更散。   他的优势就在于动作够快,而且不能犹豫。毕竟他一个人仍寡不敌众,他很清楚不能纠缠,若是对方有谁反应过来认真瞄准,那他装出来的优势便瞬间被撕碎。   ——卸掉他们的兵器。   那个人的话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的下巴被那个冰冷陌生的玩意抵着,于是他的目光从对方的军靴移到那个人的目光。那目光寒冷,好似下一刻真会扣下扳机。   于是他抓住那个人的手腕,匕首直接对着那人的胸膛去。   他的手里满是滑腻,枪上的液体让他更难扣下扳机。他不是很喜欢用这些东西,毕竟那少了一些他熟悉的温度。他腾出一边手让匕首插进卡车的缝隙里,而另边胳膊放枪为自己掩护。他吊起身子迅速跃进了后车厢,于是卡车的挡板就成了他的堡垒。   只是这堡垒不坚固,对方有人也在攀爬。   他像打地鼠一样驱赶着那些扒拉到边缘的手指,于是那一枚子弹打穿了他的胳膊。他呜咽一句,放弃卡在缝隙里的匕首。随即赶紧彻底矮下身子,爬到了卡车的另一侧想要跳下,让卡车成为拦在彼此之间的屏障。   然而确实是有人反应过来了,当他刚想从爬出时,那子弹已等在另一边,就着他动作的轨迹一路放枪。   ——让他们成为你的堡垒。   直取胸膛的匕首被狠厉地推开,抓住手腕的力量让刀刃朝着他自己的胸口去。他不得不以蛮力抵抗着,后背撞上了厚实的墙面。墙灰簌簌落下,在他赤裸的后背划出伤痕。   而那个人的目光仍然冷漠坚定,好似还有很多的余地能制服敌人。以至于即便是目光都成为逼他认输的力量,而当他不能与对方的力量媲美之际——他往侧旁挪开,泄力让匕首往既定的位置刺,他则顺势搂住对方的身体,从后方抱紧,匕刃往回收至对方的脖颈,于是对手成为朋友。   他还是跳下了卡车,抓住敌人手腕像拥抱一样带进怀里。带着对方的手枪挪到腹部,一枪打穿后没有放手,而是搂紧彼此让敌人成为肉盾,为他挡住更多子弹的同时给他机会再往马路旁靠去。   他身后仍然是迅速来去的车辆,而他越过敌人的肉体放枪,打空了枪膛的子弹,只不过对方人太多了,于是他狠推那个已被打成筛子的家伙,再次借着这少许的掩护抱住一个人的脖颈,一脚踹在对方的膝盖,对着那趴下的人手掌用力一踩,弯腰捡起手枪。   ——而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脱身。   敌人屈臂用关节袭向他肋骨,吃痛的刹那他放开对方。   于是枪支又回到那个人的手里。   当下的他衣衫沾染着雨水和血液,被汗珠湿透。身子的线条若隐若现,而手里的子弹再次全部打完。   他的后腰靠着围栏,气喘吁吁。   他是打不赢的,可谁说他要铲除所有对手才可以。   他看到剩下的人露出了喜悦,于是他接住这份笑意。   而那辆车终于姗姗来迟,即便他不回身,只听它的喇叭,能确认那接他人的身份。   于是他笑开,在他朝着他们丢出手枪之后,他冲向了马路。   而那辆车的车门在他来到之际迅速打开,枪响尾随,在车辆外壳打出坑洞,再打向它迅速离去而带起的烟雾。   TBC 第30章   见到对方,男妓恨不能钻进那人的怀里。   只是渠先生推开了他,而男妓不介意,他眼里的杀意一扫而空,利落地脱掉了衣服擦了擦身子。   渠先生的目光打量着他,喉结滚动了一瞬。他刚想将目光移开,便见着男妓手臂的伤。   不是枪伤,而是那些被折磨出的乌紫和淤青。他对男妓的格斗技巧是有信心的,毕竟那是他亲自指导训练出来的人。只是那些淤青——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这决定于对方的阶位。   而男妓却是见到了渠先生,就什么伤都不痛了。只剩一颗心砰砰直跳,似乎比面对那几个追击他的人更紧张些。   他喜欢渠先生,非常喜欢。渠先生知道,只是他从来不回应。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渠先生还需要他,那他的爱似乎就有了落脚之处。   “你的匕首丢了。”渠先生留意到他腰间的皮套,出言指出,“你得自己和他交代。”   男妓有些难过,他说是的,给丢在卡车里了。可他更难过的是他要和那个总是打他的男人交涉,而这免不了他又会挨一顿揍。有时候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才被惩罚,而是他不管做错还是没做错那个人都会找个理由惩罚他。   他用衣服捆住手臂的伤痕,再拢了拢散开的辫子。一双媚眼似是诱惑,似是恳求般地看向对方,他说渠先生,我们回西寨好不好。   “事情没有做完,回什么西寨。”渠先生干脆地拒绝。   男妓说我们做完了呀,您过来不就是敦促着浦润找到于顺,这会于顺也和浦润接上了,浦润不能再推脱了,“那……那剩下的事情逼浦润办就好了,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渠先生无奈地笑起,他说你是燎队长带来的,他的事情没做完,你别指望跟我回去。   只要说到这个,男妓更伤心了。   他是想糊弄一下的,只是渠先生从来不吃他糊弄。   是,燎队长就是那个粗暴的男人。   老实说如果渠队没有撇清他和燎的任务区别, 男妓可就想什么事情都没办成便回去,毕竟渠队长受到的指令和燎队长不同。燎队需要过来拿回剩余被抢走的资料,渠队只是敦促他们找到于顺。   那只要渠先生能交差而燎队被追责,渠先生就可以因为立功而请求将他从燎队身旁归入自己麾下。   他就再不用受燎队的指派了,也不用再到这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来,不用在燎队为结识新的网络而拿他给别人玩弄,他只想伺候渠先生一个人。   虽然渠队身边的人很多,可只要能跟着渠队就行。   他仍然记得很多年前是渠先生夺走了他的身子,而似乎从那时候起他就只认定渠先生一个。哪怕那时候渠先生醉醺醺的,或许只是想找个泄欲的去处。   所以男妓不说话了。   他的手臂还有些疼,可是他另外的地方更疼。   而当难过的心情澎湃起来,使得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抱怨,他说燎队又不是西寨人,他能进西寨还不是您帮忙。   “闭嘴。”渠先生呵斥。   他立刻瞥了一眼司机,确定对方没有听到。毕竟这话要传到燎队耳朵里,他可要将男妓扒一层皮。   TBC 第31章   泽池坐在屏幕面前。   当他看到关于平民区那一场冲突时,不管标题是否推测为抢劫,他都立刻联系到浦润的那通电话,意识到是浦润下令追杀那个男妓,将矛盾转嫁在于顺和西寨人之间。   是,如果单纯这么来看,不外乎是西寨人跟踪了泽池,找到于顺的踪迹,想要抓住于顺的同时不仅没做到,却被于顺的人赶到平民区里。   理论而言西寨人和于顺就是正面对抗了,于顺会动用自己的力量以脱身,而西寨穷追不舍,愤怒之余很有可能会对掮客馆下手。双方一旦开战,肯定不在本国的土地。   这是浦润转移矛盾的方式,毕竟他们都忙起来也就管不到浦润了。   浦润也可以借这样的机会逃走。等到于顺和西寨人不管哪一方赢了,即便本国政府要追责,浦润也已跑到国外,抓不回来了。   但泽池总觉得西寨人没有那么好骗。   尤其是他和那个男妓对话之后,他觉得浦润完全低估了西寨人。   “那个男妓叫什么?”见着浦润起来了,泽池问。   浦润理解了一下,说不是让你不管了,问多对你没好处,别问了。   “你认为你骗过他了。”泽池有些不依不饶,“你就是下令围剿他是不是,你清楚他是渠先生的人,你这么做岂不是惹怒了渠——”   “他不是渠的人,他是那个什么燎的人。”浦润随便找了一杯茶,不耐烦地回答。   燎?泽池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想起那个胸毛旺盛的男人。但他摇摇头,他说不,“渠先生的阶位很明显比那个燎要高,不然你怎么会和渠沟通而不是燎。”   “因为我不熟悉燎,他们两个阶位一样。”浦润不爽了,或许也是因为曾经于顺的背叛,让他非常介意对方打探他的公事。   “可是燎不是西部的姓氏,是北部的,西部人不是很介意血统么?如果是这样——”   “我不喜欢你问我这些,我也没法和你说清楚。”浦润没听完就打断了对方。   泽池的目光回到屏幕,继续浏览着新闻。   是,他只是一个乖顺的男宠而已,他从来就不问这些也不了解这些,出身平民的他也不可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浦润喜欢的不也就是这样的他,既顺从又沉默。   如果换做以往泽池或许根本不会多嘴,可这些事情牵涉到的已不止是浦润的生意,还有泽池以及泽池身后的人,不过当然了浦润这么忙,他不会照顾到所有的人,也未必会留意到这些细节。   浦润没有吃东西,洗漱干净了就拿上衣服出门。   门关起,别墅又只剩下泽池一个。   然而如果事情就到这里结束,或许泽池真的会不再插手。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既然选择了相信浦润的安排,那他就继续扮演好他的男宠角色就可以了。   但他不了解于顺,而于顺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没有收到钱,所以他就得做些什么。   TBC 第32章   于顺放了一些消息给泽池。   消息里有几张图,充满了泽池和浦润美好的身体。   当泽池收到这样的信息时,他猜到了于顺会用这招。这对浦润确实没有影响,毕竟浦润丈夫失踪很多年了,即便没有失踪,那有钱人的花边就是调侃。谁都会指摘几句,但谁也都不会太认真。何况拍摄得也不清晰,浦润可以说不是他。   所以能够威胁的只不过是泽池。   毕竟这样的东西若是落到泽池身边人手里,他们在平民区就不用过了。舆论杀人,何况有一个卖屁股的亲属。   泽池立刻告诉了浦润,然而浦润的回应也和他一样——“这事我会处理。”   浦润不会处理的,告诉对方之前他就懂。虽然浦润需要树立人设,但他到底是个企业家,他不是议员政客,他的私生活再乱也是个人的事。   理论而言泽池应该回电话给于顺。表示他没有记录于顺的账号密码,或者坦言他不可能直接过钱,努力拖延,拖延不了就给对方打一部分过去。这样至少能让于顺不要那么快拉自己下水,再敦促浦润有所行动保护泽池身后的人。   可是泽池没有这么做。   若是按照于顺的套路走,那他只会越走越深。之后泥足深陷,要再洗干净也不可能了。何况当下他只有当年的几枪打向浦润,而若是进了于顺的圈套他必然要做更多的事情不利浦润。到时候即便浦润想要谅解,也说不过去。   他握着手机思考了很久。   照片里的他跪在浦润的胯间,顺服地伺候着浦润。他衣衫不整,而后被浦润抱起,丢到了床上,他便跪着淫荡地扒拉开臀瓣。于是浦润会从后面抱紧他,侵入他。   他喜欢浦润的入侵,那撕开他的力量让他疼痛又满足。或许是在富人区始终缺乏安全感,让他需要浦润的力量为他筑起栅栏。   浦润圈养着他。   而当下,圈养他的栅栏被人扒拉开了。   浦润保护他一个,是浦润喜欢他。可浦润没有理由保护栅栏里的其他人,他们于他没有意义。泽池不会责备浦润的冷漠,但他也不会接受这样被动的位置。   泽池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雨,平民区位于地势低洼处,或许已泡了水,而富人区仍旧干爽。   他不等了。   他将手机的通讯录打开,划拉着里面的名字。而后他看到了那一个许久没有联络,却和他非常熟悉的人。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摁亮了对方的号码。   号码很快就被接起,而那边传来热切的问候,他说哟,泽先生,难得您还记着我呀。   泽池笑,他说当然记得,不是老哥你,我又哪有机会认识浦老板。   是,那是很多年前,泽池做收银的妓院老板,也是将他洗干净了给浦老板送去的家伙。他算是借着泽池而得到了浦润赏识,这会不再是一家妓院的老板,而是一条街的话事,在平民区是个说得出名号的人了。   “我想向您问个事情。”泽池说,“有几个西部的人进到平民区了,新闻说的抢劫。”   对方一听就懂了,他说你说那几个,咋地,他们动的是泽先生的人是不。   泽池赶紧说不是不是,我就想问问他们还是不是在平民区,如果是,帮我找找,我想见一下。   对方听罢思索了一会,而后答——“行,您等我消息。”   TBC 第33章   妓院老板姓什么被隐掉了,别人都叫他建哥或阿建。   这建哥有些来路,算是为数不多从富人区迁至平民区的人。   之前说过,被赶到平民区的都是和那群富商政要不对付的家伙,而这阿建就是。往前数几代也算是当地的一方资本了,只是勾心斗角没站对行列,那长廊建造起来就给打跑了。但也仗着当年的家业,在平民区很快立足。   几代人下来也乐得在平民区生活,毕竟富人区规矩多,派系多又不好对付,还不如在平民区做个土豪。自由自在人家还敬他们几分,为了更好地融入平民区,将自己之前的姓氏都改换了,行走江湖就带着个外号,而到了这一代就叫做阿建。   阿建油滑,是从年轻就油滑到老。办事精明,擅拉人脉。   虽然当下没有什么黑市区了,但实际不过是将黑市改为平民好听而已。   而黑市区他涉猎够深,之前那两个西部人进到平民区他就得到了消息。这地方西部人太少了,来一两个那这些话事肯定都懂。只是他们习惯了当不懂,毕竟平民区就是遮羞布,即便罪犯跑进来,警署要过来拿人,没什么关系给你拿个屁。   何况西部人过来都是做买卖的,指不定人家还是个惹不起的角色,那什么抢劫不抢劫的不就是给媒体交代而已,只要不惹到他都当没看着。   也就是他这样的处事方式,他当年才会收了泽池。   那时候他刚出来混,接了他伯伯的位置管理这妓院,底下是几十百来人,半数都是有案底的。   泽池过来他也没留意案底是什么,只见着是个有学问的,又在里面蹲了几年,估摸着象牙塔那气质还没褪完,那要这样老实的崽子管账就不错。何况泽池长得也还可以,在妓院不丢份。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和后起之秀浦润混了个熟悉,跟着浦系是赚得盆满钵满,在国外都好几栋过千万的宅子。   只是这浦老板位置越来越高,人也就忙了。树立人设当然就不好再亲自下来看看平民区的产业,以至于他也好久没见过浦老板。不过有什么节假日他是雷打不动地送东西过去,见不着浦老板,见着泽先生也是一回事,自己人嘛。   他接完泽池的电话指派下去,天没黑就找到了那两个西部人落脚处。   泽池也是掐准了自己跟他问个事不至于让他去找浦润对峙,所以能绕过浦润,亲自穿过长廊,去私底下见一见那两个西部人。他过长廊有理由,他以前的朋友都在平民区。   所以他还专门跑回去见了一下妹妹,妹妹是开心得从学校冲出来蹦到他怀里。   他的妹妹长得漂亮,和他挺像,学习还比他优异。这些年他有些愧对这个妹妹,毕竟作为兄长没能陪伴是他的过错。   他说自己只是过来开个会,陪妹妹从学校走到巷子,顺便听妹妹讲了一路学校对她的推荐,描绘着她已搜集到关于那所雾枭学校的信息。雾枭国的教育确实是首屈一指,妹妹若是能过去读书,之后就不再是她吹嘘有个哥哥在富人区,而是他骄傲自己的妹妹在哪里谋生了。   到了巷口,他就不进去了。   巷子狭窄,左右是落叶的树丛。看着妹妹一路踏着湿漉漉的叶片走远,泽池收拢了笑容。   雨又下了起来。   他的脚底沾满了泥水。   TBC 第34章   渠先生和男妓是在旅社里被抓的。   之所以没有将男妓带回去,不外乎渠先生也清楚这会当地新闻播得热火朝天,男妓又丢了匕首,那燎队不折腾得他只剩半条命是不会罢手。   燎队脾气暴躁,嗜酒好色。或许也是有一半的北部血统,他的性子非常外放。也同样是因为他有一半的北部血统,还带这个北部姓氏,以至于即便他在西寨成长再为他们征战,西寨也没有完全认可他。   这样的憋屈让他到处找人泄愤,跟着他的不管是男女妓还是士兵,都被他折腾得够呛,稍有犯错那就是鞭刑伺候。有时候打得人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渠先生都和他为此争吵过。   所以渠先生打算等一等,不止等那个脾气暴躁的燎队怒火稍微平息,也等他想好编个理由帮男妓开脱。   去到平民区,西部人的模样虽然扎眼,但不至于引来警察查证,而平民区的旅社也不怎么需要身份证。他们没有敢找太体面的地方,只是在红灯区旁开了一个房间。   红灯区流动人口多,这些地方更加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身份。夜幕四合之下人群熙攘,即便在房间里都能闻到楼底的脂粉味和烟熏火燎的芬芳。   渠先生让男妓去洗个澡再处理一下伤口,他则让服务员给他们送些吃的过来。而后打开手机,里面数不清的电话和信息。他拉好窗帘后坐下,逐一浏览过去。   它们不外乎来自西寨那几个人的,燎队的,还有一些当地澎焰国内与他有所联络的人,他没有一个回复,毕竟回了一个就有太多的人需要交代。   于是他索性关掉了手机,点了根烟捋清楚思绪。   他是不该去帮这个男妓的,不仅仅因为男妓不属于自己而属于燎队,更重要的是他们阶位差太远了,如果在帮的过程里渠先生自己负伤,那回到西寨这男妓也不用活了。这同样是西寨严苛的律条规定的,即便渠先生说情也没有用。   男妓叫泥仔,若隐去姓氏,严格而言这不是个名字,而是西寨花园给他们的花名。   所谓西寨花园就是培养这些孤儿的地方,里面专门制造像泥仔这样漂亮又能干的男女。   和北部的特殊训练营不同,如果说北部国家善于培养士兵和将军,那西寨花园培养的就是躲在阴影里的杀手。很久以前西寨花园只是给有些地位的人泄欲的地方,里面的妓是流通货物,是可以拿来买卖的,战争之后如果交不起赔款,拿这些人力抵债的也不是没有。   不懂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慢慢地训练这些男女妓。毕竟他们总能接触到位高权重的人,而他们下手可比外面雇佣的士兵方便多了。   久而久之,西寨花园就这么建立。只要是有些规模的村寨,几乎都有西寨花园。   渠先生一直不是很喜欢去这些地方,他出身较好,往前数几代都是当地有名号的人物,甚至还有亲戚推动西寨联盟的建立。像他这样的人是有专门干净的男女妓伺候的,不需要和那些乌烟瘴气只要给钱就能进去享受的人用同一批货物。   所以如果不是那时候他被邀请去训练一批新人,他也不会认识这个泥仔。   或者说,泥仔也不会被他赏识与推荐,这可是害了泥仔,虽然泥仔从来不这么认为。   甚至,泥仔还因此爱上了他。   爱到不管渠先生如何拒绝泥仔,他都不愿意收回他的情感。   TBC 第35章   渠先生全名渠书。   如果按照澎焰国的说法,他算是西寨的贵族。他的家里出了不懂多少个西寨的将军,那是西寨营帐旁会矗立的塑像。他似乎一直在努力与兄弟姐妹们保持步调,而在渠氏下不落人后,在别的人眼里,那就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了。   似乎从他幼时起,他就是在练兵场陪着哥哥和姐姐。以至于他有着非常精锐的格斗技巧,这也是为什么会让他帮忙训练西寨最著名的花园。   那个花园实际是他的二哥和嫂子任职,只是那会西寨和北部国家在边境有了摩擦,哥嫂都被召去了,而二十多岁的他之前在指挥部任职,可哥嫂要去战场了,那空下来的任务,他当然不会推辞。   那场战争打了一年,他就这样代职了一年。也就是这一年里,十七岁的泥仔被筛选进了他的营区。   泥仔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漂亮到什么地步,漂亮到他即便还没有受过那些伺候人的训练,他的身子还未被染指,他甚至不懂得他要涉入如何的肮脏泥沼,那一双眼睛似乎就有了勾人的魅惑。   只是与他漂亮很不相符的,是他的身手。他的骨骼非常柔软,动作也轻盈,使得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可塑性,而他有一种捕杀时的狠厉,好似只要进了战场,所有的情感都被他一刀斩断,抛诸身后。   渠书非常欣赏他。他很清楚这样的孩子只要稍加打磨,必然所向披靡。   而泥仔也很信赖他,不管渠书用多么严苛的方式训练他,他都没有半句怨言,而勤奋加自身的条件,泥仔想不优秀都难。   渠书其实不太懂得西寨花园的规矩,所以在他离开之前,在交接时就对他们营区的人推荐了,他说这个泥仔是可以培养的,可以送到北部去涨见识,他是可以做将士的,否则只是让他躲在阴影里,屈才。   渠先生以为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就是让这个泥仔不要进入西寨花园,长得漂亮是一回事,可他是可以做将士的人,没有必要让卑贱出身而束缚他的前途。   然而渠先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他的推荐,泥仔迅速地被西寨花园收入麾下且重点培养,只是培养的不是渠先生想要的方向,不是让他成为一名将士,而是要将他打造成西寨花园最得意的杀手。   渠先生在兄嫂回来之后就不辞而别,他根本就不了解泥仔被送去做什么样的培养,年轻的他也未曾再关注过泥仔的未来,毕竟泥仔只是他麾下那么多人里的一个,他可以忘记。   所以当他再见到泥仔时,已经是几年之后。   那是他们西寨的一个集会,就和北部的北瓦商会差不多,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北瓦商会,主要是西寨的这些权势家族过来聚聚,沟通情感。   而在这样的会议里肯定有年轻男女要来给权势家族的人赏玩的,那些男女干净漂亮,都是从新训练出来的人里精挑细选,之后可能被手握权力的人指派,执行那些虽然危险却必然让他们生活优渥的任务。   渠先生再次见到了泥仔。只是他差点就没有认出对方,因为后者打着浓妆,身姿妖娆,在那些下流的舞蹈里,他赤裸着半身。他挑逗着在场的宾客,渴求着他们的垂青。只有那一双眼里还有尚未褪去的青涩,证实着他是有待采摘的果实。   渠先生不敢相信,他甚至去找了花名册,而上面的称呼没有改变,这就是他曾经想要推荐去北部的年轻人。   只是他已经失去了去北部的机会,因为他已是西寨花园盖章的男妓。   北部练兵营是不会收男妓的,从西寨花园拿出来招待宾客的男妓也不可能私自出国。   而男妓也终于看到了渠先生。   他们透过觥筹交错,透过烟雾缭绕,透过浓郁的脂粉味和酒精香,眼影下泥仔带着笑意。   会场如此吵闹,他当然听不见被团团围住,当货物一样挑选的泥仔说什么,但他又似乎听到了。   那个男妓说,渠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泥仔。   TBC 第36章   渠书看着那几乎不依不饶缠绕在他身上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刺在背。   甚至于西寨花园的人还凑过来,见着渠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赶紧介绍,他说渠先生,你训练过他,你记不记得。这年轻人确实很厉害,也得亏了您的推荐,我们将他放到燎队的旗下,你也知道那人是棍棒下才训得出人才,这年轻人可算是我们西寨最拿得出手的工艺品之一了。   燎队。   是,燎队。那个血统不被西寨认可,却总能训出精锐杀手的家伙。当初也是渠先生在指挥部表示不该看血统来任用人才,以至于那年放宽了政策,让燎队也能混个队长,而他派出的杀手也确实让北部不敢再拿他们西寨当软柿子捏。   渠先生以为自己做了很多正确的事。   或许是的,不管是提出要将人才往国外镀金,吸收别个国家的训练方式,还是不以血统一概而论,他都是西寨进步的年轻一代。   可为什么他看着泥仔,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他是想离开的,他清楚之后就是这群人挑选着玩伴,带男妓女妓进房间里更加透彻地了解,可是他没有走。   因为这泥仔看到了他要走的意图,居然从舞池跑下来,直接冲到他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在场的人都哄笑着,调侃着,说这男妓是没见过渠先生这么一表人才的,那是规矩都不管也要扑过去,而燎队则一把拎过这不懂礼数的男妓就是掴掌,他给打到地上,爬起来,再给打趴下。   渠先生踢开他,他还是跟,渠先生再推,他还跟。   直到燎队不耐烦了,他解开皮带抡起,扫到了男妓的后背,那薄薄的衣衫瞬间被打出了血痕,他说你个逼崽子,渠先生是你想碰就能碰的,你懂不懂规矩,混账玩意。   那皮带就这样一鞭子一鞭子落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渠先生不理他,所以他只是看着渠先生,他的眼里有疑惑也有难过。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错了,于是他抱住胳膊,跪在地面,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渠先生推开燎队,说可以了,我不生气,不要责罚他了。   那一天渠先生喝了很多的酒,而泥仔再也没有靠近他。只是他仍然忍不住往渠先生的方向看,看一眼,又收回目光,再看一眼。渠先生不记得他了,渠先生当然没理由记得他。   他衣衫褴褛,被交换在贪婪之间。酒味腥膻,和他的脂粉混在了一起。而渠先生的身边也有了别的男妓,他们跪在渠先生的胯下,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渴望他渴望的东西。   所以当他们被允许带走,而他在被燎队抓住衣领,从另一个男人的腿间带起时,他没有想过渠先生拦住了燎队。   渠先生也喝多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在营区里他从来没有喝这么多,或者说以前的渠先生还没有酗酒的爱好。   渠先生说,给我。   燎队笑了,他说还是你会挑。   于是燎队将泥仔丢进他的怀里,补充,这婊子要管教,不用留情。   渠先生抱住了泥仔,可他什么都没有说。那会的渠先生和所有人一样,他只剩欲望。所以他只是粗暴地将泥仔拎出了酒场,再塞进了他的车里。   “渠先生,我是……”   “不用和我介绍你自己。”渠先生说。   TBC 第37章   渠先生占有了他。   粗暴蛮横,不由分说。好似这样就能证明男妓到底是男妓,出身卑贱就是出身卑贱,他不该也不配去北部,和渠先生做了什么没有关系。   泥仔在他的身下哭泣,却忍不住还是搂紧渠先生的脖颈。   于是他的皮肤被啃咬撕裂,与鞭痕一样辛辣滚烫。   可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对方的侵略充满了愤怒。   雪白的褥子满是斑驳的污渍,空气里充斥着泪花与汗水的腥膻。   他被里里外外折腾了个透彻,当渠先生终于疲倦,才推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而满地狼藉,那是被渠先生撕掉的衬衣,散落的流苏,丢下的皮带,还有思念的碎片。   泥仔的下身都是伤,可他还是抱住了渠先生的腰。他靠在渠先生的身后哭泣,他说渠先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   那之后,渠先生很久都没有再见他。   好似那一场施暴不过泥仔的幻想,而他被车辆独自送回西寨花园。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一问渠先生,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问他能不能收了自己,问他能不能将名字里带上一个渠,他便能成为渠先生的人。   泥仔裹着西寨花园丢给他的浴袍,遮住了被划下的痕迹。他从渠氏的地盘出来,沿途都是茂密的灌木。那浓密的叶片被雨水拍打,流淌出一条污浊的痕迹。   而他不知道渠先生也在远处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雨雾深处。   后来的泥仔换过很多次名字,泥是他的名,而姓却在变幻,它被西寨档案记录,证实着他被转手的往昔。直到他再次被燎队收回来,放回了西寨花园。   于是,他又变回了泥仔。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想说,也没有人问。他做过多少事,伺候过多少人,西寨花园在乎,他却不介意。好似所有关于美好的幻想都因为渠先生的消失而消失,即便当渠先生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甚至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他另一个虚幻的假设。   可渠先生是实实在在的。   他光顾西寨花园。是,他作为一个宾客,在西寨花园选人享受。   泥仔仍然记得他们一排的人站在渠先生的面前,而渠先生指了指他,说就这个了,别的不用。   渠先生老了,他的眼角有了皱纹,他的两鬓有了银丝,他的目光浑浊,好似比曾经的他更为冷漠。   所以他们洗澡,做爱,离开,渠先生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泥仔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他仍然容貌艳丽,只是那有着太多脂粉修饰的部分。他仍然身手矫健,只是越来越多的青年穷追不舍。他的身体不再洁净青涩,伤疤增生。   他不是西寨花园最漂亮的工艺品了。   那段日子的他们好似两个陌生人,所有关于旧事重提的假设都不成立。好似渠先生所有的情感都释放在了肉体的欢愉里,而只要结束,他便没有感情。   他差一点就骗过了泥仔。   TBC 第38章   那会的泥仔几乎相信了渠先生对他毫不在意。   因为他还算漂亮,所以渠先生会来。因为他听话沉默,所以渠先生觉得他懂事。因为他在西寨花园还算有名,所以光顾他也算合了身份。   所以若不是西寨花园的管理找到他,堆满笑容地感谢他为西寨花园带来了那一笔修建费,他甚至都不懂,渠先生从来都没有忘记他。   渠先生还是忍不住出手帮了他,虽然这一切他都不想让泥仔了解,可如果不是渠先生顶了燎队出资的修建费,泥仔已经被卖到隔壁寨子了。那里有人很喜欢泥仔,也愿意出高价。只是这样的转手,谁都懂,是做一些不可能的任务。   是渠先生保下了他,而他出手阔绰,给出的钱比西寨花园想要的还多,燎队当然乐意,转身就拒绝了隔壁寨子的条件。   那一天泥仔在房间里等着渠先生,而他们还是一样,沉默地清洗,沉默地做爱。   只是在渠先生要离开时,泥仔没有再配合着渠先生形同陌路的伪装。他一把抓住了渠先生捡拾皮带的手,认真地看着对方。   “带走我。”他说。   渠先生没有理会他,只是收回了胳膊自顾自地穿好衣服和裤子。可泥仔不让,他拔出匕首朝着渠先生就划去,一刀划开了对方的外衣,再丢掉匕首抱住对方的腰。   “带走我。”他狠狠地说。   渠先生用力地推开他,一脚踢远了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而泥仔几步追上,又从后面抱住对方。他哭了起来,他说你带走我,你带走我,不要丢下我,不要把我丢给那些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让我做什么……   渠先生拔出佩刀,一刀拉在对方的胳膊。男妓吃痛,渠先生便借机撕开对方。而后他转身对着又想扑过来的男妓就是一耳光,打散了他的长发。   泥仔受过很多的责罚,可似乎所有的责罚都不及这一耳光狠厉。   他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别胡闹了。”渠先生冷冷地说。   说完他摔门而去,外面是滂沱的雨。   泥仔握着被划伤的手腕,在心里又补了自己几个耳光。他不能追出去,他不该追出去。   他不会被接受的,他不会被收下的。渠先生帮他是因为他就是这么个出手阔绰的人,渠先生还帮了很多人,他甚至帮过燎队。这不是爱情,渠先生对他没有爱情。   还是那些被他说烂了的开脱,还是那些他已相信却又逼着自己撕毁的借口。可是这些理由,劝不住他。   他追了出去。   他追进了雨里,朝着那一辆亮起的车灯奔跑。   他近乎于顽固地说着那些台词,他说你带走我,你带走我。渠先生,你带走我。   车辆在雨里拉开一条水路,他便就着着水路往前追。他的脚底沾满了泥沼,他的妆容被雨水冲乱。他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哭泣,可那灯光已远去。   西寨花园沉默地伫立在他的身后。   于是他在影子里。   TBC 第39章   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似乎能透过浴室的门板闻到外面泄进来的烟味。   后来的泥仔又慢慢地给自己一个说法,他觉得是,渠先生如何可能带走他,他出身于西寨花园,而像渠先生这样的人,即便是身边的男宠,也不能是为西寨花园效劳这么久的人。   那很多年前在他干净年轻的时候渠先生若是没有话语权干脆地收他,很多年后也就不会再收他了。   不过他不介意,只要渠先生还来见他,只要渠先生还愿意靠近他,都无所谓。   尤其在燎队被指派受渠先生的敦促后,燎队似乎还记着渠先生垂青过这个崽子,不仅随身携带他到澎焰国,还当天就将他送去了渠先生的营帐。   在前往澎焰国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和渠先生相处得很融洽。他再也不提非分的话,而渠先生只要不赶走他,那就是对他的宽容,他很快乐了。   他能感觉到渠先生对他的保护,虽然那保护总是像划清界限一样克制。   他认真地清理着身体,他会珍视所有能够伺候渠先生的机会。毕竟只要——渠先生敲了敲门,他立刻关掉了水。   “别出来,泥仔,穿衣服。”渠先生压低了音量,对他说。   所有暧昧的思绪一扫而光,泥仔立刻取下浴袍裹住。安静退到角落的同时,握住了通厕所的棍子。   渠先生也摸出了配枪,躲在门后。他没有听到敲门,但是走廊凌乱的脚步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特地寻找的是一个没什么人的旅社,而这会功夫还不至于让红灯区的人尽兴而归。   有人跟着他们。   客房里光线昏暗,也还好之前渠先生拉了帘子。即便有人跟踪,也很难从外判断他们的位置。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门被敲响了。外面说是服务,而渠先生不答。   于是外面沉默了。   就在这样的静默里,房门忽然被猛地踹开。几个人立刻往房间里冲,躲在门旁的渠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个人拿枪的手腕,对他侧旁人的腿扣下扳机。而后自己的枪口打转,一枪打在后面那个人的手臂。   紧接着他箍住一个人的脖颈,让那个人挡在他的前面,手枪瞄着屋外的人,一路往后退到了窗边。   然而敢在平民区里话事的人才不管误伤到谁,外面追进来的人比他以为的更多。他们鱼贯而入,几乎是人人手里都有枪。   而之前交代不要从浴室出来的泥仔像箭一样冲去,直接挡在了渠先生面前。   渠先生赶紧扒拉开他,以至于那两枪擦着渠先生的手臂过,打在身后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就当渠先生还在判断这群到底是谁的人,他又该以什么措辞对付时,那一个烦躁的男人从楼梯走进,他说不要那么粗暴不要那么粗暴,都说是泽先生的客人,你们懂不懂,懂不懂了。   说着他烦躁地踹了旁边几个年轻人,让他们全部放下枪,放下枪听到没有,听懂没有。   人们让开一条路让他看清了穿着浴袍的泥仔,以及挡在前面的渠先生。   他立刻笑逐颜开,搓了搓手,笑嘻嘻地打量片刻后,说了一个他们压根听不懂的词。   渠先生和泥仔都努力地理解了一下,结果才搞懂这逼人是用西部话说了句——“你们好”。   他还想继续用西部话说的,结果苦于没什么词汇量,渠先生赶紧表示不必为难别人又为难自己,于是他换回熟悉的语言,“泽先生有请。”   TBC 第40章   泽池是在包厢里等到他们俩的。   他佩服建哥的办事能力,只是这从森林里打猎回来就给他将猎物端跟前的效率,让男妓衣服都没穿,只裹着那件薄薄的浴袍。他的外面披着渠先生的衣服,泽池赶紧让建哥给他们拿一件恤衫和条裤子。   男妓巧笑倩兮,虽然妆容都被洗掉了,可那妩媚的劲却一点没散,他说不用,泽先生怜香惜玉,指不定我什么都不穿,泽先生还会对我客气些。   说着他脱掉渠先生的外衣,就是垮垮地披着浴袍。   泽池让所有人都退下,包括建哥。毕竟他说的话可不能让建哥听到,否则估计这建哥会立刻扣下他。   渠先生也不装自己听不懂澎焰话了,开门见山,“你若是代替浦润来见我们,那你阶位不够,我会默认浦润对我们不尊重。”   “当然不是,”泽池说,“我代替自己来。当然我阶位也不够,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手段将你们请来了。”   渠先生和泥仔对视了一眼,而后渠先生扬了扬下巴,说如何,如果你是想让我们不追责浦润,那对不起,我们没有什么能聊。   泽池听罢笑了,他给渠先生和泥仔满酒,稍微思索片刻,也切入了主题——“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于顺。”   这话一出,渠先生微微皱眉。   而后泽池将他如何受到于顺的威胁,以及他学生时代莫名其妙当成掩护帮于顺弄走了那一批货,之后被抓捕流落妓院,再被浦润收到身边和盘托出。   老实说不管是渠先生还是泥仔,他们都很诧异泽池会这么做。毕竟之前他们如何刺探,泽池都步步为营三缄其口让他们根本找不到突破可能,当下却毫无隐瞒,这可说不过去。   “这话你说晚了。”泥仔怼了一句,他怀疑泽池对他们说这些的动机。   “你们还没有找到于顺,就不晚。”泽池接住话茬,他不介意连动机一起说出来。   他说你们如何逼浦润,不外乎就是要抓住于顺。而浦润和你们一样,都受于顺的玩弄太久了。我们拿他没有办法,理由就像我说的,他远在那个三不管地带,手里抓着我们的把柄和你们的需要。这让我们那么多年来都受他的牵制,而当下他想狠敲一笔就跑,浦先生不允许,我相信你们也不允许。   “这一笔他敲到了,他可以金蝉脱壳。拿到钱派给他的掮客馆,那掮客馆就是护城河和护城墙。不要说你们西寨了,即便是北部都拿他没有办法。”泽池说。   所以,不可以让他拿到钱。   “拿不到钱,他就会再来逼我。”泽池说着拿出了照片,他不介意让这两个人也看到,“我在平民区还有很多亲属,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会给照片,下一步就会请我妹妹出去,再往后他会登门造访我曾经住的地方,告诉我只要他想,就可以做到很多事。这些套路下来,我到底会妥协。”   而浦老板即便想护着,也定然只护着泽池一个。至于泽池身后的人,他是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所以——“你想做什么。”渠先生摁下了照片,看向泽池。   “我会帮你们引诱于顺出来,”泽池说,“你们要做的只是动手。”   渠先生笑了。他觉得很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泽池的所做所为不像一个纯粹男宠,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想绕过浦润干活,这可不是一个男宠会有的胆量。   “浦润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你说可以做到,说笑呢。”渠先生回答。   泽池料到了渠先生会这么说,没有生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渠先生,而后,说出了他做下决定的话。   “浦老板不也没告诉过你们,他会对你们下手。”泽池平静地说。   追击你们的可不是于顺的人,是浦润。   你们目标是要找于顺,而浦老板的目标可未必。   所以和你们目标一致的,不是浦润。   TBC 第41章   泽池从建哥的地盘离开时,雨已经不下了。   只是他刚拉开车门,便想起了什么,于是他选择不搭的士,而是沿着街道走一走。   顺便他打响了那个虽然没证据,却猜测对方一直跟着他的人的号码。   对方接了起来。   “要不你过来送我回去。”泽池说。   他站在繁芜的霓虹下,看着平民区热闹非凡。老实说有时候他会怀念在这片脏乱差的地方生活,它不像在富人区那么寂寞。那种寂寞是规整的街区和豪华的建筑赶走不了的,好似总少了那么些烟火的味道。   他仍记得自己读书时和同学一块硬币买下的几个包子,好似捧着最美的佳肴,他们走过湿润的地面,留下一路的幻想和欢笑。那时候的天空也和当下一样,阴沉沉的。可是狭窄的街道有温度,那是他们呼出的热气和摩肩接踵的温暖。   他们就像团聚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于是只能抱在一起取暖。可为什么他却觉得那时候的暖意如此真实,和别墅里的温度很不同。   那边的人笑了,他说泽先生,你说啥呢,你在哪。   “你不是在平民区?我看到你了,阿仓。”泽池坚定地答。   那边更是笑,他说我不在,你在平民区?那我开车过去接你,你具体位置。   泽池也笑,他说那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没有看到阿仓。   但他敢肯定,阿仓是在跟着他。浦润身边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人,而若是真的有人对于顺报信,那能参与的人不多,何况浦润也有所怀疑。   所以在作别渠先生和泥仔时,他还多提了一个条件——“我不方便查一个人,如果你们能帮手,那最好了,如果不能也无所谓。只是或许查他,更能让你们了解于顺而已。”   “泽先生在平民区。”阿仓对车后的浦润说。   浦润似乎不好奇,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哦,好。   阿仓起动车辆,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陪浦润开会到结束,只是他也派了人跟踪泽池。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跟到,毕竟建哥的妓院是有地下通道的,而被他抓过来的人从来都走后门进去。   “泽先生可能是去见什么人,他在阿建的妓院出来。”阿仓又说。   浦润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态度,他说哦,这样,可能是去和老朋友聊会。   车辆开动,离开办公楼。   阿仓还是没有忍住,再补了一句,“您是觉得泽先生在背后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是您已有了了解。”   “为什么你也开始喜欢提问了。”浦润结束了话题。   浦润永远都是这样的态度,这也是阿仓跟他那么久都琢磨不透的东西。他透过后视镜瞥了浦润一眼,只是浦润好似真的什么都不了解,不过为董事会非得要那个娱乐场的项目,而心不在焉。   浦润则拉下车窗,让外面清新的空气透进来。   雨后的景色特别干净,好似所有伪装都被洗掉一般,于是那脏水往下流淌,从富人区流进了平民区。   而在这样的空气里,他是砖瓦间的沟壑都能看清楚了。   TBC 第42章   阿仓让于顺离开。   他没有理由,只是觉得这件事已经逐渐超出了他们运筹帷幄的范围。   尤其于顺这个人似乎永远不懂得什么叫低调,分明清楚这会各方势力都摩拳擦掌,而阿仓的电话居然不接,以至于阿仓还是送完了浦润绕回平民区,自己去对方徘徊的几家酒馆找个遍。   那会于顺跑到了舞池里,推开了衣着清凉的舞娘自己愉快地脱掉衣服扒拉着钢管。他喝了很多的酒,而身边看似一个保镖都没有带。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渠先生和泽池在平民区布设了眼线,还是根本无所谓。   其实阿仓不是很了解于顺,这和熟不熟悉没关系。   他很熟悉于顺,似乎自从于顺跟他干了一炮后,他们便迅速升温。于顺也不介意阿仓靠近他,毕竟阿仓总能拿到浦润身边的消息。只是这在阿仓看来,于顺就像是脱掉了铠甲裸着身子对待所有人一般。和浦润看似所有人都不相信不同,他看起来谁都信。即便是个乞丐跑到他的跟前说那边有个叔叔找他,他也会毫无防备地就跟着去。   阿仓不懂这样的人是如何建立起掮客馆。   所以阿仓是连拖带拽地将醉醺醺的于顺搂下了舞池,而于顺见着阿仓也开心,抱着阿仓亲几口,手都按捺不住摸到阿仓的胯下。   阿仓赶紧掐着他的脖子,在耳边警告——“你老实些,否则拿你立功去。”   说着他将于顺丢进了包房,再关门隔绝掉外面的鼓噪和嘈杂。   于顺则踢掉鞋子软在酥软的长椅里,干脆将自己的衬衣也丢开了,再解开皮带拉下裤链,美其名曰透透气凉快。看着于顺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阿仓是一股火不懂往哪出,他说你懂不懂泽池去见了渠先生,他们要针对你了,看看你还在这里喝得什么样。   于顺抬起一双眼睛看向阿仓,而后又去摸桌面的酒瓶。他说哦,他们见了呀,那就来,我好久没和那么多人热闹热闹……   阿仓一把抢过他的酒瓶,拍在桌上。   于顺委屈地看着阿仓。   是,于顺就是这样。他是北部人,雾枭国人,于氏人,这些词汇合起来似乎只想了同一个标签——不受管束,肆意妄为。   老实说阿仓当初就是被他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   他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的于顺,只是当于顺半推半就地让他干了个透彻,抱着他的胸膛可怜楚楚地说着你要对我负责,我喜欢你,阿仓真的有刹那觉得于顺也没有外人说的那么坏。   可他错了,因为虽然见面时交谈甚欢,可就在他前脚刚走,后脚于顺就派人追杀他。那是杀得他跑到北部沙岗国躲了好些日子,才绕远路回了澎焰。这差点就让浦润怀疑阿仓是不是真的出差,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然而当阿仓气愤之余找了机会去质问这个于顺,于顺都不等阿仓说话便将自己脱了干净,当着手下都在蹲在阿仓的胯间,舒舒服服地给他泄了火。   结果阿仓愤怒是消了一半,岂料再离开时又给于顺的人杀得个乌烟瘴气,身上给划了好几刀,有一刀子还拉开他裤裆。   所以你说阿仓不熟悉于顺么,熟悉,他可太熟悉了,于顺带他去掮客馆混迹,带他看过自己的落脚处,带他跟自己交涉的人推杯换盏,甚至只有他才可以随时联络到于顺,不管于顺跑路到什么地方。   可或许也是这份熟悉,让阿仓清楚,若是这事情指向了阿仓,那于顺可以转手就将阿仓供出去。   TBC 第43章   “你以为我开玩笑。”阿仓严肃了下来。   于顺说没有呀,我没有以为你开玩笑呀,那他们要来我也只能——   阿仓拔出枪,对着于顺。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我们说好了的,如果掮客馆被人毁掉了,我就没有理由再帮你。”阿仓说。   没错,这就是阿仓的目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从来不跟于顺提,只是人总得逼到这份上,才懂得说句实话。   于顺没有掮客馆,没关系,他可以滚回他的家乡,即便他在那些亲属孩子里没做出什么被夸耀的成绩,他也有资本过段日子再继续玩。   可阿仓不同。多年前阿仓跟浦润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真正跟浦润,他想跟的是于顺。毕竟浦润做事谨慎保守,或许也是因为出身不同,让浦润总是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对于阿仓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来说,他需要的可不是一个求稳的老板,他需要的是个给他机会出位,让他可以阶级跃迁的领导。   可是跟着浦润不行。或许也是因为澎焰一条长廊便证实了这片地方的性格。   浦润的占有欲是深藏不露的,好似什么事情都可以宽容,实则谁若是动了他丝毫,他可以什么情面也不顾。   就如浦润是因为欣赏泽池的聪慧机灵才留他在身边,但他又不允许这份聪慧觊觎他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男宠都不会用太久,毕竟没有人能像泽池那样看着毫无欲求。   阿仓也是一样。   哪怕他帮浦润干再多的脏事。   这些脏事让阿仓越来越依赖于浦润,他被抓在浦润手里的把柄太多了,而只要他背叛浦润,甚至都不需要背叛,若是浦润觉得他没有再用下去的必要,阿仓最好的结局就是滚回平民区。   可更多的,是另一个阿仓将他擦掉。   比如之前浦润怀疑过的那些人,至少在阿仓的认识里,他们再也没有出现于富人区,也毫无他们再受雇于别个老板的资料。   阿仓得为他自己考虑。   于顺是一个他渴望已久的选择。他不介意下属的出身甚至案底,不介意他们到底是北部的奴隶还是西部的杀手,不介意他们踩过粗砂地的干燥还是黑岩河的烂泥,只要愿意跟着他拼,他就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改换身份。   只是阿仓还没有来得及靠近于顺,这个于顺就干了票狠的跑路了。   以至于阿仓不得不留在浦润的身边,毕竟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而当他闻及掮客馆这么个地方以及于顺再浮出水面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做了决定。   只是他想错了,于顺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他一直没有对于顺说出自己的意图,也没有表露出他协助于顺建造掮客馆就是想改换身份分杯羹,就是因为他不清楚于顺若是懂得了他的野心,会否像浦润一样干脆地将他清理出去。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那狡猾的于顺不懂。   于顺笑盈盈地看着他,而后,他挪了挪屁股,再亲了一下枪管,说阿仓哥,我还以为你爱我。   TBC 第44章   阿仓哭笑不得。   或许他也没有想过,即便是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对于顺这逼人动感情,有什么东西还是改变了,至少于顺的轻视是对的,他根本不可能真对于顺扣下扳机。   于顺拿出一根烟,却到处找不着火机,于是摸摸阿仓的口袋,好歹让阿仓收起手枪。   两个人就这么坐下来。   其实在他们相处的过程里很多这样的争吵,比如只要于顺指派人去追杀阿仓,再见到阿仓时阿仓肯定要对他动手,只是动完手他们就干炮,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情感推进。   于顺擦了擦眼睛,靠在阿仓的肩膀。他的酒醒了一些,让他也能认真地谈公事了。   这也是阿仓很不能接受的地方,于顺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能坐拥一方的人。即便是之前他跟着浦润,那是公司开会都能喝得醉醺醺过去。他口无遮拦又无耻下流,肆无忌惮地拿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开玩笑。甚至有时候都说好了签合同,都能够因为喝多了而不出席。也得亏只有浦润这性子,才愿意和这个人结婚。   而即便是当初的婚约,似乎所有人都懂,若是浦润和他领了证,那浦润就是养着一片绿洲了。   于顺说,那些西部人不团结,“对于不团结的人,那都是可以谈条件的。”   这话阿仓没有听懂。   于顺说,你跟我说过来的有好几个西部人,之前不都是燎一个人追着我,这会又放了个渠,什么意思,不外乎他们西寨对燎不满意,而渠过来是敦促他干活的。可是渠真的想敦促他干活?如果他真的想,他们这会已把我包围了,还轮得到你找我。   阿仓皱眉,“你是在说他们两个不合,他们能有什么分歧。”   于顺懒洋洋地呼出个烟雾,他说有什么矛盾我不懂,我都不认识那个渠,不过如果没矛盾,他干啥和那男妓留在平民区而不回去。还见了那个男宠,见了那男宠还不回去。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老公那男宠有什么能让那个渠动摇的东西,比如——“钱。”   “渠是西部的贵族。”阿仓说。他多少因为浦润而搜集过渠的资料和背景,“他不缺钱。”   于顺又是哈哈地笑,他说我也有钱呀,渠家有钱,不代表那个渠有钱。   他想干的事,是渠家不同意的,或者说是西寨不赞同的,更不用说那个燎了。那个燎一看就不是西寨人,如果他想融进西寨就不会做不服从指令的事。   所以——“把渠的资料给我。”于顺说着,补充——“还有他身边那个,那个什么,我不懂他名字,就那个,你懂我说的是谁。”   于顺不走,他都还没有邀泽池的妹妹出来玩一玩,他走什么,甚至都不想阿仓说出走的建议。那是啥,那是瞧不起于顺。   他非但不走,还要跟几个董事会的人都聊聊。他可没忘浦润还有个项目抓着,那是董事会都想推进,却只有浦润不在乎的项目。   于顺一定要拿到钱,而为此,他不介意多几个敌人。   阿仓听罢,没有再多话。   于顺从他的肩膀支起了身子,看向他的阿仓。   最终,阿仓掐灭了烟,给出了结论,“这是你说的,如果出了岔子,我不认识你。”   于顺隔空亲吻对方一下。   看着阿仓离开的背影,于顺不想说自己有些难过。阿仓说的话伤到他了,虽然他也不确定为什么那些话能伤到他。   TBC 第45章   所以当那一天于顺精挑细选了一张唱片,放进播放机里时,泽柔也从学校走出,而那一辆车开到她的跟前。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平民区将她拉进了车里。她甚至都来不及呼喊,车门便拉上,再扬长而去。   而那一刻渠先生也下了指令,泥子则打转了方向盘,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车后。渠先生则打响了号码,却在泽池接起时,浦润推开门进来,拿过了他的手机。   悠扬的旋律和慵懒的鼓点从喇叭传出,让于顺迈着舞步走到落地窗前,他将帘子拉开一条缝。   于是外面的光线泄露进来,在玻璃餐桌上打出闪光。而更多的光线却阻隔在包厢外,将帘子上沉闷的花纹照亮。   他的手机放在桌上,醒酒器已经斟满了佳酿。装着冰块的铁桶滚下水珠,流淌到他亮起的手机旁。   他已经有些喜欢这里的平民区了,他喜欢这样的混乱与肮脏,这样的没有规矩和充满机遇。从他刚来到澎焰的时候就对这里有了爱意,那爱意是透过浦润看到了平民区的美丽。   他打开了免提,那边的传来了副手的汇报。   他说于老板,人请到了。让他们过平民区太难了,我派人逐个去接。   于顺满意,他挂断了电话,再关掉手机。旋律拉高了音调,让他忍不住拿起酒瓶,稍微喝一口,开心开心,再喝一口,开心开心。   酒瓶只剩一个底,酒杯有挂壁。融化的寒意附着在玻璃上,让浦润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和凌厉。   他听着手机那边传来渠先生的话,他说他们出现了,带走了泽柔,而浦润示意,泽池答应了一句。   泽池没有辩解,既不解释自己和西部人的见面,也不解释他放任妹妹被于顺带走,来让西部人跟到于顺藏身的宅邸。当然,他也不会解释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浦润,不解释他为何转走了一笔钱,算是给渠先生的诚意。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浦润问他。   泽池还是摇头,他说没有。   “你知道于顺带走了董事会的人吗?”浦润再问他。   泽池犹豫,他说不知道。   浦润哼出一个鼻音,他说给西部人钱让他们对于顺下手,甚至不惜拿你妹妹做诱饵,你可比我以为的狠,可是——他拍了拍泽池的肩膀,他说小泽,于顺是不会亲自动手去请你妹妹的,“绕过我行动,你还没这能耐。”   说完浦润转身想走,却被泽池叫住。   “放任我妹妹被带走的不是我,是你,”泽池说,“你从来没想过保护她。”   是的,浦润从来没有想过保护泽柔。他不在意泽柔,不在意泽池之外的任何人。或者说如果有必要,他也可以放弃泽池。这一点浦润不会说,可泽池理解。只是理解不代表坐以待毙,人总是得逼一逼。   只是浦润也没有说错,于顺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他看得出西部的人想抓住他,那些不讲理的西部人即便愿意和他谈话,也会拿他泄愤再说,所以,他不会露面的。   而露面的只是——挟持的人摘掉头罩,却将头罩给女孩戴上。   “去厂房。”男人说话。   “是,阿仓哥。”有人回答。   TBC 第46章   从商铺繁密的街道转向郊区,窗外的景物从热闹熙攘变得荒无人烟。   渠先生从车垫下拿出了枪,泥仔稍微拉远距离。车后还有两个蒙面的西部人,一男一女,裸露在外的只有手臂的纹刺,渠先生让他们遮住所有的标志。   那是他从西部带来的人,不多但好使。不喜欢提问,却绝对服从指令。最关键的是——他们不属于燎队。燎队似乎已经查到了他们的所在,而还好于顺在这时候动手,否则若是燎队参与进来,他可以扛着冲锋枪搞得平民区乌烟瘴气。   渠先生转过身,“到了目的地,先带出那个女孩。剩下的人只有一个不能杀,别的你们看情况就行。”   车辆开进了二级路,凹凸的路面掩映着葱郁的灌木,于是他们的距离更远了,隐约只能见到叶片划动,湿软的地面有行过的痕迹。   那泥土绵软却灼热,让于顺的下胯很舒服。他似乎总要喝醉了才有心情谈话,以至于副手进来他就搂住了对方。   曲目过到了欢快的部分,于是他从后面抱着对方的腰磨蹭。浓郁的酒精腥膻传递到他副手的鼻腔,于是他只能在这样的醉意里汇报情况。他说那几个人都在来的路上,还有两个不愿意过来,我只好请了他们的爱人和孩子,您可能需要再等一等,于老板。   于老板不介意,于老板很有耐心。对方的臀瓣让他裤裆灼热,闭起眼睛却想到了阿仓。那个被他糊弄去抓捕女孩的伴侣不懂怎么样了,或许已带着西部人进了那间厂房。   “要帮他吗?”副手感受到老板硬起的地方,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着温暖,“阿仓没带几个人,他没想到西部人布设了埋伏。”   于顺思考了一会,而后生气,推开了副手,骂骂咧咧。他说为什么我要帮他,他喜欢我呀,喜欢我,不就该替我当枪靶。   说着他又去拿酒,咕咚咕咚灌下。酒酿灼烧,烧出一团莫名的怒火。   那怒火在车里压抑,浦润从来温和,而当下泽池也感觉到浦润的怒意。那怒意是对泽池的忤逆,对于顺的怨恨,还有对阿仓背叛的愤怒。或许还有那么丝毫对董事会的不爽和对西部人的不满。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浑浊起来的水没朝着他想要的方向流动,却将他拖得更深,逼着董事会做出一些决定。   比如,接受于顺的提议,为了让他们那些愚蠢的孩子活动起来,而让于顺帮他们走通关系拿下那个项目。与之相对的条件不用想也猜得到,不外乎于顺建议将浦润的人外放,最好——“你们不是一直想往西部开拓市场,浦润去过西部很长时间,和我一起,让他带人过去熟悉一下如何。”   是,浦润当然可以不去。他是董事会成员,他只需要给钱就可以。然而当他用得动的人都被驱逐,他去与不去没有差异。   于顺不该拥有要挟他的机会的,如果于顺能一直要挟泽池的话。浦润也可以借着他针对泽池的空档,让这个项目转手被人拍下。这个项目炙手可热,浦润几乎成功了。   而泽池做了什么,泽池用浦润的钱,用浦润的人,却逼着浦润不得不挡在他那个永远不可能走到富人区的妹妹跟前。   “如果这件事情让我不满意,你应该懂得后果。”浦润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于顺真的逼着董事会赶走了浦润,如果浦润真的要被西部人追责,如果掮客馆仍然树立在那片荒地,如果——如果他转在泽池名下的钱要被交出来平分,他不会放过泽池的。   泽池的眼眶红了一瞬,于是他看向了窗外。   这就是泽池的爱人。   TBC 第47章   女孩被推搡着下了车,她的头罩没有摘掉,只隐约感觉得到他们将她带进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而后她被绑在了椅子上。   她的手腕勒出血痕,而她的耳边充斥着他们的商榷。他们需要她哥哥的钱,需要很多钱。她不知道她哥哥有那么多钱,更不知道为什么当眼前的遮挡拆掉,那些人用手机对着她,给了她几个耳光。   她在一个厂房里,到处都是堆满灰尘的木条。她没有呼喊,却忍不住眼泪往外涌。她扫视过那几个粗壮的男人,却留意到唯一衣着整洁的阿仓。   她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她想起了那个陪着他哥哥回来的老板,以及跟在老板身侧的,他的秘书。   “不好意思,小姑娘,”阿仓说,“你哥哥拿了我们东西。不让你过来,他不会还。”   于是也就是这一天,她懂得了哥哥的真实身份,毕竟那些下流的照片就丢在她的跟前,还让她清楚一件事——你得好好劝劝你哥哥,你总不想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收到这些漂亮的艺术品。   而后电话又挪到了她的跟前,视频通话打开。   渠先生再次确定了他们的位置,而后四个人全部散开。那沉默的男女从厂房后方包抄,泥仔则从侧旁的窗户突入,而他留守门外。   他隐约觉得于顺不在里面,毕竟这样的脏事于顺又何必亲自动手。但这也不能说泽池欺骗了他,毕竟里面可是泽池的妹妹,他即便想,也不敢随便拿他妹妹冒险。   是泥仔先突入进去的,当他轻手轻脚地摸到了窗户边,只扫视了一眼,便利落地砸碎了窗户。他的身手非常地灵巧,对着里面放了两枪让人群散开警惕的同时,迅速地丢了一个不会炸开的手雷。   于是那手雷滚了几滚,逼着里面六七个人赶紧拖着小女孩的椅子往厂房的后方退去。   而那一男一女已经攀爬到了厂房高处的通风口,就在他们后退的刹那,两人一左一右地迅速钻出落下。他们就近扣住两个绑匪的脖颈,手枪从后背打穿前胸。而后一个杀手立刻几步逼向握着女孩椅子的绑匪,另一个则迅速闪到堆积的杂物后方开枪掩护。   那个握着女孩椅子的绑匪似乎没有想过居然有人会来偷袭,以至于他有刹那的慌乱。西部的杀手也不躲,用枪瞄着对方一枪打到他的胳膊。绑匪这才反应过来,只是他刚想举枪回击,那杀手又是一枪打到他的腿侧。   杀手赶紧一脚踹开了椅子,让女孩摔到旁边后,对绑匪补了两枪,可他刚想去抓女孩的椅子,阿仓立刻朝他射击。   刹那间厂房里烟尘滚动,枪响混杂不清。   浓郁的烟尘在会所的门前缭绕着,车辆送来了那些西装革履的人。   于顺总算拉起了窗帘,而乐曲也过到了鼓点繁密的部分。他的皮鞋在厚实的地毯踩踏,甩胯,转身,打响指。音符切分下,他得以几步靠近勾到酒杯。再空出一边手解开衣扣,包房的门打开了。   那些人钻进了馥郁的酒味里,空气充斥着鼓噪的节拍。   他们一个接一个坐下,于顺则敞着衣衫一个一个杯子满过。   窗户被吹起了少许,光芒扫过手里的猩红。   于顺说,你们总算都来了,我好开心。   那些人说,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也快乐一下,于老板。   TBC 第48章   浦润和泽池赶到时,厂房人去楼空。   郊外留下的硝烟和弹壳不会被人清扫,证实着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浦润眯起眼睛扫视着这个多年之前他和于顺买下,用以清理门户的地方,锃亮的皮鞋踏过尘埃,踩过那混在烟尘里的污渍。   没有人接听电话,于顺没有,渠先生也没有,阿仓更是没有。   更不用说,泽池的妹妹。   浦润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刚刚经历过械斗的厂房。他的手下沉默地跟在门外,而雨水冲刷着车辆走过的凹槽。   而后他转身,走向仍然拿着电话的泽池,他给的不是一巴掌,而是一拳。   泽池被他打趴在地,他一脚踩住了泽池的手掌。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对方,目光如冰锥一般能扎穿泽池,“泽池,我告诉你,我是想抓于顺,但如何抓不是由你说了算。”   他的鞋底用力,让泽池吃痛却不敢求饶。   是,泽池是想要西部人尽管抓到于顺。浦润却不是,他想让西部人和于顺抗衡。只有他们抗衡,他才有机会脱身。   “你不会保护我身边的人,我只有……逼着你这么做。”泽池忍痛挤出他的辩解。   他不能让浦润把他和他身后的人当成缓兵之计摆在于顺面前,那不如自己点燃这把战火。浦润失去了董事会的后路,就不得不和西部人彻底站在同一战壕。   浦润轻笑,他一脚踹开了泽池。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厂房。   与此同时,渠先生和泥仔也回到了他们的宅邸。   燎哥对着那个被绑回来的男人肚子就是几拳,既然没抓到于顺,抓到个替于顺办事的也行,他立刻拿起手机想要打给泽池,让泽池帮忙送几个这男人的手指过去。   “行了,别搞那套。”渠先生身上都是灰,他让两个挂彩的杀手都下去清理伤口,也支开了泥仔,朝着阿仓扬了扬下巴,“带他回西寨。”   “带回西寨?!”燎哥大惑不解,“什么事情在这解决不就行了,你带他回西寨那于顺——”   “这里不是西寨,警署和政府需要给人交代,搞了那么多动静的出来,再不走你以为还能走得了。”渠先生说。   说到底这里是澎焰国的主场,即便在这里抓到于顺,一是东西肯定不在于顺身上,二是谁懂有什么势力还会帮着于顺脱围,而回到西寨就不同了。那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话事。   “你指望于顺会跑到我们那要人?”燎哥不解。   “如果他不去,他也不会来这里要。”渠先生肯定。他拿出烟盒点燃一根,总算舒了一口气,“那个什么,浦润的男宠,他说董事会想挤走浦润,若是这次于顺真让他给逼走了,浦润很有可能也会被派到我们那去。”   在别人的地方总不好办事,但若是将擂台换了就不一样。   何况渠先生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要的,确实不仅仅是于顺兜里那点东西和浦润手里那些没屁用的钱,他需要的东西比这多太多了。   比如那个掮客馆,就对他很有吸引力。   TBC 第49章   泥仔拿来了一些包扎用品,帮女孩擦着。   其实他觉得这小女孩挺棒的,和他以为的不同。他以为这样的孩子会慌不择路哭得稀里哗啦,但她没有。甚至于打给泽池的视频通话里,女孩也什么都没有说。她的沉默让她又多挨了几个耳光,在枪火混乱间也懂得服从,被他们带出来后只是狠狠地擦着眼睛,逃跑的路上不提问也不哭泣。   到了这一会她的脸蛋总算给擦干净了,而泥仔给她一杯苦酒,想想好像不对,又换了一杯饮料。   而女孩的眼泪才流淌了出来,她赶紧深呼吸几口气,想要憋回去,泥仔赶紧说你哭,我不跟你说话。   女孩或许没想到泥仔会说他们的话,赶紧又狠狠地擦眼睛。而泥仔也不走,就陪着这个姑娘。   这是一个很秀气的姑娘,细皮嫩肉的,还有些瘦弱,她手腕的勒痕和她被扇过的手印让人心疼,更让人动了恻隐的是她的沉默。   她是憋了很久才问的那句话,而那会她已经不哭了。她握着饮料,犹豫了好一会,才怯生生地问,哥哥,我……我哥哥,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泥仔还理解了一下,可是这问题他哪里会回答。   所以只好说,你指的是什么。   女孩犹犹豫豫,那些词汇她很难出口,所以只能勉强描述,她说就……就做那样的事,他……他被那个叔叔,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哦,这样。   好的,那泥仔努力辩解一下。可是他自己就不是当地人,而且他是啥,他是个男妓,他甚至都够不着男宠,而且他也不懂澎焰国是如何看待男宠的。所以只好说——“你说跟着浦老板?浦老板挺阔绰的,所以你哥,你哥赚得也挺多的。”   泥仔只是想安慰女孩,毕竟你说赚得多就是有钱人嘛,有钱人就地位高嘛,这在他们西寨就是这么回事,可却不懂这话居然刺痛了她。   于是这女孩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噼噼啪啪就打下来。她说我们也不是很穷,又不是过不下去,他不用做那个的,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他不用这样的,是不是因为要去雾枭,那我不去雾枭了,我不去了……   泥仔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看我也是做那个的,我还没你哥高级,我是服侍很多人的,他才服侍浦先生一个,而且我看那个浦老板挺帅的,说不定他被干得挺爽的。   女孩哭得更稀里哗啦。   好样的,枪林弹雨没让她哭,泥仔几句话让她哭成泪人,泥仔就奇了怪了,从来都是别人让他哭,他都不懂自己还可以让别人哭。搞得泥仔也不好再乱说话了,只好说不是不是,我不熟的,我乱讲的,你……你不哭啊,你再哭他们就责罚我了。   想到要被燎队责罚,泥仔都想哭了。   还好,这会渠先生打开门进来了,他刚想说泽池和浦润过来接这姑娘了,就见着那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你是干啥了。”   泥仔看看那个女孩,又看看渠先生。   “我是无辜的。”泥仔说,“信不信由你。”   渠先生哭笑不得,他踢了泥仔一脚,说行了行了,你收拾东西。   “我去哪?”泥仔问。   “我们回西寨。”渠先生说。   TBC 第50章   而浦润根本不理会那个被带出来的女孩,甚至也不跟那被绑住的阿仓说话。   他确实不在乎那个女孩会被如何,也猜到了阿仓跟于顺肯定不清不楚。所以当女孩扑到泽池的怀里之际,浦润只看到渠先生,他立刻跟上前,渠先生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跟他进书房再聊。   不过渠先生和他没什么可聊的,他算是看穿了浦润这逼人,话是说得斩钉截铁好似半句谎言没有,实则推诿踢皮球的事可办得一套一套的。若不是于顺跑了以后就认识他,渠先生还以为他是这地方的议员。   “你们不可以这个时候带走他。”浦润有些着急了,一进门就说。   渠先生轻笑,他瞥了浦润一眼,说为什么,因为带走那个家伙会让于顺也跟着跑,“你不应该开心吗?那于顺就威胁不了你了。”   浦润皱紧了眉,欲言又止。   “哦,我懂了,你是觉得这件事我们西寨办得太快了,没按照你的想法彼此牵制,是不是。”渠先生也不客气。不是泽池单方面的说法也不是浦润的态度,而是所有这些事情联系起来甚至包含那么多年浦润的有意拖延。都足以证实,浦润和他们确实不是一根绳子的蚱蜢。   这是他们西寨一厢情愿将浦润当战友,结果碰到浦润这么个渣男了。   见着浦润不说话只是愁眉紧锁,渠先生拿了个杯子,再满了些酒给他,不过浦润不接。无所谓,那渠先生自己喝,他呷呷嘴,继续说,“这时候你再来跟我谈条件就有些自以为是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西寨都没有跟你杠起来,你就能一拖再拖,澎焰政府见着我们不动,也不会旧事重提追责你。”   于是浦润就可以在这样的拖延里一边继续捞钱,一边慢慢追踪着于顺的去向。等到他赚够了找好退路了,那再抓于顺也伤不到他了。   谁料到这于顺比他还按捺不住。   “想多啦,”渠先生点了点他的胸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哦,对了,我听你的爱人说,要是于顺这事情办急了,你就得被董事会排挤到西寨去了,是这样么?可你不老想着跑,那是不刚好了。”   浦润哼出个鼻音,给这话都气笑了。   是,于顺提的要求刚好满足了那几个董事会家伙的想法。只要浦润滚到西寨,那即便西寨跟他们资本不愉快了,他们也能将责任全部推到浦润身上。归根结底,还是个人行为。   而当下的浦润是钱在泽池手里拿着,权在董事会拿着,把柄在于顺手里拿着,看来这西寨他是不去也得去了。   “多带几件衣服,”渠先生意味深长地提醒,“西寨昼夜温差和这里很不一样。”   说完渠先生拍拍浦润的肩膀,与他擦身而过。   房门没有关严实,浦润狠狠地盯着屋外那群心思各异的人。   尤其是盯着那个被自己掴出了伤,搂着妹妹解释与安慰的泽池。   TBC 第51章   浦润和泽池带着姑娘走后,燎队算是看出了什么,他开心了起来,拍了一把渠先生的胸口,说看来抓的这小子还是有些分量的,你看浦老板那不爽的样,咋地,他们真的会跟到西寨去是不。   渠先生眯起眼睛看着他们远去,思索很久,才说,“是,他们会的。”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被他们打得身上都是伤的阿仓,心里却充满了疑惑。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和于顺有什么关联,在浦润身边安插奸细好像也不是于顺那急躁性格做得了的事。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那个阿仓似乎看出了渠先生的犹豫,哑笑开,说——“于顺不会来找我的。”   “我也这么想的,”渠先生微笑,回答他,“但是即便不找你,他也会去找他的钱。”   浦润不会放泽池自由自在地在澎焰,那必然会抓泽池一起去西寨。而泽池为了不让自己身后的人再成为目标,他也不会拒绝浦润收回所有资产的要求。而到了那会——“那个浦润有什么理由不跑?”燎队问。   “到了西寨,我就不会让他拿钱跑了。”渠先生说。   于是渠先生指派,燎队和泥仔随他回去,那一男一女的杀手和燎队的两个人留下,若是澎焰这边有什么动向或任务也好保持联络与信息共享。   燎队的心思没这么细腻,他似懂非懂,不过这些事情向来都是渠先生把握,所以他转身,目光落到了那个男妓身上。泥仔的心立刻提了一下,赶紧钻到酒柜旁假装收拾着。   燎队当然不会随便就被他分散注意力,提着酒瓶就朝泥仔走去。渠先生也不客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我忙了这么久,我还没有用你用什么。”   于是渠先生走到男妓的身边,粗暴地拎住他的脖颈就往房间里带。   但渠先生太累了,关上门的一刻就放开了对方。   他就让对方给他拿一瓶酒来,似乎来到澎焰之后就没有舒坦地醉过。   当男妓乖乖地拿了一瓶没有贴标签的酒,帮他打开后,便赶紧蜷缩到渠先生的怀里,像个小动物似的抱着他的腰就要解开渠先生的皮带。   渠先生则捋了捋他的后背,表示他只想歇会。   泥仔开心。其实他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抱着渠先生,躺在他的怀里。那是在他们云雨之后片刻的温柔,只是渠先生向来吝啬,激情消退后,几乎不会让他有蜷缩自己身边的机会。   不过渠先生是推开他都懒,只是说回西寨后你跟花园请假,你讲这一趟太辛苦了,我帮你开申请。   泥仔看看渠先生,说不,我不回花园,我跟着你。说着他又紧了紧手臂,把渠先生的腰抱得更严实。   渠先生说我没心思成天帮你在燎队跟前找借口,再这样护着你他又得到处乱讲话。   燎队就是这逼样,之前渠先生老护着这泥仔,也不懂他是开玩笑还是真这么想,到处说渠先生想收这泥仔进窝里。泥仔是西寨花园的,而西寨的权贵只会享用他们,却不会将他们真正收为自己的家眷,即便是当他们做私用的宠也不行。   之前渠先生和这泥仔走得近,被燎队这么一胡说,渠先生甚至给拉回家里教训了一顿,好歹确定他只是去玩乐才消了火。   渠先生左右推不开,也没心思再说了。闭着眼睛半明半昧,毕竟回到了西寨,要送走这泥仔也不过是他一份报告的事。   TBC 第52章   与之相对,浦润和泽池则是在那群西寨人走了以后才离开。   他甚至不需要董事会的那群人开口,毕竟话若是说开了,那谁的面子都挂不住,也就什么余地都不留了。既然如此,不如主动请缨,结果这议题本还想开会商讨一下,那几个逼人恨不得马上给他订票滚蛋。   浦润是一股怒气没处泄,想找泽池教训一顿,顺便警告他别以为可以独自留在澎焰,岂料这泽池也自觉,自己就收拾了他的东西。进了公寓,那皮箱都放好了。   泽池当然知道浦润不会放过他,不过放不放过他不重要,他跟了浦润就没想过全身而退,只要身后的人再不被圈进这场战争,不要说西寨了,北部沙岗他都可以去。   他也是哭了一会的,他觉得对不起妹妹,长廊另一端的生活到底改变了他,让他流下眼泪都变得艰难。   泽柔也很愧疚,她总觉得是哥哥为了这个家而牺牲。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过穷一些也没什么关系,她从不贪婪。   但泽池说不是。   泽池说,这条路是我选的。当年为了那钱去送货,是我选的。之后有了案底出来进妓院,也是我选的。后来认识了浦润跟他,还是我选的。   “不要觉得哥哥我别无选择,如果我这么说,就是为我不想过穷日子而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泽池说。   他说得很平静,妹妹不信。   泽池说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需要在你自己也可以选择的时候多考量一下就行。   泽池看到了长廊另一端的灯火,却没有想过跨进繁华的道路是一条泥泞。而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选了吗?未必。毕竟那火苗如此炽烈,是他们平民区的孩子没有享受过的热量。   泽池的前面是堆满烟屁股的玻璃钢,而浦润没有落座,只是冷冷地打量着对方。   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泽池,这个才是真正藏住了心思,藏住了情绪,藏住了自己所有的野心的人,包裹在一个柔弱的外衣里。   “你爱我吗?”泽池忽然问了一个不该是这时候该问的话。   浦润被问得愣住了,所以他没有答。   而泽池摸过火机,擦亮,他似乎从来没有和浦润说过这些,但他感觉得到他们的情感开始变化了。若不是酝酿成了恨,就是混杂进了些不纯粹的东西。   “我爱你,或者说我爱过你,”泽池说,而后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不是不信?我也不信。”   泽池不是在对浦润求饶,他很清楚以浦润的性格,在他们到那个荒蛮的西寨后,浦润会折磨他,欺辱他,会将所有对于顺的恨,转嫁到他的身上,会狠狠地从报复对方的过程里感受到快乐。若伤不到于顺,就会伤他。   这不是他说一句爱不爱就能动摇的。   所以他为什么说,他也不知道。   屋外的汽车响了喇叭,泽池掐灭了烟。   他站起来拿过皮箱,再为浦润打开了门。   TBC 第53章   之前说过,他们要去的是一片荒蛮的地方。   那荒蛮和北部不同,北部的荒蛮由于密集的人口,以至于只要开了条路,那就是经济繁荣。而又由于北部有几个强国把持,以至于穷地方带一带也比西部来得有人气。更不用说北部那几个港口,是多年以来船只络绎,以至于北部穷人也性子豪放仗义,好似他们的土地般燥热。   而西部则很不同。   那地方虽然幅员辽阔,却很潮湿。由于土地肥沃,很久以前西部过得可是人人嫉妒的日子。他们完全自给自足的粮食让他们不需要与外界沟通,也能够过得舒坦。何况山多且地势险要,若非当地人,那是易守难攻,以至于战争多是村寨之间摩擦。侵略者不是没有,只是基本都侵略不进去。   这就造成西部的文化和经济与外界是不齐平的,工业革命之后差距迅速拉开。   人民也已习惯了他们从来不被入侵的文化,即便村寨的统治者和权贵想要学着外界改变,也难以说服这片故步自封的地方。   然而也因为土地肥沃,那份肥沃甚至不像是北部黑岩河一代深埋地下的矿产,而是踩在土壤上就能汁水流淌的富饶,这样的土地不知道被多少因为工业进步而摧毁耕地的国家觊觎已久。   西寨不是没有做过努力,什么招商引资,什么人才引进,都做了,也试图开拓与邻国的资源交换,然而若不是投资者来了却被赶走,就是人才到了却不被重用。那官方的合作就变得越来越难,只能寄希望于私人组织。   可这些财团的老板们过来了,见着这里的人也不欢迎他们,既然如此那能捞就捞,不能捞就撤。没人真放心思在他们这里,甚至钻这里的空子,走卖他们自己国家不允许的违禁品过来,赚得是盆满钵满。   毕竟西部和北部不一样,北部穷人要没钱了就往有钱地方跑,年轻人都去务工了,变成新一代的市郡居民。而西部呢,西部是没东西吃了也不走。你要让他们外出务工,他们能说你当他们是奴隶。   西寨曾经建立起来是西部强盛的体现,而到了当下西寨的权贵们也能跑就跑。四个家族有一个跑到北部雾枭,一个跑到新秀永泽,还有一个往东不懂去了什么地方,就剩他们渠家还算是留在当地比较多的,而渠先生的兄弟姐妹也有不少跑沙岗当训练官了。   剩在西寨的若不是那些已过得慵懒没什么野心报复的后代,就是那些仍然活在西寨仍首屈一指幻想里的乡民。   唯一拿得出手的不是西寨培养的部队,就是那些零散的西寨花园。而即便是他们训练的手段,在冷兵器已不再话事的年代里,没落也是必然。   渠先生是去过北部的,也涉猎过东部和南部。也就是因为如此,他很清楚若再不改变,西寨的结局不过是沦为那些国家的奴隶与劳工,甚至于将他们从地图擦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瞄准了掮客馆。   掮客馆则是位于西部和北部的一个交界地带,比邻北原黑岩河,沙岗粗砂地,以及他们西寨的边境线。很久以前是因为那里土地贫瘠西寨不想打理,多年之后却是想要也要不回来。   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于顺在那里搞起来的生意,让那里几乎变为了一个堡垒。掮客保护着它们的栖居地,而却又能够如塔楼一样将比邻国家的消息收到麾下。   更不用说它的后方,那是一片没有人探索过,却充满了令人好奇的传说和陌生生物的土地,这似乎都是在告诉渠先生,这便是能带起西寨的关键。   TBC 第54章   去往西寨需要长途跋涉。   尤其是出了沙岗国的港口后,陆路不通,只能走水路。   水路登岸再换乘绿皮车,继续从绿皮车下来再换军用卡车,直到见到那延绵的群山,嗅及浓郁的雨和泥腥后,便能见着那如同摩天轮一般的刑架,伫立在缭绕的云雾里。   他们到了。   西寨的地区行政级别和外面不同,最高级等同于国的是寨,下来是区,再往下是村,对应外国的国、郡、市。   西寨是西部接寨子联合的统称,而渠先生去到的是一个名为泥沼村的地方。   泥沼村是一个碍口,属于国境线旁边的村落。泥沼村土地酥软,到处都是沼泽。行军建房都极为困难,更不可能开拓为耕地。很久以前被西部地区的人当成护城河,用以流放和处刑犯人所用。   战争时代,那些骸骨就挂在刑架上,随风飘摇,既能给敌人以警告又能威慑边民。   走在这样的道路上的轮胎都是特制的,卷着铰链,在软绵绵的土地压出几条痕。当他们慢慢靠近出入境的关卡,便能从雾气里看到黑色的人影。   再往前车辆也不能进了,只能换动物拉车。   阴雨之下,人影如隔着毛玻璃一般。直至行到跟前,才看到那浑身披着铠甲的战马,和立于战马旁披着蓑衣,蓑衣里穿着制服的西部人。   西部人的管理级别也和外面不同,最高为军,其次为司,再次为将,下来便是队,士,管,使,再往下就是平民阶层的管理了,在此按下不表。   迎接他的也是一个同级的队长,姓岚。岚姓曾经也是西部权贵,就是驻守边境的一支。然而或许也是因为驻守边境,以至于和外面的文化接触太多,很久以前就撤离了西部,剩下的寥寥无几。   这个岚队就是剩下的子嗣,或者说他不是剩下的,而是他在外面长大,却又回到西部的正统西寨人。   岚队和渠先生能算是挚友了,年轻时在国外就认识,渠队也得亏了岚家的身份,才被介绍到国外接受良好的训练和教育。   所以有人说岚队是为了渠先生才回来的,毕竟岚家在外面混得那么好,没必要再回到这穷逼地方,那就只能一个可能——岚队是渠先生不言自明的未婚夫。毕竟他们同住在一屋,也没有人澄清彼此的关系。   泥仔有些畏惧他。   这畏惧和对燎队的不同,燎队是非打即骂,要不就是拿他舒服一下,这岚队是不打不骂,可只是瞥这泥仔一眼,泥仔就气都不敢出。或许也是因为心虚,毕竟若是岚队真是渠先生的未婚夫,那泥仔要想跟着渠先生,必须得让他喜欢才可以。   只是泥仔没有机会和岚队熟悉,岚队从来不去西寨花园。   岚队脱掉了蓑衣,见着渠先生便迎上前。他和渠先生拥抱,再和燎队拥抱。而岚队没有看向泥仔,甚至当没有这个人,只是朝渠先生他们扬了扬下巴,问道——“如何,抓到人没有。”   燎队邀功似的将那个被他们绑了一路的阿仓推过去,说于顺没抓到,不过抓了这逼人,于顺会来。   然而岚队只是冷冷地打量着阿仓,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喜悦,沉默了片刻,便示意他们回去再说。   于是燎队是一马当先,押着阿仓坐进那马匹拉着的车辆,岚队这会才看向了还想跟着渠先生的泥仔,说,“你也过去,别跟着我们。”   泥仔看向了渠先生。   不过渠先生没有看他。   TBC 第55章   进到车里,渠书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他的外衣已经被那细细绵绵的雨湿透了,他脱掉外衣,岚队交给他一件毛皮。   雾鹰羽毛做的外袍非常保暖,再加上苦酒下肚,寒意驱散,总归有了些回到家乡的亲切感。   车辆缓慢地开动着,坑坑洼洼的泥水让领队的战马不时燃起火焰,那火焰从铠甲之间钻出来,好似火舌舔舐着浓郁的雾气。这是火马,它们被火焰包裹,能蒸干土地的水分,让轮胎能压上坚实。   “泥仔匕首丢了。”渠书说,“燎队还不知道。”   岚队听罢扬眉,轻笑,“这还得了,你想干什么,配一把新的给他,那他回花园如何交代?”   匕首是花园里杀手们的随身武器,每一把都镌刻着标志。归属于什么地方,就换归属地的新匕首,丢了它就不能证明身份,和外面的身份证与护照差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渠书没有告诉燎队。丢了匕首是要施加鞭刑的,那鞭子带着勾刺,沾满辛辣酒水,打完下来人都只剩半条命了。   “我看他是故意丢的。”见着渠书不回答,岚队尖锐地道。   回西寨花园要检查匕首,重新打磨,泥仔清楚渠书会帮他,所以丢了匕首就意味着他不用回花园了。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套路到渠书身上了。   “他被伏击了。”渠书辩解。   “哈,算了吧,”岚队不以为意,拿过渠书喝了一半的杯子干完,“他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却是你,这回若是你再被你那几个哥哥姐姐抓回去,我不会再帮你打圆场了。”   岚队不喜欢泥仔,非常不喜欢。他觉得作为花园的一员,泥仔过分聪明了。而且聪明不用在本职任务里,却老想着逃离花园攀附权贵,这让岚队看不过去,更看不过去的是渠书老护着他。   何况这次渠书的任务是带回于顺,带回个于顺的下属——即便岚队有意放过,他们对上级也没法交代。   “看来你就是换了个地方享受,什么都没干。”岚队不客气。   渠书也有些不爽,看向了岚队,“是吗?我以为让于顺和浦老板主动过来,比下手去绑他们更加合适。”   这话一出,岚队皱眉,“浦老板,浦润?”   渠书不回答,问岚队要了根烟。   “你还真是动了掮客馆的心思,”岚队眯起眼睛,哼出个鼻音,“那小子能让你做到这地步也是能耐。”   渠书更加不想接话了。   这几年他和岚队的关系是越来越差,甚至于让他怀疑当初是如何跟这个人打成一片的。他以为岚队是在外面长大的,思想理应比他更先进开阔,他们在外面交好时岚队也是如此,什么带领西寨走出贫穷,什么推动西寨变革,什么人人平等,不以血统出身论判人。   可回到西寨的这些日子,岚队就变了。他似乎比西寨人更西寨人,保守贪婪,手里握着那些权力是丝毫不让,不要提什么西寨变革,他恨不能将西寨管束得更加严苛,这样就不会动摇他的地位。   更不用说他一口一个渠书对待泥仔的态度,在他眼里泥仔是和他说话都不没有资格,更别说跟渠书走得近些了,好似渠书的自降身价会污染到他的衣服边角,让他就是不痛快。   所以他们不说了。   渠先生需要汇报的人不是岚队,他没必要和他屁话。至于他带回来的人会不会让他受鞭刑,功过也不是由岚队说了算。   TBC 第56章   再往前走,就只能换马匹了。   泥仔被从车上丢下来,好歹攀了一匹马。   而渠先生也选了另外一匹,上去之后再抓住岚队,将他带到自己前面坐着,几乎是搂着岚队。   他们一前一后,踏出浓雾往更茂密幽深的道路去。阿仓则被几个士兵押在身后,从始至终没有给他解开捆住手的绳子。   泥仔的眼睛忍不住老瞥向渠先生,他却被燎队箍紧。或许也是去澎焰时几乎都没有被燎队抓到机会享受,这会燎队是迫不及待将手都伸进了泥仔衣服里。   他的热气喷洒在男妓的脖颈,而手指在里面胡乱地抚摸撕扯。泥仔痛得眼眶都有些红润,只能默默地抓住披在马背上的铠甲。   夜色渐渐暗下,盘山可见一条如火蛇的光芒。那是西寨总区所在的位置,而最耀眼的两处,一处是他们西寨花园,还有一处便是总区集市。   集市周围好似烟花散开般布满了逐个亮起的灯火,密密麻麻,好似澎焰的霓虹。总区的居民是最密集的,以至于山坡好似披了霞光。它燃起的灯光与火焰如此璀璨,在深蓝色的夜幕下显得华美至极,而喧闹也透过夜晚清凉的空气,传到了他们的耳畔。   山脚是一座一座的吊廊和塔楼,它就像霞衣下的流苏,而塔楼射出的探照扫过,好似片片轻薄的底衬。   塔楼的士兵身着厚实的皮毛,而守在地面的士兵则裸着半身,他们的纹刺从胸膛到手臂,远看好似着着衣衫。   燎队依然没有将手从泥仔衣服下拿出来,只是走近时朝士兵示意,于是士兵让开两侧,让他们从塔楼间通过。   而刚越过岗哨,燎队就在泥仔的躲避下不耐烦了,他一下子抓住泥仔衣服的边角,狠狠地剥开,泥仔赶紧拢住衣衫,可脖颈和肩膀还是露了出来。而后燎队收紧手臂,贪婪地嗅闻着泥仔的颈窝。泥仔能感觉到身后炽辣的热流,渠先生则越走越远了。   越过塔楼再踏过吊廊,他们真正踩在了总区里。   总区集市人来人往,和外面世界的街区没有两样。商铺密集,酒味飘散,人群推搡之间,渠先生则跳下来,牵着火马继续往前走。而岚队仍然骑着,直至到了岔路。   渠先生终于转过身来,看向那依依不舍放开泥仔的燎队。   燎队也跳了下去,招呼着后面的士兵将阿仓押过。   “我还用跟去汇报不?”燎队的裤裆已灼热难耐,他瞥了泥仔一眼,向渠先生请示。   “去,废话。”渠先生毫不犹豫,看着燎队很不开心的样子,又看了看恨不能躲进阴影里的泥仔,而他刚想说这泥仔也跟着去汇报,岚队就抢过了话茬。   “我们三个都去,带上那个人质,”岚队说话,向士兵下令,“你们将那小子送回花园。”   泥仔一听就慌了,他马上跟到渠先生旁边,只是渠先生没让他说话,粗暴地抓着他的胳膊推向了士兵。而泥仔的怀里好像没塞了什么东西,只是他没看清,便被士兵带开,渠先生则转身往更悄寂的路走去。   等到渠先生离开,泥仔才摸了摸被塞进怀里的东西。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是渠先生随身的匕首。   渠先生没有忘记他没有匕首,泥仔又开心了起来。   他立刻回身,还想再看向渠先生,只是他们几人已转进岔路,找不见了。   TBC 第57章   泥仔所在的西寨花园,就像是嵌在山腰的珠串。它沿着山体往上盘旋,半架空的围廊可见到山下的繁芜,而开在山里的包房则隐匿于灯火之间。   他握着镌绘繁复的匕首,被送到了西寨花园前。花园入口藤蔓缠绕着铁艺栅栏,栅栏后方是拴在马厩里的马匹以及各路的车辆,而他亮出匕首证实身份的那一刻,守卫的士兵都微微皱眉,拿着匕首反复大量好一会。   泥仔心里满是自豪,毕竟可没几朵花园里的男女妓能得到权贵家族的匕首。   士兵搜身之后将他放行,沿着石质阶梯往上,他绕过招待的厅堂,从后方进入一个升降梯里。升降梯顺着山体里往上,直到栅门打开,便进入到他们的宿舍区。   宿舍区在山的另一面,几乎听不到接待处的吵闹。他回来的时候刚好是他们工作的夜晚,于是晦暗的走廊里只有几个行色匆忙的男女与他擦身。   西寨花园有百来人,两人一间。窗外可见西寨内部广阔的居民区,那好似繁星在山间闪耀着。拉开厚实的窗帘,外面清新还带些凉意的空气便钻进来,雨雾朦胧间一座壮观的跨越两座山的吊廊若隐若现。   泥仔点燃了烛火,在光线下仔仔细细地打量那把匕首。   匕首上的装饰已经被磨蚀了,有的变得晦暗,有的却愈加锃亮。   差不多十年前这个男人就是佩着这把匕首来到他们的跟前,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一个青涩的面庞,没有多在泥仔身上停留分毫,泥仔却再移不开目光。   多年前泥仔被送到西寨旗下的训练所时就觉得自己成熟了,他是个成人了,他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可那么多年过去他却没有觉得自己比当初更成熟一些。   好似在见到渠先生后,时间就静止了。在这漫长的静止的时光里,他满身满心放着的都是渠先生的影。   他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渠先生是要收了他,那不过是渠先生让他免遭鞭刑而施以的保护。这些保护藏在渠先生冷峻严肃的外表下,它骗过了很多人。   房门打开,那个同样浓妆艳抹,浑身酒气,好似刚从厅堂的招待退下来的同伴回来了,他见到泥仔的刹那立刻笑逐颜开,冲进来狠狠地抱住泥仔。   他衣着稀薄,身上有着盘绕的刺青,从纱一般的布料里透出来,还带着浓郁的脂粉馥郁,他说你总算回来啦,澎焰国好不好玩啊,怎么样,那里的人是不是都长得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说的话你能听懂么,似教管给我们学的那般么。   他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而却没等泥仔回答,他就看到了泥仔怀里的匕首,眼里透出诧异和赞叹。   “这是……渠先生的,”他说,“你真厉害,你真的让渠先生——”   泥仔赶紧打断了他,跑过去把门关好,才转过来压低音量——“没有,他没有收我,我的匕首丢了,他担心我被罚。”   同伴听罢,更是赞不绝口,他说那你还是好厉害,渠先生都不舍得你被罚了。   泥仔忍俊不禁。   他的同伴叫溪仔,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溪仔为人简单,长相也比泥仔清秀干净,没那么妩媚,那是另一种漂亮,所以同样很得人们的宠爱。   只是不如泥仔的是,他没有一个渠先生。他的宠爱是众人的,那些人让他的伤痕都得用纹刺盖住。   “可是……”溪仔的手指抚摸着匕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说,“那渠先生给了你匕首,他岂不是就要受鞭刑了?”   泥仔听罢一愣。   他错了,他竟是没有想过这个。   TBC 第58章   “阿仓全名学仓,是浦润的秘书,据我了解,他暗地为于顺效劳,他了解很多于顺的信息,抓捕他,于顺必然会前来交易。”渠先生说。   “泽先生全名泽池,是浦润的男宠。学生时代曾被于顺雇佣,盗走那一批科研成果。他出身于澎焰平民区,有亲属还在澎焰,浦润之前很信任他,将钱都转到了他的名下。这次若非是他身后的人受到威胁而浦润不予保护,他不会与我们结盟。”渠先生又说。   “我们阻止了浦润金蝉脱壳,他又因董事会投资项目而受到排挤,所以会带项目前来西寨。他们一直想着开拓这里的市场,而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渠先生再说。   接受他汇报的几个人听完,交头接耳地议论了片刻。燎队和岚队站在侧旁,一句话也不敢插。   窃窃私语结束,一个人说——“继续。”   于是渠先生清了清嗓子,再往下说。   他说在我们办群蛇会之前,浦润和泽池肯定都到了。浦润若踏上这片土地便受制于我们,之前我提议过让他帮忙建设港口和轨道的事,想必能做一次推进。与之交换的条件不过是他们享有对北交通的租赁资格,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他会考虑。而且他的男宠有钱,这个钱足以拿来投资建设。   见着众人没驳斥,他又说。他说于顺之后过来要人,我们可以拿阿仓去交换,让他放弃对浦润的威胁,甚至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那些东西不剩多少了,他不交,我们就动手。   这话却引来议论。   如何对付于顺都可以,但若是杀了他——“于顺非北部于家继承人,亦非独子,这些年和于家往来很少,几乎已断绝关系,即便我们处置于顺,只要于家派人过来质问,我们可以港口租赁权让他们妥协。”   于家看钱不看人,贪婪得超乎他们的理解。这是可行的,只是渠先生撒谎了。   渠先生于岚队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不会干掉于顺,毕竟若是没有于顺,他根本不懂如何插手掮客馆。只是岚队以为他会如实交代,而渠先生没有。   他自己的盘算还不少。   几个领导仍然交头接耳了一会,表示他的提议还需要商榷。   而就在渠先生要转身告退时,一个人叫住了他,“你的匕首呢,我没有看到你的匕首。”   渠先生一怔,猛然看向了岚队。岚队则收回了目光,没有看他。   岚队居然在这件事出卖他,渠先生是没有想到。匕首丢了的事情他只告诉了岚队,约摸着是在开会之前岚队就告密了。   “丢了,在澎焰,我遇到埋伏。”渠先生说。   “你遇到埋伏,”那人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是理由,你清楚。”   渠先生喉结滚动一瞬。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理由,于是他只能回答——“我愿受罚。”   那人示意,渠先生等一例被带了下去。   而刚出到门外,岚队还什么都没说,渠先生转身就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抵在墙面,告诫——“别逼我对你动手。”   说完他放开了岚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楼。   TBC 第59章   外出的权贵归来,惯例有洗尘。   由于他们回来得太晚,以至于这洗尘到了次日才办。论功行赏,也是巩固民众对这些有官位者的信服。   泥仔还没等旧号吹响就爬了起来,在屋里着急地等待着。好不容易听闻那低沉的号角在山间缭绕,他便操起外衣跟溪仔跑了出去。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当他们沿着围廊跑下,再招呼了一辆车往集市区去,人群已经挤满了,而擂台也在兵士的指挥下筑起。   见着那擂台上的刑架,泥仔眼泪都要出来了。溪仔说的没错,渠先生若是给了他匕首,保护的是他,受罚的便是渠先生。渠先生可是权贵,他如何能受这鞭刑。   几个官位更高的人位于集市区的二楼,身披毛皮,前方的桌子摆着几碗酒。那酒便是洗尘所用,只是在论功之前,他们得处刑渠先生。   旧号圆滚滚的肚子几乎从二楼垂到了一楼,那低沉似让他们的耳膜溃破。人群议论纷纷,似乎都在好奇是谁在外犯了错。擂台旁是两个赤裸半身的男人,面前摆着皮鼓,皮鼓旁插着火把。随着他们敲下鼓点,被扒掉衣服只剩下一条裤子的渠先生便被押过来。   人群让开一条路,眼见着这个权贵裸露着没有纹刺的皮肤。   于是议论说,渠先生犯错了,渠先生如何会犯错。他可是为了我们拉开背上几条痕,你看那刀痕还犹如沟壑深刻。   于是议论又说,渠先生岂能不犯错,他的想法总也不合礼数,那些外来的东西总在腐蚀着他,那些过于肮脏和自由的论调可是要侵袭我们。   于是议论还说,未必,未必,若是这样,那如何需摆庆功的酒,何须说洗尘的事,我们可都得到边境刑架去,看着他骸骨高挂。   泥仔的心好似给人挖出来了,他不住地想往前面挤去,却因西寨花园的身份而被民众推开,卑贱的他甚至都不能到里圈。只能远远地让平民挡在前面,好不容易跟着溪仔找到一个木车,两人再爬到车子上,往里窥探。   岚队和燎队则穿着军服,位于二楼睥睨着擂台。睥睨着被勒令跪下的渠先生,睥睨着带着勾刺鞭条走过来的人,再睥睨着意见不一的人们。   人群安静了下来。   穿着皮毛的人说话了,他说丢掉匕首,便丢掉身份,你身为队长,却如此疏忽。你可有澄清,你可有辩解。   渠先生头也不抬,他只是盯着擂台的地面。而后狠狠地说——“我受罚。”   安静了片刻的群众又议论了起来,而渠先生干脆地被士兵带起,面对刑架绑住了双手,他后背因平息西寨纷争拉开的伤疤在光芒下更加清晰。   鼓手狠狠砸下一锤,鞭子则浇过酒酿,它对着渠先生的后背,毫不留情地甩过去。   鞭子拉开了他的血肉,让那后背爬满痕迹。   酒酿在伤口洒过,好似火焰灼烧。   TBC 第60章   行刑结束,渠先生是在搀扶下看完了庆功仪式。   他被甩下几十鞭,接着便被人拖到二楼,位于岚队身侧。而他走过之处是一条暗色的血迹,直至那皮开肉绽的后背披上了毛皮,遮住了疮疤。   鼓手拿下火把,而兵士挡住了擂台。   于是被表彰的功臣灌下几碗苦酒,那酒酿顺着他们的脖颈流淌。渠先生也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那般,一个一个烈酒的碗在他面前清空。而后他拿起最后的碗,狠砸到火苗之处。   最后火星四溅,沾了热浪的酒精如同烟花。   而民众又欢呼了起来,全然忘却了之前撕开的皮肉。   泥仔泪眼汪汪,手里紧紧地捏着腰间匕首。   溪仔想将他拉走,毕竟接下来便是民众欢宴的时候,他们会载歌载舞欢饮高歌到夜幕降临,而这些身披薄纱的男妓若是不想给喝多的权贵拉走,得尽快回到西寨花园。   可是泥仔不想走,他狠狠地盯着台上的岚队和似乎压根不懂渠先生为何丢了匕首的燎队。岚队似乎想要上手去搂住渠先生的胳膊,却被渠先生粗暴地甩开。两人推搡几下,而岚队的目光越过渠先生的肩膀,与泥仔对视。   他的眼神满是冷漠和鄙夷,就像是看着一个要偷走他钱包却未能得逞的窃贼。   溪仔也注意到他们目光相接,赶紧彻底抱住了泥仔,硬是将他从木车上拖走,往远离人群的地方带。   好不容易让喧嚣在身后远离,溪仔才忍不住说,你不要命啦,岚队接手我们西寨了,就算你喜欢渠先生,你也不可以得罪他呀。   “你……你说什么?”泥仔诧异。   溪仔说是,就你们去澎焰的那段日子,西寨被交给岚队管理了,听闻这次回来燎队会升,上面会转手给他管两个练兵场,所以西寨花园就给岚队了。新官上任,你可不要在这时候让他生了气。   泥仔不敢相信。   渠先生很少提及岚队,泥仔有问过岚队是不是他的未婚夫,渠先生也没有回答。但即便泥仔自己接触,泥仔也感觉得出岚队压根瞧不起西寨花园里的人。他是说话都不稀得和他们说话,而这会却请缨来管理。那不外乎只有一个原因——他就是不让渠先生再和西寨花园往来密切。   泥仔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要去渠宅。”   说着他转身就要回到人群里,溪仔赶紧一把抓住了他,“你干什么呀,你不要喜欢渠先生喜欢得忘了你是谁。你没资格靠近渠宅的,你、你要这会要闯,岚队拿你做什么都说得过去!……”   可泥仔不依,若是岚队真插手西寨花园,不止是对他,而是对他身边所有走得近的人都是伤害,包括溪仔。   溪仔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他还是用力地抱着泥仔,他就是不给泥仔走,就是不让泥仔去。   泥仔哭了,他好像很少为自己卑贱的出身而感到难过,可当下他深切地感觉得了,毕竟那鼓点滚动,人群的欢笑竟和他们的悲伤隔着一条鸿沟。   TBC 第61章   渠先生很久没有回渠宅了。   他不认为这是渠宅,毕竟他真正的老宅距离这里很远。所以他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歇脚地,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西寨花园他包下的房间。   他说不清楚愿意接下敦促燎队去澎焰的任务是不是也有不与岚队起冲突的考虑,这个与他矛盾越来越尖锐的人似乎压根就没想过和他化解矛盾。包括洗尘时他听闻的那个消息,岚队居然要拿走西寨花园的管理权。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暂且不说岚队是否在国外长大,手指细嫩从未舞枪弄刀,即便是他不需要自己去训练,他对于西部的地势和需要训练男女妓什么样的技能都毫不了解。更不用说他压根就瞧不起西寨花园里的男女,甚至扬言过将他们处理掉,模仿北部一样,只设立正规的兵营。   渠先生听到这话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他说在你看来,里面不是人。   而这句话就像结束他们众多的谈话一样,彼此不欢而散。   所以他只是回到房间里,从洗尘到结束后的几天,他谁也不见,包括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岚队。   他指派士兵去老宅给他拿了一把新匕首,只是取回匕首时还带来了他同样收到消息的哥哥和嫂子。哥哥和嫂子是从兵营里出来的,训练服都没有换掉。自从边界摩擦之后他们就升迁了,属于也能在洗尘里跟那帮老家伙披着皮毛站在一起的阶位。   哥哥看着渠先生后背的伤痕,是又怒又疼,他说你到底是在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够让我,让你嫂子,让你阿姐都不用再为你操心。   渠先生说我没有,你们不需要为我做什么,匕首是我自己弄丢的,我只是受罚而已。   哥哥更气的就是听到他说这话,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卷烟烧出浓郁的雾气,可哥哥不仅没有开门,还走过去将门锁了,而后几步走上前,压低了音量指着膀子缠纱布的弟弟。   “岚队都告诉我了,你不要再想着西寨花园那个男仔,如果你还戒不掉,我会调你去边界。”哥哥说。   渠先生哭笑不得,他说你还信他说的话,你居然还愿意护着他。   “不是我护着他,”哥哥一字一顿地说,“我很清楚你想要干什么,你个逼崽子,你以为你把浦润这种人带过来,这里的土地就会接受他们了吗?不会的,渠书,不会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不是西寨人。   而渠书以为的所谓进步,所谓改革,成功了那才能叫改革,而不成功,渠先生就是个将外来侵略者引到这片土地的罪臣。   “别走到那一步。”哥哥说。   而嫂子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哥哥宣泄完了愤怒,才打量着渠队,好一会,说——“我想和岚队聊聊,我不认为这件事是渠书一个人的错。”   然而嫂子话音刚落,渠先生等几人就闻及角落的气体交换管道有轻微响动。   房间里三个人立刻警惕,夫妻摸出腰间的枪,而渠先生也往后挪了挪,去够窗边短匕。   紧接着只见那铁栅栏动了动,在两个人枪管的瞄准下,以及渠先生握紧的匕首前,缓慢地推开。   泥仔没听劝,还是从外面摸了进来。也得亏他的身手足够灵巧,居然避开了那么多的防守。只是他刚推开门露出身子,没来得及快乐地换一句渠先生,便见着渠先生的哥哥和嫂子拿着枪,就贴着他出来的左右位置瞄准。   于是他又慢慢地往后退,慢慢地钻回去,慢慢地,慢慢地将铁栅栏合起来。   “滚出来。”哥哥踹了一脚铁栅栏,不耐烦地说。   TBC 第62章   与此同时,阿仓算是在关押室里总算透了气。   他的双手被解开了,勒痕深刻。换掉捆住他双手的绳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项圈拴住了他的脖颈。他觉得这是用来栓野兽的,毕竟隔壁总是传来野兽的低号。房间里也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和羽毛,让他好奇这片地方是不是所有生物都是一个待遇。   没有人来探视他,也没有人来审问他。似乎从燎队没好气地揍了他一顿再将他丢在这里后,他唯一能见到的就是将他餐点送来的,纹刺从脖颈到手指尖的士兵。   士兵沉默,从不与他说话。   所以当几天之后,一个士兵从他的门前走过,餐点下压着一张纸条时,他便意识到——这逼人于顺,哪里都有他的人。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请静候雾鹰带来的浓烟。   雾鹰,如果不是在这里,阿仓根本不懂雾鹰是啥。不过从他的栅栏看出去,能够见到两座山之间一个恢弘的架桥。那个架桥隐匿在雾气里,如果不是特别晴朗的气候,只是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它到底架得有多高,而下面又有什么东西。   在架桥之间偶尔有一些好像是老鹰的生物穿梭,那生物看不清模样,只有一些黑影,而只要这黑影窜过,雾气就特别浓郁。   记得有一天那雾气几乎够到了阿仓的窗户边,就像一团一团可以触摸形状的棉花。   在帮浦润工作的那些年里,他对西寨的了解也不过是这片土地有一些外面没有的生物,以及这里的人很排外,语言又晦涩难懂,甚至于他们的文化都与外界相异。那一个一个巨型的村寨坐落在群山之间,若不是真的跟浦润来看过,阿仓也难以理解这样的山坳是如何生长得出西寨这样的组织。   但后来他搞清楚了。   就像北部的很多兵工厂和科研所都建设在山区一样,险要的地势让他们能遮住自己全部的实力,加之地形易守难攻,那就是敌在明我在暗。他们看外界是看得一清二楚,而外界看他们就是雾里看花。配合像西寨花园那样的杀手军团或者组织,以及重兵把守的边界,只有他们从外面掠夺的份,却没有外面侵略他们的可能。   以至于到了当下,世界对西寨的军事实力依然是个问号。这对西寨也是一层保护,让他们至今没有被规模性地侵略过。   所以于顺这家伙居然能有个在里面的接应,这可是阿仓完全没有想过的。不过他更没有想过的是,于顺还会想办法让他出去。   不过想来也是,他确实有一些东西是于顺不能不在意的。那就是他对于掮客馆的了解,以及他作为浦润秘书的身份。   只是让他没有想过的是,有人想要将他带出去,有人想了解掮客馆,但也有人根本不想他过来。   他没有等到雾鹰带来的浓郁,或者说在那之前,那个人便走通了燎队的关系,带人来到了他的门前。   而阿仓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要干什么,那个人便示意,让士兵蒙起了他的眼睛,牵着项圈将他带去拷打房里。   阿仓识得他,他们都叫他——岚队。   没错,岚队可不想要什么人质。   西寨是他的,他不允许西寨有什么改变。   TBC 第63章   泥仔可怜兮兮地站在哥哥和嫂子跟前,他说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他是妆都没有来得及化就赶来了,爬过管道,这会身上的薄衫也脏兮兮的,丝毫没有西寨花园男妓的漂亮。   哥哥抓住他的后衣襟,粗暴地将他押到也不懂说什么好只能一同站起来的渠书跟前,说你们就是这样见面的是不是,爬垃圾管是不是,那你可太能耐了。说着将小崽子往渠先生怀里一丢,渠先生赶紧抱住。   “不是,不是的,”泥仔哪里敢抱渠先生,立刻软下了膝盖跪在哥哥嫂子的脚旁,赶紧申辩,“我……我之前没有来过,我只是、只是因为渠先生受了鞭刑,才……才想试试看能不能进。”   泥仔底气不足,后面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不过哥哥听见了,听见了便更是气不打一处,他说你还懂他受了鞭刑,那要不要我告诉你他是为谁受的!……   “行了行了,”嫂子赶紧拉住了哥哥,这男人就属于生起气来就能越来越气,自己是把火在那烧。她赶紧拦在了泥仔和丈夫之间,推了丈夫一把,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则看向跪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泥仔,“告诉我,小子,岚队有没有找过你?”   岚队?泥仔看向嫂子,不过只瞥了一瞬又垂下目光,盯着地面的纹路。   “回司长,没……没有。他……他不来西寨花园的,”泥仔说着,又忍不住好奇,“他……他为什么要找我呢?”   嫂子微微眯起眼睛,又问,“那他有没有找过你那个朋友,溪什么,我忘记了,溪仔?”   溪仔?泥仔更好奇了。   溪仔没有跟他说过这个,只是告诉他岚队接手西寨花园而已。   然而听罢这个,嫂子却与哥哥对视了一眼,哥哥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我说的没错。”   渠书立刻有所察觉般追问——“怎么回事,他要对花园做什么?”   嫂子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又将气愤地盯着泥仔的丈夫推远了些,朝渠书扬了扬下巴,道,“这段日子你也别到处跑了,在你说的那什么浦老板来之前,你是没有谈条件的资格的,也不要去花园,懂了么。”   “没懂。”渠书不依不饶,“他要对花园做什么?你们清楚里面都是泥仔这样的人。”   哥哥说岚队那个人你不了解吗,我以为你里里外外了解个透了。   “你别问了,我们尽量帮你看着。”嫂子拒绝了他,拍了一把丈夫的胸膛,示意对方离开。   渠书还想再问,嫂子却摇摇头。   不得已渠书只能退回桌边,再放下了他那把崭新的匕首。   泥仔也赶紧跟起来,乖乖地跟在哥哥和嫂子身后,等着他们打开房门,再——“你干什么?”哥哥问。   泥仔看看哥哥,又看看嫂子,犹犹豫豫,说——“我……我是可以留下么?”   “你就这么跟我们从正门走出去,你在想什么?”哥哥质问,瞥了一眼那管道,“如何来的如何回去。”   哦,泥仔懂了。他赶紧退到一旁,等着夫妻离开渠先生的房间。   房门打开再关起,他才楚楚可怜地看向了渠先生。   而后就在渠先生刚想骂他几句时,赶紧冲过去抱住渠先生的腰。就这一抱,是抱得渠先生是想骂的台词都给忘了。只是捋了捋他的后背,说别哭,哭啥,等会你把仆从招来了。   “我……我不走了,渠先生。”泥仔带着哭腔地说。   渠先生后悔了,收回了抚摸他的胳膊。他就不该给这泥仔抱,说到底这崽子比谁都懂得寸进尺。   TBC 第64章   渠先生真的没让他走。   不,严格来说,是同意他留一宿,次日值岗换班丢垃圾的时候再走。   所以对渠先生得寸进尺是好的,你看软磨硬泡一下他就妥协了。   泥仔开开心心钻进渠先生的被子里,却在摸到对方的纱布时又红了眼眶。他说渠先生,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挨教训多了,泥仔这类人最喜欢说的就是对不起。好似多说几个对不起,那鞭子就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可事实不是这样,泥仔后背的新伤旧伤是交错纵横,深深浅浅。还记得很久之前渠先生因为愧疚而很久没有去花园,再去时等到泥仔一脱衣服,后背的伤疤是将他的心都揉碎了。而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他很清楚泥仔所受的折磨不仅限于鞭笞。   泥仔不懂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难过,只懂得脱衣服。他在渠先生怀里磨蹭了一会,便下决心似的擦干眼泪,慌乱地解开自己的衣服系带,握住渠先生的手指不住地亲吻,再放在腰际,跨坐在渠先生的腿上。   可他的泪水止不住,噼噼啪啪又往下掉。于是他是一边哭一边宽衣解带,将渠先生推到墙面,又凑过去亲吻渠先生的胡茬与喉结,哭着说你拿我舒服一下,快拿我舒服一下。   渠先生的后背一凉,微微吃痛,他哭笑不得,赶忙搂紧了泥仔。说你让我歇会行不,我都给打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出力,于心何忍。   泥仔说不,不用你出力的。说着他又慌乱地去摸索渠先生的裤腰带,却被渠先生抓住。   “抱一会。”渠先生说。   是的,他只想认真地抱一会。   渠先生觉得疲倦,觉得愤怒,还觉得很孤独。只是这些情绪都是安安静静的,以至于他不说,就没有人感觉得到。   他理解哥哥和嫂子的劝说,改变西寨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他们也曾经有改变西寨的欲望,只是这欲望会在失败之后慢慢地被消耗。   在哥嫂解决与北部的摩擦之后,他们就曾经提出过要打开门户。毕竟外面世界的进步已远超西寨,若是他们再不行动,总会被刺探出真正的实力,而到那个时候再想改变就来不及了。   可是西寨拒绝了他们夫妻的要求,给出的理由无可辩驳——若是打开西部,那外面的人可是刺探都不用了,便能一览无余。你们是个什么心思,你们可是要卖了西寨,卖了这里的人民,卖了我们的土地。   哥嫂无言以对,渠氏庞杂,若是他们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难以估量。毕竟他们的子嗣不是岚家那样已离开西寨,而是都留在这片土地里。   于是他们沉默了,只是渠书的阿姐却不服气。   她比哥嫂升迁得早,那时便已披着兽皮。她在群蛇会议里凭借一己之力招兵买马,必要将开拓门户的事情推进。即便不让那些外国人进到他们平民的地盘,也至少得让那群出身低贱的男女像北部的奴隶一样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士兵。   她的号召力曾经是有的,她也真的得到过支持者。这或许只是一份尝试,可当她真的送走了一批西寨的男女妓,西寨却再次遭到了北部国家的挑衅。于是高层将罪责推到了她的身上,指责是那些男女妓出卖了西寨的秘密。   阿姐从来就不信那些顺从的男女妓做过这些事情,她却无法澄清,只能在他们要被挂上刑架前,脱掉兽皮。她要代替这群男女妓受罚,只要让他们远离刑罚而不被寒了心。   她赤裸着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鞭笞,他们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件外袍遮蔽。也就是那一场刑罚,渠先生冲到了擂台,他用身体挡住落在阿姐身上的鞭子,哭喊着她的无辜。   他说若是我们真的出卖西寨,又如何会全部留在这里。你们为何要如此对她,你们凭什么如此对她。   那时候的渠先生才二十几岁,或许是他的举动让民众动了恻隐。于是喧嚣燃起,民众高呼着要为阿姐放行。只是她也沉默了,这沉默里满是失望。   那之后,渠氏都沉默了。   西寨就是这么一个壁垒,别人进不来,他们出不去。   既然如此,渠氏又何必推进。西寨不是只有他们,西寨有很多的平民。   所以哥嫂和阿姐都不理解,为何渠先生如此叛逆。这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就算有也不该由他们去考虑。而渠先生之所以还抱有希冀,不过是他还有些幼稚而已。   TBC 第65章   他们就这样过了一宿。   泥仔在渠先生的怀抱里总是觉得踏实,他当然清楚渠先生是不会收他的。如果渠先生的阶位没那么高或许还好说,可渠氏在西寨位高权重,若是真的收他进麾下,他都难以想象会有什么样的评价泼向渠先生的制服。   所以泥仔很满足。   他不要成为私人的男宠,也不需要改变姓氏,只要渠先生不推开他,就是对他的肯定。   然而有的情感在心底里是遮不住的,尤其当感受着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渠先生还是没有忍住,收紧了手臂。   窗户外是一层厚而不散的浓雾,雾鹰穿梭,带来若有似无的潮味。那味道混着泥仔身上留下的少许香气,让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凑近了嗅闻和亲吻。   而泥仔也微微睁开眼睛,感受到渠先生的欲望后,他解开衣衫,让渠先生可以放肆地在他的皮肤上摸索,那亲吻带着胡茬的磨蹭,刺痒之余那股酥麻的热浪抵在他的臀瓣。   他想转过去握住渠先生已经硬起的地方,不过渠先生没有允许。渠先生只是从背后箍住对方,热流喷洒在泥仔的脖颈。于是那阴茎在臀瓣间摩擦,若即若离,直到泥仔因为被掐拧的乳尖而喘息,渠先生才用膝盖顶开他双腿。   渠先生的膝盖擦过泥仔的囊袋,再擦到他的阴茎。泥仔赶紧合拢双腿夹住,微微翘起臀瓣示意渠先生更进一步。   他实在太享受渠先生从后面抱着他的感觉了,那温暖的,踏实的,甚至可说是滚烫炽辣的热量,好似让皮肤都燃烧起来。即便是捅戳进去时的饱胀和疼痛,好似都能让他的阴茎渗出淫液般地舒坦。   于是他几乎是如饥似渴地抓住自己裤子边缘扯下来,他要更赤裸地感受渠先生的腿在他的下胯之间。可是渠先生却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脖颈旁喘着粗气。   渠先生收回了欲望,他说,该起来了,他们要换班了。   这一句话提醒着泥仔,他该离开了。   泥仔抱住渠先生搂着腰的胳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过来又把脑袋埋在对方的怀里,依依不舍。   他记得哥嫂说的话,渠先生估计不方便去花园。也不清楚再见是什么时候,那酸楚的感觉似乎裹挟在浓雾里,氤氲出一股苦涩,让他眼睛又热得难受。   “先生,我等你。”泥仔轻轻地说。   最终他像做了决定一样,放开了怀抱。接着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拉过披在外的纱衬,迅速地一裹,他几乎不弄出任何响动,灵活地钻进了交换通道里。   他就着这黑魆魆的洞穴出去,直到打开另一边的铁栅栏,雾气更浓郁了,好似刚下过雨。于是他赤脚踩过,在浓雾之间爬过了看守的围墙。   而后,他的双脚踩到了墙外的土地。   土地在鞋底渗出了汁水,让锃亮的皮鞋沾染泥沼。   泽池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厚实的浓雾,延绵的群山,萧瑟的吊廊,还有若隐若现的黑影,以及黑影后那好似摩天轮般的刑架。   万籁俱寂。   这是一片他从未来过的土地。   不过和浦润不同,泽池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TBC 第66章   泽池慢慢地往前走,于是等候在边界的骑士从浓雾里透出。   骑在一匹披着铠甲的马背的,是个女性。只有她的身上披着兽皮,而位于她两侧的士兵赤裸着半身。他们的身上爬满了各不相同的纹刺,远看去好似穿着衣衫那般。   女人从马上下来,她身形瘦削,却比泽池还高。眉目凌厉,好似有鹰隼般的眼睛。那逼仄的目光像是能扎穿再将泽池剖开看个透彻,让后者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些许。   就在她走向泽池时,马上有士兵拦在泽池和她之间,看起来他们是不想让这个女人和外国人的手握住,而女人用西部话交代了几句,士兵才勉为其难地让开。   而后,女人用不算标准的澎焰话,招呼了泽池——“你一定是泽先生,为何是你独自一人。”   泽池一愣,赶忙说浦老板耽误在港口了,他的身份需要核实,所以他还需要几天,而后很快就过来。   女人看不出是否相信他,只是打量了他一会,接着做了个礼貌的手势,招呼士兵将要给泽池坐的火马牵到跟前。   泽池瞬间感受到这马匹烘出的一股热量,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铠甲之间好似有焰苗舔弄,似乎那鬃毛是在燃烧。   他不是没跟浦润去过跑马场,可这个体格和高度的马匹他确实没见过。   “骑过火马没有?”女人问。   泽池说什么,这是啥。   女人看了他一眼,接过士兵给的铠甲多加了一层马鞍,到底隔绝了舔出缝隙的焰苗,才示意泽池上去。   可泽池哪里会上马,他握着马上被蒸烤得温暖的铠甲,想要踩住脚蹬,可是这马太高了,脚蹬也让他的膝盖几乎弯曲到胸口才踏得住,以至于他努力撑了好几次都没上去,而马匹不耐烦地动了一下,泽池便慌得差点给趴到软泥里。   几个士兵忍笑,他也有些尴尬,他这细皮嫩肉的,骑个马都让他一身汗,而主要是一身汗还没骑成功。以至于泽池狼狈地想抱住马身,想着就这么一点一点挪上去时,女人阻止了他,她拍拍铠甲,说失礼了,不如我带你。   说着女人一抓缰绳,甩身便跨上马背。而后她示意泽池,让泽池抓住她的手,泽池赶紧狠蹬脚踏再被她拉起,终于骑在了马背上。   哇,他忽然觉得视野都开阔了起来。那浓郁的雾气似乎往下沉降,使得他可以看清刻在石门上的边境标志。而一阵阴冷的空气吹过,竟在他眼前拉开了处刑架蒙着的轻纱。   于是那刑架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比他见过的摩天轮更规模恢弘的钢轮,它好像升降机一样在凹槽处嵌入铰链。而铰链放下一个一个的绳环,吹过的寒意让绳环晃晃荡荡,带来一股更加阴森的寒意。   女人再次对士兵打了个呼哨,而泽池的屁股一动,那马匹便走了起来,泽池又差点掉下去。于是赶紧抓住了女人的兽皮,恨不能从后面抱住对方。   “请问……请问该如何称呼您?”泽池问。   “在公开的场合,你只能叫我司长,”女人回答,“不过你认识我丈夫的弟弟,渠书。”   哦,这是渠先生的嫂子。   泽池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TBC 第67章   泽池在来之前,其实是搜集过西部资料的。   西部这个地方太过隐秘了,能查到的东西很少。似乎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得遵循着另外的法则。   所以在网上能查到的西部资料真假莫辨,好似只有他们领导人出来做的长篇累牍的讲话,更多的,都充满了一些胡编乱造和以讹传讹的假象。   就拿这些士兵的纹刺而言,外界对这个就有很多的说法。有的说是跟他们的部族有关,不同的派系部族就会有不同的纹刺。有的说是他们的功勋,杀敌越多者纹刺就越多。还有的说这是他们的一种秘不外宣的科技手段,这里的力量和外面不同,而这样的纹刺能让他们如身着铠甲一般保护着士兵的身体。这还算是比较靠谱的说法,而更多的就太玄乎了。   泽池也了解过他们这里的阶级划分,所以他能懂得司长是一个高层的阶位。高层者所批兽皮为他们亲自狩猎的野兽,所以这里没有纯粹的文官。   就和北部沙岗不进笼子打一架就不能做阿大那样,若是得了嘉奖却没能狩猎出一块像样的毛皮,那位置也是坐不稳的,庆功时就会给民众轰下去。   这个女人身着的皮毛——泽池都不懂是什么动物。于是他腾出一只手偷偷地摸摸,刺刺扎扎,毛色却黝黑油量,还有一股没有褪完的腥膻味。   山路蜿蜒崎岖,马蹄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周围群山环绕,偶闻鸟兽低号。而越往深处走,那寒意就越深刻。搞得他都想说能不能让他从箱子里拿个厚衣服出来,否则估计走到了他也成了雪人。   但他没好意思说,那些人沉默地陪同他的左右,腰间双佩刀缀满了宝石与珠串,身后则挂着猎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终于从万籁俱寂里听到一些不同于原始山脉的嘈杂时,他终于看见了渐暗的天色下,万家灯火在山体点亮的壮观。   那是一副难以描摹的景象,无数条吊廊从他们位于的山坡牵到对岸。山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只能凭响动判断水流拍击着彼岸。而雾气散去后所见之物好似都被清水洗濯,沁人心脾的清新灌进他的鼻腔。   他好像位于文明与原始的交界,马蹄踏上那摇晃的吊廊,他们便从一端,走向另一端。   吊廊有檐,但这样仍难以让泽池心安。他试着侧身往脚下看去,而他赶紧收回目光抱紧了司长。   “不适应就闭起眼睛。”司长安慰。   泽池听话,于是他们踏过吊廊,随着耳畔喧哗的逼近,等到彻底进入哨岗后泽池才睁开了眼睛。   呈现在他眼前的集市熙攘,人群身着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服侍,他们有着瘦削的身躯,有着浓郁的眼影,有着夹杂在霓虹之间的火焰,以及那奇异的香味和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房屋所有的一层都架空,好似悬着建起,而一楼之外的商铺将街巷挤得狭窄,他们向泽池这个外国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而骑在马上的他和司长几乎够到了二楼高度,人群让开之际,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擦过他们,那个人拿着喇叭一样的东西,对着泽池一吹。一股紫色的烟气从喇叭里扑向泽池,女人立刻拉了一下皮套,让火马稍微侧开方向,“挡住你的口鼻。”   泽池赶紧捂住了鼻子。   司长则加了一下马肚子,让他们加快了速度。穿过那层烟气,行到街尾。   “这里对外地人不友好,这些东西拿来捉弄你们的,”司长穿过人群,对身后的泽池说,“所以没有我们的陪同,你们不要自己出来。”   泽池吸了吸鼻子,转身向后看。   那个人则摘掉面具,狠狠地盯着泽池离开的方向。   TBC 第68章   泽池入住的酒店在山脚旁,已到了集市街尾。   于窗户向外看,酒店后方是弯曲的上山路,前方则是马厩和车棚。人烟稀少,多的却是来往的士兵,让泽池一时不确定这是保护还是软禁。   由于空气的湿度重,钢铁锈蚀,木料腐朽,几乎所有的家具都镀了一层漆。看得出酒店刚刚刷新过,光洁的桌面还散着一股油味。   窗帘轻薄,甚至都没有玻璃窗。只有纱网隔绝了外界,却让清新的空气畅通无阻。一盏橘黄色的灯在角落打亮,房间则笼罩在温暖的光芒里。   司长让士兵都出去后,换进了另外一个穿着兽皮的男人。   泽池几乎一眼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毕竟他看着和渠先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高挑,更加沧桑,皱纹镌刻,目光却如他妻子般锐利。   他们用西部话交谈了几句后,司长说话了,她说这是副司长,渠先生的哥哥。   泽池赶紧握手问候,摸到对方手里厚实的老茧。他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腰间和士兵不同的,更长的匕首,以及另一边皮套里的手枪。   男人似乎不会说澎焰话,他只是有些烦躁地抱怨了几句,而后他摸出烟卷,呼出的烟气浓郁得呛人。泽池想要找水喝,结果一杯下肚,那热浪沿着食管烧下,带着辛辣的苦味。   女人让泽池坐下,说了一句敲定泽池猜测的话——“你暂且位于我们的保护里,等我们弄清楚是谁针对你们后,我会带渠书过来见你。”   针对?泽池猛然看向了女人,而后迅速意识到她话里的含义,“您……您是说,浦老板不该被扣下?”   女人说是,“你们到来之前,渠书已经通告过我们了。按理来说应该给你们放行,但是没有。我想你也听不懂扣下他的人说了什么,所以我们还得花一些时间。”   有人不想让你们过来。   泽池的心像被抓了一下。   他立刻回忆着他们改换船只之前的审核,他和浦润的随从只能跟到港口,所有人便被西部人分别核验身份。泽池还以为是正规的流程,因为他们只是看了他的身份证,再搜查了他的行李,例行公事,他便被放了出来。   这和进入任何一个国家的流程都一样,不同的只是进入西部时没有自动设备。然而当他坐着自己的皮箱等待了许久,浦老板的行李放出来了,人却没有出来。   而一个西装革履的,看着像是办事员的西部人用蹩脚的澎焰话说,浦先生的身份核实需要更细致,他可乘下一批的船只。   泽池当然不乐意,他又听不懂话也不懂去找谁,别人请的是浦润,他不过是附带来的亲属。他不想自己过来,他要等浦润。只是办事员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几乎是半胁迫半推搡地让他登船。   同样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浦润的行李。   于是船只换车,车换马匹。他就算有怀疑,也和谁都说不通话。   “我们会派人找他,你放心。”司长说。   司长不再多言,她起身要走,可这话岂能安慰泽池,他立刻也跟着站起来追问对方——“为什么有人不想让他过来?那些人想要对浦老板做什么?”   只是这个问题司长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看了泽池一眼,而后示意丈夫,两人离开了房间。   TBC 第69章   就是泽池入住的这段日子,阿仓都不懂是如何过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他在这里居然会被如此严刑拷打。这还不算,他甚至都看不清拷打他的人是谁。   他被关进一个没有窗户没有灯光的黑屋,脖子的项圈拴在墙面。被丢进去的一刻他双手扑到地上,而地面黏腻,带着鲜血的腥味。   他先是被关了很久,到底有多久他不记得,毕竟这里面没有任何可以观察时间的方式,他滴水未进,颗粒未进。等到他虚弱得不行时,一盆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他睁开眼睛,见着他面前摆着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戴着面具,吸着烟的家伙,另外几个蒙着面的人站在他的跟前,手持带着勾刺的鞭。   他们的要求不复杂,要的是阿仓交代掮客馆的一切。   这样笼统的问题才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不管阿仓交代多少,他们都会继续拷问。阿仓刚开始还想着隐瞒,毕竟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或许他们就会罢手。然而阿仓想错了,因为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阿仓能否活着出去。   于是那段日子阿仓是被打完就关,关完再打。为了让他活着,他们也会给他水,只是出手吝啬,让阿仓是手指间的湿润都不放过。   就这么折磨了一段日子,阿仓开口了。他交代了去掮客馆骗过安保的暗号,只要有这个暗号,安保就会以为他们是介绍的顾客,也稍微描述了一下掮客馆里面的交易流程。   掮客馆对顾客的隐私是保护得很好的,顾客负责提要求,掮客馆帮忙牵线搭桥找愿意干这个活的人,彼此双方不会接触,只通过掮客馆进行任务的指派。下了定金就可以离开,事成之后再补全尾款。   整个过程都会在单独的包房进行,掮客们的名牌都是随机交换的,即便是他们的称呼,都不是真实的那个。更不用说,他们全程不会见到顾客和掮客的模样。你可以自己戴头罩,也可以让他们给你戴。   掮客馆不在乎你是谁,只在乎你给了多少钱,而你的钱,到底买不买得起他们的信息。   了解双方信息的只有一个人——没错,就是于顺。   只是阿仓当然不会说于顺到底将这些人的材料放在哪里,他能交代给的钱在哪都不会说这个。毕竟说出来就不是私人恩怨了,那些信息可是能燃起国家之间的战火。   阿仓就这样被打得新伤加旧伤,到后来他招供也懒了,干脆摆烂,说你动手,你动手好了。你再问下去,我也不懂更多的事情了。   只有那个坐在椅子的人,他从始至终和阿仓没有任何交谈。他甚至都没有说过话,只是进来就点一根烟,有人帮忙盘问,他只需要示意一下,鞭子便落下,他再示意一下,士兵就让开。   所以阿仓只识得岚队的名,而这名他要带出去。   岚队从房间走出来,和刚进来的燎队擦肩。   燎队的目光盯着岚队刚洗过的手,以及拿在他随从手里湿漉漉的鞭子。   “岚队,”燎队在对方走出牢房外之前唤了一句,岚队回身,燎队扬了扬下巴,“聊会。”   岚队犹豫。但燎队坚持,又重复了一遍——“到我办公室去,聊会。”   不得已,岚队朝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撤,而自己跟着制服都不穿的燎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TBC 第70章   “我必须带走阿仓了,岚队。”燎队将对方请进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你有些过了。”   岚队也猜到对方是要跟他说这个,转身把门扣上,不咸不淡地回答,不过分些,他什么都不会交代。   “司长问了,”燎队有些不爽,是他偷偷走关系让岚队提阿仓出去拷问的,之前也说好了不会干掉这人质,可燎队怎么觉着若是他不来,这家伙就能给一袋子裹出去挖个坑丢了,“别忘了,这是我带回来的人,若是丢了,司长唯我是问。”   岚队轻笑,他在茶几旁的椅子落座,拉过烟灰缸,把里面的烟屁股清掉,再不轻不重地拍下,“哪个司长,别告诉我是渠书他嫂子。”   “是哪个司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权力拿我开刀。”燎队不爽了。   这岚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从外边归乡,又是西寨的权贵后代,还跟渠书有婚约,即便做错什么,只要上面的人护一下,责任就全推得一干二净。   而燎队呢,燎队自己就不是西寨人,被西寨接受本来都相当艰难,顶着个北部人的肤色还得为了融入这里而刮胸毛不算,若是真要追责下来,他可是再好不过的背锅对象。   但是他敢不答应岚队拿走阿仓吗?不敢。还是同样的理由,岚队找个借口将燎队清出去可轻而易举,甚至渠书都不会为燎队抗争到底。   说到渠书,燎队还真是有些心虚。匕首那件事他是一点也不知道,若非是汇报时候看着渠书被判,他都不懂那小男妓丢了匕首。   不过他左思右想,也觉得这事情不能怪自己,在澎焰的时候那个男妓被伏击,渠书去找他后却没回宅邸而是留在平民区——即便燎队好奇,他也不可能去质问渠书。   操了,燎队就想着好好立个功,尽可能让西寨认可了他,那他就能愉快地泡在妓院和酒坛子里了。   结果可好,回来了他是得了嘉奖,结果岚队莫名其妙就接手了他的西寨花园,他都不懂岚队要他花园干什么。岚队不喜欢这些啊,那为啥不能给喜欢的人管。   他真不想圈进他们这逼你争我抢的旋涡里。   而岚队却似乎非得让他卷进来不可。   “你别让我难做。”燎队放了狠话,“我再说一次,我必须带走阿仓。”   “我也再说一次,”岚队看向了对方,淡淡地说,“我快要问出来了。若是你在这个时候做了什么,我们都别好过。”   好样的。燎队盯着对方,微微眯起眼睛。   而岚队只是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转身就要走。   既然如此,燎队也不客气了,“你抢下了接待浦老板和他男宠的活,是不是?”   岚队握住门把,微微侧身,“所以呢。”   “可是浦老板没有靠岸,而他的男宠,”燎队扬眉,拉长了语气——“他好像已被司长接走了。”   “什么?!”岚队诧异。   “哦,看来你真的没有接到人,”燎队摸了摸胡茬,答,“你说得对,岚队,若我们彼此伤害,那我们就都别好过。”   TBC 第71章   岚队离开,燎队马上让人将阿仓带出来。   阿仓不要说半条命了,百分之一条命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他身上不着丝缕,全是血污。被架着送到燎队跟前时,燎队说你们送给我干什么,去医药屋,送医药屋去。   说着他也拿上自己的外套,遮住制服,跟着士兵将阿仓裹了裹,钻进了车里。   老实说就算不是澎焰人,是他们西寨人,给人这么拷打下来,也未必能撑得过去。那阿仓的伤口沾染得到处都是血污,而多时不见阳光让他面颊凹陷,瘦了好几轮。   燎队一边骂着粗话,一边将车窗拉起。他们绕过后院,一路往茂密的灌木丛去。   医药屋是他们土医所在处。   西部的国家是没有正规医院的,他们的医疗手段非常特殊,用他们当地的一些草药配伍,而所能达到的疗效也只在这片土地有用处。   毕竟那些刀伤枪伤,只要经过那些枯槁的手指摘取各式各样的材料研磨熬制,敷在上面就什么都能修复完整,甚至缝针都不用。   很久之前有外国来的科研团队想要窃取这里的草药出去,他们也做到了,可奇怪的是他们按照配伍分量熬制,那伤口还是伤口,好似就和随便摘了几片叶子盖住一样。不仅没有效果,还能让伤口溃烂感染。   但燎队体会过这不可思议的治疗手段。   之前说过他是北部人,他是北部边境上一个村落的孩子。北部战乱,年少时期他们的村庄被屠,他的腹部被一刀捅穿,他捂着伤口往外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见着了一个农户。   那个农户以打猎为生,有着和他们截然不同的容貌,他听不懂燎队说的话,燎队也不能理解他。但燎队太累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那个农户跟前。他手摁住的地方都是鲜红,那血迹跟着他走了一路。   而那个农户也不懂是不是没有孩子,动了恻隐,将燎队带回去,一口锅没日没夜地熬着不知道什么玩意,烟熏火燎的,味道却不觉着刺鼻。熬出来的东西敷在伤处,干了就再换新鲜的填满。   那段日子燎队什么都吃不下,高烧不退,然而就凭着这不懂是什么玩意的草药,居然退了烧还愈合了伤。也就是因为这样,燎队便留了下来。   毕竟那时候的他单纯地觉得,去哪里都比回到北部舒服。   燎队也是跟着那个农夫,慢慢地学会了西部话。也跟着农夫,学会了在荒野生活。   农夫告诉他,外面的那些手段是不可能如此愈合外伤的,但是西部人千年来都打猎,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总得有些手段。虽然这些技术外面的人不认可,也不理解,不过无所谓,毕竟他们西部人也不需要外边认可。   于是燎队就在这个农户身边成长,等到少年的时候,农户却要送走他。   农户的意思是,他到了这个年纪,就要回深山里过完余下的日子,不能再和燎队作伴,而燎队最好回北部去。   燎队当然不走,他已经习惯了这里农耕打猎的生活,习惯了藏在雾气里的吊廊和架桥,习惯了火马雾鹰和群蛇,他回哪里,他哪里也不去。   可是农户不同意,他说你是北部的孩子,这里永远不会接受你,你的身手不错,回北部去,是最适合你的选择。   燎队哭着答应了农夫,而那一天农户沿着蜿蜒的山路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燎队想过听话的,可是当他站在边界往北部看,那一场烧到他跟前的火焰似乎还传递着热流,而匕首扎穿他的痛楚记忆犹新,于是他静静地看着那一片粗砂地。   而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往更西部的方向去。   TBC 第72章   燎队心烦意乱,想着岚队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更是气得狠砸了一下车窗的边缘。   他在西部混得不容易,就像农户说的,这里不会接受他,哪怕他有着过人的身手和为西寨赴汤蹈火的意愿,若是换成西寨人,估计他十年前就能披着兽皮骑着火马巡视士兵了。   然而不是。   严格来说他就是一个不用撅屁股的打手,和花园男妓没有差别。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他去做,这么多年他不懂为西寨铲除了多少异己,一个人背着匕首接下那些几乎是炮灰般的任务。也得亏他跟农户真学了不少本事,居然都能回来。   只是完成得好,就给他洗个尘,升职加薪什么的基本不用想,而完成得不好那就是鞭刑伺候。随便找个理由挑刺,他的后背便被打得乱七八糟。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能管理西寨花园后,下了狠手去训练和折腾那些崽子。他做了那么多才混个西寨花园的管理,那这帮逼崽子有什么可抱怨。出身不好就是这下场,要怪就怪他们没和权贵攀个亲戚。   于顺的屁事更是如此,似乎这烂摊子就是套在他脖子的项圈,除非抓到于顺扒了皮,否则他实在想不到另外的出路。   他们往丛林深处行驶了好一会,当看到那些低矮的楼房和从烟囱里飘出的滚滚浓烟时,燎队赶紧打开车门,招呼手下将阿仓弄进去。   而后他靠在车旁,扫视着忙碌的医药屋群。   说实话他不喜欢来这里,毕竟这往往意味着他的亲信负伤了。他很看重自己的手下,若是亲信负伤他定然前来看望,当然指的不是男妓,而是那些随从和兵士。毕竟那些人出身平民,愿意跟着他一个北部人混便意味着做再多的也得不到西寨的公平对待,所以全凭着跟他私人的交情,没些义气是还做不到的,。   西寨花园里的男女妓也会送来,不过这就不是燎队会探访的人群了。   放眼望去,一个一个的矮屋好似陷进了泥地里,墙壁是泥,屋檐是泥。它们建在更湿润的丛林里,是为了方便采集植物。只是这里环境不比村寨,尤其是群蛇来袭之际,矮屋塌陷,泥沙俱下,所以过了群蛇潮他们就得换个地方,像是流动的医疗所。   而且这里的食物不能贮存,湿度和温度能让食物变质腐烂,以至于还得专门派猎人给他们打猎,确保供给。   不过能了解草药配伍和熬制的医护们可算是西部的人才,若是村寨之间有了冲突,也得绕过他们工作场地,那是打谁可都不能打他们的地盘。   燎队年轻时也想过跟着他们干活,但北部沙岗人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了几天,还是愉快地拿起匕首。   他在凹凸不平的泥地走过,看着那些搬来搬去的锅炉和穿着粗布衣衫忙碌的医生,屋子都拉下了帘,以免烟熏火燎的味道泄露出去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燎队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   那人穿着的不是士兵的制服,不是医护的粗布衣衫,也不是平民的便装,而是花园特有的轻纱。只见那人从帘子钻出来,拿了什么东西又钻了回去。   是西寨花园的家伙。   燎队立刻丢掉了烟屁股冲到那个矮屋跟前,抓住帘子猛地掀开。   果然,那里边确实是他熟悉的人。   泥仔和溪仔。   TBC 第73章   泥仔见着燎队,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溪仔也看清了来者,慌乱地从趴着的软塌上爬起,连滚带爬地抓住泥仔就想跑出去。   燎队则是一左一右地一擒,揪着他们的头发摔回来。泥仔推倒了锅炉,里面的草药哗啦一下全浇在泥地上。溪仔也哇地哭起来,他身上的草药叶子都掉了,露出满是乌紫淤青和匕首划痕的后背。他裤子都没有穿,估摸着受伤的地方包括了隐私之处。   在屋里给溪仔涂药的医生骂了几句,推了一把燎队的胸膛,说滚蛋,这地方不是你们有资格来的。   燎队也不客气,对那两个崽子下令——“听到没有,滚出来。”   于是两个崽子哭哭啼啼,一个被燎队抓着散乱的头发往外带,一个则满眼通红地跟在后面,而出了帘子,燎队的手一放开,赤身裸体的溪仔马上噗通跪在了燎队的跟前。   老实说那会燎队忘了他已经不是西寨花园的主管,以至于这些小崽子能不能去医药屋群已不需要和他打报告。不过他也没抓错,因为溪仔马上认错,证实他们确实是偷跑出来的,压根就没走流程。   溪仔哭得是狼狈不堪,光溜溜的身子在阳光下一晒,更是看出伤疤的新鲜,那些刀痕似乎是故意刻上去的,刚才这么一纠缠,又都被撕开,渗出丝丝的殷红。   他说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气候太热了,岚队不让医生进去,我……我才偷跑出来的,对不起燎队,对不起!……   而泥仔也赶紧爬过来求情,他说不是溪仔的错,是我逼着他来的,我们是想打报告的,可是、可是岚队没有批,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溪仔……   燎队管你是谁的主意,见着溪仔爬过来抱住他的腿,他一脚踹开。而就在溪仔趴开之际,他看到垂吊在腿间阴囊和大腿根部也受了伤,于是他踩住泥仔的后背不让他起来,说掰开。   溪仔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给这么一踩又差点趴在软泥里,可他还是硬顶着皮靴摩擦的痛楚,慢慢撅起屁股,掰开臀瓣。   燎队都还没看清私处的情况,溪仔便哭得那是一个梨花带雨,走过医护都有些心疼,毕竟那地方又红又肿,满是伤痕,一看就不止是被阴茎插进去过,好似还有一些碎玻璃。被清理干净的伤口沾染着刚擦过的草药,显得更是泥泞。   在一旁的泥仔似乎察觉到燎队的眉心稍微皱了皱,表示他有片刻的犹豫,于是赶紧抓住机会,不顾一切地解释。他说是我……是我之前跑出去了,我、我跑去找渠先生了,溪仔就被岚队指派去接待那几个西部边境过来的驻扎队。您了解他们的,您……您知道他们下手的。您不要责备溪仔,您……您不要责备溪仔。   又是岚队,他奶奶的。   燎队听罢的那一刻几乎都没有在意他是不是去找渠先生,只听着岚队,岚队,岚队。   泥仔看看燎队,感受到对方的怒火后,继续说,他说燎队,他接手之后西寨已经抛掉四五个人了,都是给折磨掉的,他……他为了让边境驻扎队的人开心根本不管我们如何,燎队……燎队你帮帮我们,你……你帮帮我们呀。   好样的岚队。边境驻扎队那群豺狼是什么货色,燎队可太清楚了。那帮家伙长年没机会开荤,只要能到西寨花园就是不可餍足地掠夺。燎队以前管理时都还派着士兵在旁边管着,而岚队居然有意让这群花园里给他们肆无忌惮,不外乎他除了不想让浦润进来外,还做了更多的布设。   比如,他想要驻扎队的人帮他干些脏活。   泥仔从来没想过他会让燎队插手。燎队如此粗鲁野蛮,对他们的训练从来没手下留情过。谁都清楚他是最严苛的管理,但也得说这群男女妓在鞭子教育下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着更优秀的格斗水平。   一对比,至少燎队不会特地让他们被这群人损耗掉。   溪仔哭得都快没眼泪了,也支撑不住踩在他后背的力量。慢慢地软下了腰趴着,只撅起屁股。   而燎队狠狠地打量着溪仔,那怒火从他的胸膛烧到了指尖。   TBC 第74章   泥仔还想说什么,搜肠刮肚找着措辞,但不用了,因为燎队的犹豫更甚。他慢慢地挪开踩着溪仔的皮靴,没阻止泥仔和溪仔赶紧抱在了一起。   是的,燎队没有什么文化。他确实比不上渠书和岚队这种在外面受过教育的人,也比不上西寨权贵的子嗣多少被人教导过。可到了这一刻他也隐约地感觉到,岚队想要固守西寨的理念,伤害的不仅仅是渠家,不仅仅是这些出身低贱的孤儿,也不仅仅是那些想要打开西寨的家伙。   这些人都清理干净后,那刀子就会落到燎队这类外国人身上。   而到了那个时候,什么保证都是假的。   他不会管燎队帮他做过什么,也不会介意燎队是否从始至终都向着西寨。他想的只有一件事——燎队不是西寨人,那也就是他要铲除的目标。   可岚队真的只是想要西寨?想要那个不与外界来往,保护着自己纯净的西寨?未必。只是再往深处,便不是燎队所能分析出来的了。   以至于燎队有那么刹那的动摇,或许他也该选边站了。   燎队打量着这两个哭在一起的男伎,没再理会他们,而是转身走向他的车,扬长而去。   他不能允许自己成为那个靶子。   虽然他已经被打造得和靶子很像了。   话分两边说,这边燎队将阿仓带出去,而那边的泽池便受到了行刺。   他对行刺没有概念,毕竟浦润干这些脏活铲除对手时他基本都不会跟随。以至于当他拒绝了几次例行检查,对门外那些说着澎焰话的西部人表示他只给司长开门后,他的窗外掠过了黑影。   那段日子他似乎有种回到软禁在浦润别墅的感觉。   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人都不跟他说话,什么信息都收不到,每天能见到的人就是服务生进来送餐。而餐还不送进来,只是放在门外。敲一敲示意,他便找机会开门拿进去。   他很听话,从来就没有下过楼。甚至于只要天色渐晚,他就会将窗户都锁起来。窗帘紧闭,甚至不会打开台灯。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只能回忆着浦润和他分开之前的交代。   是的,浦润和他分开前有交代。这一段他没有告诉司长,毕竟他确实更相信浦润。   在他们被拦下检查之际,浦润似乎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之前也是来过西寨的,而从来没有受过那么严峻的核查。以至于在他和泽池被带开之前,他搂了一下泽池的腰,像是要亲吻对方般,凑到泽池的耳畔。   他说,拿着钱,你对他们就还有用。   拥抱结束,浦润深深地看了泽池一眼。   当下回想,浦润似乎意识到他不可能那么快被放出去了。有没有可能放出去还未必,那泽池如何活下去,靠的就是他箱子里的钱。   而好在箱子里现金很少,只够他们衣食住行,那些有可能被劫掠的东西都在卡里,不回到外面的世界就没人能从这卡拿钱。   这也说得通为何他们不放浦润,却放了浦润的行李。   浦润来不来无所谓。   他们有所谓的,只有被转到泽池旗下的金币。   TBC 第75章   有人敲门了。   泽池被从回忆里拉回来。   每次听到敲门他的心就打鼓,尤其在他灯都不开的时候。司长交代过送餐人的暗号,所以他非常肯定只要不按照方式敲门,来的都是陌生人。   黑影从窗边掠过,让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喉咙。   旅社下虽然确实有士兵把守,但他们有一个漫长的换岗时间。毕竟旅社是不需要那么多兵士的,也让这些看守有所懈怠。而这时间底下悄寂无人,只有远处的灯火告诉他集市仍然热闹。   所以如果那些人真是闯进来将他掳走,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赶紧打开了皮箱,找出那几片银行卡。而后他到处摸索,却没有找到能藏东西的地方。以至于当他的门确凿被踢开时,他只来得及将卡全部装进兜里。   那群人完全是破门而入,所有人全部都蒙着面纱。那个被司长交代过的服务生已经掉在走廊侧旁,看似被捅了很多刀。   泽池立刻往窗户边退,可还没等他碰到窗户的边缘,轻薄的窗户居然从外面拉开了,两个人对着泽池的肩膀就是一脚,紧接着安静地钻进屋里。   泽池摔趴到地面,看似是队长的那人踩住了他的后背,他西部话呼喝了几句,几个人便立刻上前,抓住泽池的双手绑在身后,再拎着他的后衣襟提起,押着他跟他们走。   他们的动作如此规整,和泥仔似乎很不同。   泽池猜测他们是属于同一个组织的,很有可能是官方的。   这是泽池唯一能判断出来的东西,而这一点也让他失望。如果是民间的组织,或许司长的人还敢来直接对抗。可若是官方的——只要他们摘掉面罩,那就只能交涉谈判了。   他们将泽池拉到走廊外,几个士兵便开始撬皮箱。他们将里面的衣物全部清出来,另一个士兵则对泽池搜身。当他们摸到泽池兜里的卡时,立刻转交给队长。队长又说了几句西部话,示意他们撤。   可就是这么片刻的耽误,当他们一群人前后押着泽池想从走廊离开,居然又有一伙穿着一模一样的人从走廊外过来,与他们汇合。   队长莫名其妙,转身就对手下用西部话问了几句。像是问什么时候他们派了那么多支援,他为什么不懂。然而那一群人压根不给人回答的机会,也不稀得解释,对着劫持泽池的他们干脆地拔出腰间手枪,几枪干掉对方。   子弹擦着泽池的身旁过,泽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躲。西部人果然不按套路出牌,毕竟即便是不同组织窃取胜利果实,这是不是也太急功近利,杀伐果决了一些。   那一群人动作极快,迅速接手泽池,押着他从走廊出去,再转进了后院的侧门。   好几辆垃圾车都停在了那里,泽池也被一左一右地推上后车厢,士兵一摁他的肩膀,逼着他坐在几桶垃圾之间。   垃圾车突突突地开动,终于,他旁边的士兵才愉快地拍了拍泽池的脖颈,用流利且熟悉的澎焰话调侃,“浦润的老公来护着你这个妾了,还不快谢谢哥哥。”   这话——泽池认出了对方的眼睛,当然,也认出了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事方式。   是于顺。   穿了这一身衣服,还真像个西部人了。   TBC 第76章   于顺说如何,我老公被扣下了,你就啥也不会了,是不。   他拿出那几片银行卡,用它们拍了一下泽池的胸膛,说这玩意也就是你们一个幌子,接着他居然直接把银行卡撅断丢出卡车外。而后抱着泽池亲了亲,说你看,这会你们衣食住行都要我资助了。   于顺要的,可不是银行卡能给的。银行卡是什么,不过是他们的一些跑路散钱罢了。何况即便没有这卡,只要泽池还活着,他就拿得到钱。   这就是浦润所言的含义。西寨人不可能杀了泽池的,若是杀了,就什么也拿不到了。   提及浦润,泽池赶紧追问,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于顺扬眉,他说我哪知道,你不是见过司长了么,你没问问,还要哥哥帮你问呀。   于顺居然懂得泽池见过了司长,看来他已经在西寨很久了。而在这里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抓他——从这个角度而言,于顺也算是有他的本事。   虽然泽池真的不了解什么人才会喜欢于顺这样的脾性。   于顺挪了挪,找了个潲水缸靠着,居然就这么闭起眼睛歇会,而垃圾车突突突地往丛林深处开。等到快要到达医药屋群时,于顺才到处找了个和他们一样的粗布衣衫给泽池换上。顺便让他蒙住面纱,塞了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   而后他们其中一个人对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枪。   在泽池诧异之余,那个人用枪伤的血到处擦了擦,紧接着车辆开进医药屋群,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带着那个捂着手臂的人呼呼喝喝,一间接着一间地打开帘子,看似要找空位一样。   于顺也跟着跳下车,他看着那个握着枪伤的人总算找到了位置,走进一个泥屋,而跟着那人的下属们也迅速将这个泥屋包围起来,不允许外人靠近后,于顺才把泽池拉下来,用手枪抵了抵泽池的后腰,笑着说——“来,我也带你见见我的妾。”   帘子里是阿仓。   泽池也不知道阿仓被拷打了,这会是被纱布五花大绑。他疲倦地靠坐在墙壁旁的架床,还有一张架床是空着的。受了枪伤的那个直接走过去坐下,看似和过来治疗外伤的士兵一样。   阿仓见着帘子亮了一瞬,睁开眼睛,在他房里的医生没被允许出去,只是给人摁了摁肩膀,让他继续查找着笔记里的配伍材料。   而当他看清这一群穿着同样服装的人后,心里一紧,赶紧想爬起来找匕首。只是他被打得断了几条肋骨,刚想起身又跌在地上。   于顺赶紧上前几步,单膝跪下,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说——请静候雾鹰带来的浓雾,亲爱的。   说完就像将阿仓扶起来一般,又把他带回了架床坐好。   雾鹰带来的浓雾。   阿仓立刻认出了于顺,可这句话他又琢磨了一遍。   好样的,阿仓以为被拷打的时候错过了,合着是这雾鹰还没来,而只有雾鹰来了,于顺才方便将被层层看守的老伙计带出去。   所以于顺无辜地看了看阿仓,示意阿仓别怪他,他没迟到,要怪就怪岚队去。   TBC 第77章   而不止是于顺,还有人也察觉到雾鹰要带来浓雾了。   在群蛇会之前,雾鹰会进行批量捕猎,毕竟群蛇过处是寸草不生,若是不在群蛇抢走它们的食物之前储备一些,那雾鹰群体就得去破坏人类的粮仓。   雾鹰内向,他们不喜欢和人类走那么近。   而一旦雾鹰聚起来,它们就能拉来可见度极地的厚实的雾气。这个时候所有西部的人都会躲回家里,毕竟外面不止有雾鹰到处捕猎,还有快乐的旱蟒也顺便抢东西。所以每次浓雾散去,都会有被困在丛林里的人留下几具骸骨。   这些骸骨会被捡拾起来,挂在刑架上,假装是有人不守规矩被杀了,用以威慑边民。   很虚伪是不是,燎队也觉得。   你说要是真抓到了要惩罚的人就算了,要是没人违规,那就大家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看着刑架几个空套环被吹得晃晃悠悠的好像也不错,你捡个动物吃剩的骨头挂在那,这算啥。   或许也因为燎队小时候就因为居于边界而受够了这样的待遇,让他特别不爽这些手段。住在边境又不是他的错,可好像只要住在边境就能被人策反似的。就像他顶着个外国人的皮囊,西寨人永远都当他是里通国外的混账一般。   开出了茂密的丛林,可以见到远处已有了一些雾气。这雾气走得很慢,所以还给燎队有足够的余地将这件事办完。   燎队要去找渠书。   燎队这人的性格有很多的缺点,这缺点不包括胸毛旺盛和不爱读书,更多的是做事急躁,脾气恶劣,以及他穷兵黩武,嗜战贪色,但这样的人也有个优点,那就是只要他想做的事,他管你如何威胁都要做。   就像当下他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或许也会位于岚队铲除的范围里了,那向渠书招供是最好的选择。   他要招供阿仓的事。要招供西寨花园的事。还要招供驻扎队的事。他要招供的事还不少。   他不想等到司长追问下来岚队一转身将他卖了,那他到时候招供就来不及了。   而且他相信渠书,当年若非是渠书极力举荐,他也不可能着手去接管西寨花园,虽然管理方式饱受争议,但即便是老因为西寨花园而教训他的渠书也得说,是燎队将西寨花园里那群逼崽子的格斗技巧带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以至于外边的世界都玩弄火器,他们一群用冷兵器的杀手却还能打出名号。   这没有燎队是做不到的。   一路上他都琢磨着该如何跟渠书开口,如何解释他为什么帮岚队走这个后门,如何撇清他和边境驻扎队毫无往来,如何将岚队拿西寨花园崽子们当消耗品的方式和盘托出,以及如何能在这些东西里,斟酌措辞,换来渠书对他的宽容和体谅。   然而等他到达了渠宅门前之际,他所有的斟酌都成了废话。   因为渠宅里三层外三层被士兵看守着。   不用说,这全部都是岚队派过去的人。   他似乎猜到了燎队要背叛他,所以——他是不会给燎队见渠书的。   TBC 第78章   岚队当然也在严密关注着燎队的举动,尤其当他收到消息,燎队在他离开后立刻带走阿仓,岚队就清楚这左右无靠山的燎队只能去找渠书。   所以他甚至都想好了台词,这蠢人只要敢过来,他就会告诉他,渠书鞭刑还在养伤,他不能见。燎队能如何呢,什么办法都没有。岚队也没有说谎,那段日子渠书就是谁也不见。哥嫂探访过后渠书就门户紧闭,好似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渠书也完全不懂他增派了人护着宅邸。这派人也是说得过去的,要开群蛇会了,这时候边境的士兵都会回调,包括渠先生的阿姐。   所以当看守告诉他,那个人开着车来了,他冷笑一下,不紧不慢地从厅堂出来。心里来来回回地想着他的台词,琢磨如何能说得更有魄力一些,让这不分好歹的燎队认真考虑,到底是和谁做朋友比较合适。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铁艺栅栏门外,只见燎队的车就在他们前方的空地转了一圈,居然都没有停,转头就开走了。   留下岚队装着一肚子威胁没处释放。   这是干啥。   岚队不解,甚至还有一些生气。就像阿大和阿大见面都要撂狠话了,结果对方压根不出席。   “岚队,他为什么又走了?”跟在他身旁的士兵也握住了匕首,也有些莫名其妙。   岚队盯着那逼人离开的方向,说可能他开到跟前了才懂自己没资格谈话,说完哼出个鼻音,转回宅邸。   是,燎队是没资格。所以他看到守着的士兵,就懂得若非渠书主动出来见他,谈个屁的话,他是给人挖个坑埋了都不懂。   所以他开去了西寨花园。   他这次回来就没能去西寨花园,不仅是因为这地方给岚队抢了,还因为汇报之后局势迅速的变化,让他实在没空想那些淫秽色情。   这次他也没想,他只是直接将车开到了西寨花园的门廊里,打开车门就这么闯进去,西寨花园的老鸨和男女妓到底是熟悉燎队的,所以居然也没人阻止,就让他走到了厅堂的舞池。   燎队扫视了一圈,对着那些好奇的目光说——“你们的喇叭呢,拿喇叭给我,顺便找几个嗓门亮的,跟我上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没行动。不是没听懂燎队的意思,只是——燎队拔出手枪,对着玻璃窗户一枪。   玻璃哗啦地碎了一地,老鸨和男女妓迅速动作起来。燎队这脾气他们是懂的,要等到他们理解了再动那估计就得抓几个人出去挨鞭子了。   于是,燎队开着他的车车,装着借来的训练用喇叭,带着几个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再往渠宅去。   燎队到底对他们还是有些号召力的,这几个男女妓在车里是一句话没问,就闻着燎队的烟味,乖巧地拿着喇叭。   他们又回到宅邸前,这会岚队也出来了,这次他不再不紧不慢,而是着急地往门外赶,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说你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姓燎的我让司长过来抓你。   而燎队也不介意,他们又没闯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甚至看守的士兵都够不着。   接着,他弹掉了烟屁股,对男女妓们下令——“打开喇叭,你们就说,渠先生,我有话想找您谈谈。”   几个男女妓收到,然而还没等他们队伍散开站,燎队又说等等,等等。他眯起眼睛看向那气不打一处的岚队,而后改了措辞,他说——“不要刚才那一句了,你们就说——渠书,你被包围了。”   说完,男女妓一字排开,调整喇叭,对着匆匆赶来的岚队,以及岚队后方宅子里的人。   燎队愉快地摸出烟盒。   他就不信了,渠书听到这话能不出来。   TBC 第79章   那会渠书还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从外面带进来的,有关浦润所在资本的材料,喇叭一响,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隐约之间只觉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赶紧冲到窗户边拉开帘子往外看去。   见着燎队带了几个男女妓站在栅栏拿着喇叭,他骂了几句粗话便出了房间。   还真是燎队说的那样,渠先生甚至都怀疑是边界外敌攻进来了。   所以当他看着渠书穿着件浴袍,猛然打开门气势汹汹地走出来时,燎队示意,所有对着看守士兵耳边的喇叭都放下了。   而“渠书你被包围了”的呼喊似乎还萦绕着。   “你搞什么名堂?!”渠书直接错过了找了一堆理由要编给他的岚队,打开铁门干脆地走到燎队跟前,“你要起义?”   燎队说没有没有,这不是你不愿意出来,就找个旁门左道——他拉开车门,“我们换个地方聊。”   岂料燎队话音刚落下,岚队赶紧冲上前拦住,说别去,这个燎队的事情我还没跟你——   “我没有问你。”渠书更是干脆地堵回了岚队。   他疑惑地看了看燎队,又看了看岚队,接着他别开后者,钻进了燎队的车里。   而燎队挑衅地抛出个笑容,招呼老伙计们都收拾收拾喇叭,全部登车,找个地方和渠先生喝几杯。   “所以你要绑架我?”车辆开动,渠先生踢了踢坐在前面的心满意足的燎队。   燎队说没有没有,“我真是想跟您聊聊,我有太多话想跟您说了。”   渠先生将信将疑,只能让他们把车窗打开,毕竟和那么多男女妓挤在一起,那香水味熏得他都快熟了。   “燎队来过?”泥仔刚带着溪仔回到花园,就听闻同伴热闹地谈论着。   老鸨说是呀,刚走呢,好像就着渠先生的宅子去了,哎哟你看看我的玻璃窗,哎哟哟。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似乎都挺开心。这就像之前有一个坏管理,之后却又来了个更坏的管理,然后两个管理不合打起架来了,你说开心不开心。何况即便不说,所有人也猜得到燎队是冲着岚队去,而不是渠先生。联系之前溪仔告诉泥仔的事情,泥仔觉得他们更想让燎队赢回花园。   溪仔被燎队盘问后,泥仔也听出了溪仔有些事情没告诉他。追问加逼问,好不容易让溪仔哭哭啼啼地交代了。   也就是岚队接手花园之后,他们这些人就受尽了折磨。溪仔不像泥仔身手那么好,得权贵器重也被老鸨护着,更不会有个渠先生带他出去指派任务,像他这样的妓就成为拿去给驻扎队消耗的产品。而即便泥仔回来之后,岚队也继续指派着他们这么做。   老鸨一开始当然不愿意,不说燎队当不当他们是人,至少老鸨就是从他们这样的身份提拔的,跟他们都有感情。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拒绝岚队的要求,于是岚队杀了两个。   他召集所有人都过来,当场毙了那两个老鸨。之后就没有人敢说话了,毕竟这里已被岚队接管,要杀要剐,也不是外面的人能左右的。   之前溪仔还听闻一些消息,说是岚队有意消耗掉西寨花园,是因为和北部达成了协议,据说只要他清理掉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北部会帮他在边境制造一些纷争。   岚队想要往高层爬,就需要机会。如果他能拿平息边界为政绩,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你不要乱说。”泥仔告诫。   溪仔说我没有,我哪里敢乱说,可是很多人都跑了,尤其是那些之前服务过外国人的,能跑都跑了。   老鸨为他们打着掩护,谁都清楚这花园是要给岚队搞垮了,所以能找关系脱身的都找,只是溪仔没有地方可以找。   “那你……你为什么在我回来的时候不说?”泥仔很伤心也很气愤,西寨花园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到底是他们这群孤儿唯一的去处,这会不是对西寨花园改制而是干脆要铲除他们。   这是一份礼物,是岚队与外国势力交换权力的方式。   岚队根本不是为着西寨,甚至都不是想固守西寨。他只是想用西寨变为他敛财的工具,成为他能在北部攀权附贵的手段。   溪仔哭得更难过了,他说我跟你说能如何,跟你说你也得去找渠先生,可是……可是渠先生也做不了什么,他已经够护着你的了,可你不也没能跟着他……   溪仔不说了,他只是擦着眼泪。他的眼眶被擦得通红,泥仔抱住他。   是,溪仔说得没错,他能做什么呢,渠书能做什么呢。甚至于,司长,副司长,他们又能做什么。西寨如此牢固,而被加固着的观念让他们更加封闭和保守。   以至于那些想要改变的人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这结果让人失望和心寒。好似群蛇被刀子划开一个口子,却又迅速地合起,谁也看不到那里曾经被拉开过伤口,看到的只有群蛇过处,留下的贫瘠与荒蛮。   泥仔将溪仔往房间带,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见着那一辆车回到了西寨花园。   于是男女妓跳下车,拿着喇叭愉快地走向了同伴。他们是多么容易满足,这微不足道的胜利就能让他们如此快乐。   只有跟着下来的渠书和燎队仍然沉着表情。   而在燎队的示意下,渠书迅速地和对方进了办公室里。   TBC 第80章   燎合的从实招来,老实说渠书还得消化一下。   其实燎队做这些事不奇怪,他的性子太直接,属于你丢块金条在他跟前,他都不稀得跟你推诿就扑上去抢。   消化之后,渠书算是彻底搞懂了。为什么当初在北部时他能和岚队交好,不外乎两人都想打开西寨。只是他们打开的目标不同,渠书是想让西寨开放,岚队则想让西寨成为他献给北部政客的诚意。   也难怪他们有那么多所谓的理念一致,可回到西寨岚队却彻底改变。归根结底岚队没有变,只是他们通过同一条河,却想将西寨带到不同的彼岸而已。   渠书叹了一口气,“以前西寨花园从来就不是国外那些人盯着的靶子。”   曾经西寨花园培养杀手和男女妓,不过是以物易物地在西部各村寨流通交换,他们解决的矛盾局限在西部的土地,对外面国家来说只是自己人打闹而已。   “是我的错。”燎队说。   对敢于认错这回事,燎队还真不犹豫。他着手管理花园后,撤掉了好几个用以训练求欢技巧的营地,直接改造成了练兵场,为此他还被司长挑过去盘问一通,最终给他个北部逼崽子就是穷兵黩武的评价。   毕竟那时候练兵场如此严苛,燎队一下子就提升了花园的损耗。而权贵们过来多是玩乐的,这可不是他们渴望完善的服务项目。   可这确实是燎队的错吗?不,渠书也有责任。若非是渠书接替哥嫂的那段日子,极力推荐这群崽子去北部学习,燎队也不会为了拍他马屁,刚接手就进行改制。   是他们合力将花园推到了敌人的跟前,他们将西寨花园里的人培养成了武装分子,所做的任务也从西部的土地开拓到了隔壁邻国,而这些人就成了不得不被外国重视的精锐部队。   而打散花园就是削掉西寨很重要的一部分武力,之后觊觎他们的邻国想干什么也方便下手多了。甚至渠书还觉得,岚队已经走通了不少关系,否则高层不会对岚队的所为视如不见。   谁也不傻,谁都看得出西寨不改变不行,可改的结果是否对自己有利,这就是每个人都在考虑的事情。   “你对我说了这些,我就可以找个理由把你斩了。”渠书说。   所以燎队干脆无所隐瞒。毕竟你要真想斩,也不会听他说完。差不多听到阿仓险些给岚队干掉,亦或是岚队拦下了浦润就可以决定了。   “我没想过你会在乎西寨花园这帮崽子,”渠书说,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判断错了,补充,“不对,或许你在乎的只是你会不会被挂在处刑架。”   燎队说不管你如何想都行,多年前浦润那单子生意是我搞砸的,擦屁股擦了那么久擦不干净,我不服,看着这逼事都要解决了,若是给姓岚的摆一道,我更不服了。   说来搞笑,一个是妥妥西寨出身的权贵后裔,可里里外外就想着如何拿西寨换钱,一个是如假包换的北部外国人,却从没想过离开西寨回到北部。   或许也就像很多年前,渠书意图举荐燎队时,问的那句话,渠书说,西寨对你而言是什么。   燎队还不是燎队,只是个粗壮的外国青年,他说,“是我家乡。”   而对岚队来说,西寨可不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北部,他才是那个外国人。   “你有什么办法。”燎队问。   “我没办法,”渠书答,“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肯定没办法。”   不过若站在他们这边的人多了,就不一定了。   TBC 第81章   既然都来了花园,那不见一见泥仔都说不过去。   所以渠书还是绕到了他们的宿舍,敲了敲门,门缝打开,便见着泥仔在为溪仔换纱布,再给他套上漂亮的衣服。看到渠书的那一刻,泥仔瞬间笑起,溪仔也赶紧拢了拢衣服,乖乖地跑去给渠书满酒水。   渠先生还在犹豫该不该进去,泥仔就立刻冲去搂住渠先生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领进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床铺上。   泥仔和溪仔长得很不一样,泥仔相貌艳丽,笑起来时有一股特别妖娆的妩媚,尤其当他上了妆容之后,那阴柔的气质总能让人浮想联翩。好像只要他看你一眼,就在诱惑着你探寻他衣服下的秘密。   溪仔却不同,他容貌清秀,体型瘦削,而眼睛则特别清澈。曾经渠先生也是看过他们跳舞的,那充满了引诱的舞姿好似无法污染溪仔一般,让他始终带着一股未被人采摘的青涩。   这在花园可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品质。   渠先生是听闻过溪仔的,毕竟溪仔是泥仔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只是溪仔总是乖乖的,慢慢的,唯唯诺诺的,尤其在燎队管理花园期间,那些严酷的军事训练几乎都压垮了他。毕竟他如此瘦弱,就凭这个都没少被燎队责罚。   燎队甚至都不稀得记得他的名字,只是抱怨有几个逼崽子屁都不会。以至于当渠先生坐在那里,目光却往溪仔身上瞥时,溪仔以为是燎队跟渠先生告状了,眼眶又是红得好似要掉下泪水。   泥仔也看出了溪仔的担忧,赶紧问渠先生,他说先生,溪仔受了太多的伤了,若是燎队要责罚,能不能等他伤好之后,“这段日子气候湿热得很,太容易感染了。”   渠先生赶紧说不是不是,燎队没提这事。   “我是在想,驻扎队是我阿姐在那边,这会也不是什么假期,他们为什么能有资格过来。”渠先生说。   泥仔和溪仔立刻对视了一眼,可两个人都犹犹豫豫。溪仔是肯定不敢说了,所以最终还是泥仔鼓足胆量——“这也是我们意识到事情不对的地方。”   群蛇会之前,边境驻扎队确实回调。但是按照规矩,他们是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去妓院玩乐的,因为很多高层都参加群蛇会,而驻扎队员的职责就是为权贵们提供保护。   所以群蛇会前是权贵来妓院玩,等到群蛇会结束这帮驻扎队员才能进花园消遣。   “他们肯定听闻了一些消息,这些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到西寨,但边境已是公开的秘密。”泥仔说。   泥仔是有想法的,当溪仔告诉他这些消息后,他就想过自己亲自出马,去伺候那些驻扎队员。说到底他随同燎队在国外做过不少这些事,什么窃取情报套取口供,或许溪仔做不到,但他可以。   岂料这话刚出,溪仔就赶紧拒绝了。他说不行的,不行,你……你不知道那些人多坏,他们很坏的,他们、他们……说着溪仔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泥仔搂搂他的肩膀,笑着安慰说我可有本事了,你不懂。   渠先生当然也不乐意,只是他不乐意的理由不能明说,只能换了一个借口——“那帮人见着我和燎队过来,或许也不会往这跑了。”   “不,他们会的。”泥仔坚定,他摸了摸溪仔已经换好的崭新又漂亮衣衫,“谁会错过花园的舞会呢。”   是了,还有花园在群蛇潮之前举办的舞会。   那舞会如此热闹,不止是西寨,西部别个地方的花园都有男女妓过来争奇斗艳,就指着能被哪个权贵喜欢,愿意将他们带离乌烟瘴气的花园。   不要说驻扎队员了,即便是燎队和渠先生都不想错过。   TBC 第82章   燎队太赞同这个提议了,他就没觉得自己那么赞同泥仔过。   泥仔说得为啥这么有道理,之前挑选泥仔跟他一起去这里去那里不就是因为泥仔办事机灵,长得还漂亮,那不是他去还有谁去。   燎队说你也别回宅邸了,我这什么都有,但你是谁,你是渠书哇,你不穿衣服出去都有的是人往你这扑,浴衣就好,浴衣可性感了。   渠书敷衍地笑了一下。   所以即便再迟钝,燎队也看得出渠先生对这个提议的不苟同。   “你琢磨啥。”燎队问。   他将这个想法再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还是觉得完美无缺。而且泥仔就算套不出话,他还可以偷东西。花园的男女妓手脚不干净所有人都懂,谁知道他偷的是钱包还是口袋里别的玩意。   燎队已经觉得他们有所收获了,即便厅堂的布设还没做好,花园的员工也没换完衣服,甚至那些面具都还没派到他们手里。   “你舍不得那崽子?”燎队见着渠书不回答,忍不住再问。   不过渠书还是不答,所以燎队只能自己说,他说这有啥舍不得的,培养他们出来不就是干这个的,我跟你说渠队,你是这地方的权贵,你不懂,这是体现他们本事的好机会。你看那个溪仔不就是没什么能耐拿得出手,伺候人伺候不好,出去做任务做不好,你要说模样,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我就退一步来说,我要是没这点本事,你当初能举荐我不,你当初能……能不把我当个外国人不?”   不能。   渠书仗着血统就能颐指气使,可燎队也好,泥仔溪仔也好,都太清楚若是没有本事,他们这类人很难在西寨谋生。所以能卖的就卖,毕竟他们也没啥能卖的东西。   然而渠书还是不说话,他只是问燎队要了一根烟。   有的话燎队也是不想问的,他以为说这份上了,他相信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和渠先生讲过,然而看着对方的沉默,燎队还是拉了椅子坐下,也拿出一根烟。   燎队不傻,他知道渠书心里想的什么,但这话说出来就伤感情,毕竟——“别告诉我,你喜欢那小子。”   渠书看向了燎队。   燎队笑出一口烟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认真地吸了几口烟,才又将目光转回渠书,语重心长,“老渠,这话让我一个外国人来劝,不合适。”   对,不合适。都不说燎队是不是外国人了,将喜欢这个词指向泥仔,似乎都不合适。   泥仔是个孤儿,是个男妓,是个在妓院里被玩过的皮囊,即便没有这些他也是一个杀手。他沾满了多少鲜血,而这污浊的身份让渠书这样的人只能裤裆灼热的时候拿他娱乐,却不能也不该,说那个靠近爱情的词。   “你要玩随便,”燎队说,“但更多的,渠队,听我的,不要去想。”   那些渴望给出诺言的东西,那些只是有身份的人才能享受的名分,那些只在同等阶级才能被西寨接受和认可的情感,算了。   否则那些侮辱与谩骂,那些质疑和鄙夷,那些嘲笑和贬斥,都会泼给渠先生。   “他们这种人即便想,也只能和我这样卑贱的外国人交好,”燎队说,“而不是你。”   说完燎队摁了摁渠先生的肩膀,表示衣服你自个到房间挑。他不擅长劝人,所以言至于此,之后他就要去楼下喝几杯了,他要在舞会之前就让身子热起来。   TBC 第83章   西寨花园是一条绕山而建的长廊,当服从于花园的花匠们将长廊外的灯火全部点燃,它就像是一条火蛇盘绕在缭绕的雨雾之间。火把的热量将雾气蒸干,焰苗跃动,欢迎着远道而来的西部宾客,欢迎着金币和酒香。   当那架设在火把旁的长笛吹响,悠扬的乐音便穿透了雾气,它沿着火蛇往下,好像火山的岩浆,它一路流淌到集市,穿过了民居,包围着军营,再汇入蜿蜒至茂密深处的河流里,于是所过之处,一个又一个的村寨都点燃了,它们如烽火台一般燃烧着,它们都闻到了花园的芬芳。   这是花园最重要的舞会之一,而在这样的舞会里,男人和女人们画着浓妆,身着精致又崭新的衣服,它包裹着他们的曲线和青春,当他们从花园的厅堂沿着楼梯跑下,便从花匠手里接过一个又一个遮住他们美丽容貌的工具,他们推搡嬉笑,让那欲望只放在眼睛里。   于是他们是猎人,他也是猎物。   他们搜寻那些前来寻欢的权贵富商,他们像花瓣一样沾到他们的身旁。   那花瓣装饰着溪仔的衣服下摆,让他如待摘的果实。泥仔擦掉了他眼线多余的部分,而浓郁的眼妆遮住了他被砸出的黑眼圈,于是泥仔的拇指再掠过,让露在轻纱之外的双颊多绘了两条色泽艳丽的油彩。   溪仔透过镜子往里看,见着自己精致的妆容也打量着身后泥仔瑰丽的容貌,而后他握住泥仔的手,看着镜子里的对方。   他说你不要去了,你不要以身涉险,若是被人抓到,挂在刑架都不足以让他们解气。   那些刀棍会落在漂亮的躯壳,会将皮肤当衣衫撕开,会抓住被弄乱的长发,将这些漂亮的皮囊捣烂,那是溪仔经历过的事,他清楚每一个流程的痛楚,那疼痛让他被送到医药屋,让他的脚踝缠着纱布,告诉他们双腿之间的洞穴还没有修补,他只能被赏,而不能亵玩。   这曾是为了保护他们而设下的规矩,只不过当下形同虚设。那些人是不会介意他身上有多少没有愈合的伤疤,他们喜欢的就是伴随殷红流淌的眼泪。   泥仔亲吻了溪仔的脖颈,闻了闻他身上的香。   他说你不用再想着我,你要想着你自己。躲开他们贪婪的猎取,等我带回消息。   镜子里的他们娇艳欲滴,香气萦绕在房间里。   还是那一股他很熟悉的味道,是昂贵到泽池都舍不得收下的礼品。   他看着于顺梳妆打扮,换上了一身挺拔的长衣。衣有垫肩,让他的身躯更显立体,而遮住他外国人面颊的动物有着尖喙,实在很适合他这牙尖嘴利的玩意。   他的身旁是被囚禁的医生,就在于顺脱掉伪装成西部人的粗布衣衫后,他们就不再允许这认出对方身份的医生出去,不过好似这医生不介意,只要有他的锅炉和笔记,他就专心致志。   也得亏于顺才有这胆量,听闻西寨花园的舞会,甚至都不稀得找个旅馆便让人直接给他去集市带回新的衣衫,他就脱光了在医药屋换。   他不会错过这样的活动,他喜欢极了能和陌生人交流的机会。他的血液似乎都因为期待而燃烧,他甚至觉得他会爱上西部的荒蛮与贫瘠。   阿仓也从床上坐起来,而给他的新衣服还放在身旁。   “我们会被认出来的。”阿仓说。替换的草药确实让他的伤口愈合,他从未见识过如此有效率的疗法。这也让他的说辞变得没有底气,让他想要推脱都找不到理由。   “我没让你进去,你只需要给我放哨就可以,”于顺又喷了喷香水,凑到鼻子旁贪婪地闻,再给泽池也洒了一些,看向阿仓时目光却变得阴冷,“或者你留在这里,不过那个什么岚队当然不介意继续跟你私下交流。”   于顺收回目光,将香水丢给了泽池,“换衣服。”   于顺走到了门旁,招呼那些还穿着粗布衣衫的手下。他用北部话交代了几句后,他们走出了烟熏火燎,钻进已响起乐音的雾气。   于顺眯起眼睛看向远处,他太喜欢跳舞了。   TBC 第84章   当音乐盖过了鼓点,泥仔和溪仔都脱掉了鞋子。   他们推开门,与匆匆梳妆完毕于回廊跑下去的男女一起。他们就像是被卷进了河流,被越来越澎湃的喧嚣裹挟。   从围栏往下看,见着密密麻麻的宾客挤满了厅堂。而擂鼓也必须更用力,只有这样,才能让鼓点传递得更远,招来更多的青睐。   他看到了穿着皮毛的人,他看到穿着粗布衣衫的人,他看着穿着制服的人,而他们这群穿着清凉的美人流淌在他们之间,他们冲下走廊又跑到厅堂的舞池,于是舞池逐渐攀升,他们便踢掉了舞池里的酒瓶,让酒精流泻到光洁的地面。   酒香四散,舞池里的男女便操起火把,随着鼓点砸下节奏,用赤裸的脚踏出酒精四溅。于是那酒精往走廊外流淌,往阶梯下流淌,往屋外的马蹄流淌,往布设在花园外空旷之地的酒棚流淌。   而几个西寨杂耍的戏子也圈进了人群间,他们的手里握着可以吹出各种烟雾的喇叭。他们还不着急吹出雾气,只是在人群之间穿梭,摸过那些稀薄的衣衫,搂过腥膻粗粝的皮毛。   也就在这样的人群里,泥仔看到了渠先生。   那一会他也换完了衣服,不再穿着浴衣,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贴合的衬衫,布料酥软,垮垮地露出他胸膛的肌肉。虽然因为褐黑色的毛羽罩子遮住了他的容貌,泥仔还是瞬间就识得了他。   泥仔想起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也遮着胡茬而只露出眼睛。可那鹰一般的绿色眸子瞬间就夺走了泥仔所有的渴望,从此他再也忘不了那人看向自己时的快乐。   那是泥仔所有的爱,所有的纯粹,所有的真情实感,好似只要能被这样的目光睥睨,他便愿意趴在这人的跟前,亲吻他光洁的军靴。   而渠先生也看到了他。   他的眼神如此复杂,于是泥仔抛下一个亲吻。   紧接着溪仔便拉了拉泥仔的衣袖,泥仔立刻收回目光,顺着溪仔的方向,看到那些边境驻扎队的人。   他们像泥沙一样灌进了花园,从他们的门廊涌入,再散开去。似乎很多人都喝过酒了才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着,他们便粗着嗓子呼喝着,像是抓捕戏弄一般拦住那些要从他们身旁过的男女,逼得老鸨们都赶紧出来,顶着他们精致的胡茬和圆顶帽子,一边道歉解释说还没轮到挑人的时候,一边从他们的手里抢下男女,将他们推远,再推远些。   “他们来了那么多人。”溪仔的语气里满是胆怯,他甚至都不想往下跑了,只想往泥仔的身后躲,“我……我们该如何是好。”   而泥仔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胳膊,认真地扫视过每一个驻扎队员。   他看到了那一把缀满装饰的匕首。   是的,只有那个人的匕首满是装饰。这样的人必然是个话事,而非一般的队员。虽然没有穿皮毛,他的身边却贴身尾随着好几个士兵。他不像别人一样火急火燎如饥似渴地挑选,他只是好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过这群男女们。   “就是他……”溪仔从后面抱住了泥仔,他就是被这个人和手下折磨得满是玻璃碎片。   他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泥仔赶紧握了一下他的胳膊。   “别哭,”泥仔说,“哭了,他们还更容易识得你。”   说着他放开了溪仔。   捋了一下溪仔的胳膊后,转身笑起,跟着姹紫嫣红的男女一起流进厅堂,向着那群人流去。   TBC 第85章   他们与宾客摩肩接踵地擦过,向着舞池跑去。   泥仔故意将遮住衣衫往下拉开些许,再在擦过那些驻扎队时碰了一个士兵。   那士兵刚想骂,他便回头抱歉地看向对方,那谩骂便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那驻扎队员在他的腰上摸了一下。他嬉笑着闪躲,而那个所谓的,像是长官的人也看向了他,于是他谄媚一笑,便转身朝舞池跑。   他得让这些人对他有印象,这样节目之后更可能挑选他。   也就是在这样混乱的人群间,溪仔被冲开了。他只来得及确定溪仔也到了舞池里,而当他自己也站在舞池往下来,他看到门外走进来的那几个,似乎是西部人又似乎不是西部人的家伙。   有一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于是他一边往舞池更高的地方爬,一边努力地回忆着,于是他想起来了。   没错,是泽池。   他猛然回过身去。   而也就在这一会,灯盏熄灭。   所有的乐音停下,擂鼓也戛然而止。   会场陷入了悄寂与黑暗,舞会要开始了。   也就是灯盏熄灭刹那,泽池一慌往后退了几步。而于顺则搂住他的肩膀,安抚般拍了拍,说不用担心,哥哥在这呢,“这是舞会开始前的表演,好好看看,澎焰可没有。”   “你看过?”泽池问着,而也就在泽池询问的同时,那几个戏子的喇叭便吹出了雾气。泽池立刻要捂住口鼻,但奇怪的是于顺不仅懒得躲开,还深深地呼吸着那些烟气。   于是泽池也将信将疑地将挡住口鼻的手挪开,那香味迅速地钻进了他鼻腔。   那是一股非常怡人的味道,而吸进去之后好似身体都放松了下来。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紧张,所有因为陌生而不知所措的情绪,好似都随着那香味和散开的清凉消失了。   于顺的手在他的脖颈后摸了摸,见着他也学自己一样不挡住烟气,笑起,问,“你玩过?”   “玩过什么?”泽池不解。   于顺忍俊不禁,他说这玩意,是西部人拿来对付外国人的,闻过之后你这个婊子就会变得特别乖巧,特别顺服,特别饥渴,于是说什么你们都会服从,随便被他们丢掉妓院里,或者赶到荒郊给野兽。   泽池诧异,他说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可你……你不也闻了……   “我是谁呀,”于顺笑意盈盈,抓住他的后脖颈更是搂紧了泽池,“我可是你于顺哥。”   泽池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身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能不再说话,却忍不住往于顺的身边靠一些。   也就在这黑暗里,忽然一记鼓点敲下。   那鼓点好似点燃了导火线,于是一串的火把绕着舞池点燃。   舞池瞬间变成了擂台。   鼓旁有酒,敲击之下酒精便溅到火苗,而火苗迸射,热量更旺。   于是鼓点继续敲下,宾客也跟着低吼回应。低吼绵延,让这条长廊沸腾起来。   在这擂台后,泽池眯眼看去,那一个一个美艳的男女拿着火把,焰苗照亮了他们的刺青。   TBC 第86章   阿仓放下了手里的西部话通用手册,稍微打开了车窗。他停靠在马厩旁的车棚里,和那些不被允许进入的随从与护卫一起。他看见整条花园都亮了起来,让他想起了澎焰的长廊。   记得年轻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那条长廊,对陌生的对岸充满了向往。那向往让年轻的他勤奋,幻想着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能坐着车穿过,走进那一个瑰丽的世界。   他出身于平民的家庭,这样的家庭努力读书就是最便捷的方式。所以他很努力,努力到他可以无视身旁所有的情感削尖了也要往前闯。他仍然记得自己一边在出口的郊区搬运着砂石,一边用苦力换来的钱交出学费。他就坐在出口的地方握着他的课本,不用干活时看着那些豪华的车辆来去穿梭。   他距离对岸那么近,只有咫尺。他距离对岸又那么远,没有身份他就过不去。   他似乎做到了,又似乎没有做到。   他考了最好的初学,考了最好的高学,一路考进了澎焰最优秀的学校,于是他终于有机会和对岸的孩子做同学。   那是他可以触摸到的,最靠近富人区的东西。但或许也是因为触摸得到,让他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因为他意识到凭借这样的方式,是走不过去的。他们确实位于同一屋檐下接受教育,可是他的努力是他们的玩乐,他的贫穷是他们的奢侈,他的假期是满身汗水地干着苦力,而他们坐着敞篷车掠过,嬉笑着在他跟前洒下挑衅的欢乐。   而当他拿着成绩单,拿着那本优异的毕业证书,恳求着将他推荐到富人区谋求一个职位时,他得到了最真实的评价。   “那边,你就不要去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可以推荐你在平民区合资的公司,你认为如何。”   阿仓说不,不用,只要能过到彼岸,我不挑岗位。   学校的老师们笑了,他们欲言又止,议论纷纷,而后摁下了他的简历,回答——“孩子,你不是富人区的身份,你如何去那边谋职。”   那确实是一块诱惑着人的土地,它流淌着金币的芬芳,以至于平民区的人都闻得到香味,于是他们举目远眺,循着香味奔跑。他们踏过泥沼,浑身沾染着汗水和污渍,他们说你看,他付了钱,他考取了成绩,他受到亲友邻舍所有的资助,他的双手都是老茧,他就只有这一个目的,他想过去。   只要一个人过去了,身后所有出过力的人都有可能过去。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再多的苦他也不介意。   这是阿仓努力的理由,而这也是他们拒绝他的理由。   这一条冠冕堂皇的路不过是让穷人有幻想而已,毕竟没有幻想又如何使得他们出卖汗水与劳力。   灯火仍然在远处燃烧着,它的酒酿在脚底流淌着。他看着那一辆一辆穿梭过去的车辆用车灯绘制长廊的流苏,将他的书本丢进了垃圾桶点燃。   熊熊的火焰噼噼啪啪地响,照着那一辆一辆从黑市区开进隧道的集装箱。   而这,给了他灵感。   他没有改变想要走过去的欲望,但他可以改变穿过去的手段。   车窗外有几个光团,它朝着西寨花园靠近。阿仓赶紧拉起了车窗,光团之后是更多边境驻扎队的服装。   而带领边境驻扎队的人——没错,那是岚队。   岚队示意,所有驻扎队的人散开。他们安静地包围了花园,手里拿着短枪与匕首。岚队从一个士兵处接过了皮毛,他披在自己的身上。而后他也退开,他躲在黑暗里。   阿仓立刻在于顺换下的衣服里找,他找到了火机,烟盒,子弹条,几本照片一样名字各异的护照,还有——那个揉皱了的区域图。   他打开仔细探查,而后将图折起,起动了车辆,从马厩后方绕开。   从后视镜里他可以见到岚队看向了他的车,不过他开的可是垃圾车,岚队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一辆满是潲水的垃圾车。   他才不会听话地给于顺报信,但他可以对更重要的人报信。他有些喜欢于顺给他这个任务了,毕竟若非他蹲在花园外见着岚队布设,又如何有理由和那些人接触,如何在这为所欲为的于顺跟前赢回一局。   TBC 第87章   而感觉到有人靠近的不止是阿仓,还有渠书。   舞台的擂鼓和舞蹈没有吸引他,于是他贴着窗户站。在他感觉到有影子从他身后擦过时,他马上回身。可是窗户外只有那燃烧的火马和熄灭灯火的车辆,来往的士兵交换着烟和酒壶,迟到的宾客匆忙地往花园里钻,以及那些舞会还没开始就已经喝多了的人在门外推搡调笑。   他眯起眼睛细细探查,什么都没有找到。   而当他的目光转回舞台,再锁住泥仔的踪迹时,却见着与他对面的溪仔脚一滑,差点从满是酒酿与火星的舞台落下。还好他身旁的女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顺势又将他带回了擂台。   不过——渠先生马上看向了那几个之前玩弄过溪仔的驻扎队员,果然,他们立刻交头接耳,纷纷笑起。   他们认出了溪仔。   渠先生马上用手肘示意一下旁边看表演看得津津有味的燎队,凑到他的耳边,“他们跑下来的时候派人跟着溪仔。”   燎队不解,他说跟他干啥,不是泥仔去招惹那群人么。   渠先生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扬了扬下巴。就着那群人猥琐的笑容,燎队也听懂了。那群人之前玩舒坦了,肯定还想要更舒坦。   渠先生则擦过燎队的身后,来到了后门处,他招呼两个燎队的亲信过来,附耳对他们交代了什么,于是两人领命,转身撤离花园。他又招呼两个老鸨,再附耳交代了几句,两个老鸨听闻,转身混到人群里。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拿着喇叭的戏子旁,他打了个呼哨,摸出金币,塞进了戏子的手里。戏子开心,快乐地朝着驻扎队员的位置挤。   这会,渠先生的目光终于回到了舞台。   他让侍从联系他的阿姐,他让手下回到渠宅带回自己的人,他让戏子跟着那一个训练官,而他自己则要盯紧泥仔。   他以为自己足够客观,他以为能理解得到为了取得胜利而必须得有的牺牲,他劝服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更多的泥仔离开这个已被推到刑架旁的花园,何况他能信任的人不多,让泥仔去接近长官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是当泥仔在走廊上抛下那个吻时,他所有的客观都是屁话。   如果,只是如果,泥仔会被这群人凌辱,他相信自己的怒火会让他闯进包房。   他会干掉这些混账。   悠长低沉的旧号吹起了,更多的灯火燃亮了。他们的热场节目结束,而这群美艳的身躯脱掉了轻薄的系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接着他们再摘下别在腰间的花朵,将它往前抛去。   这是男女妓们要与宾客亲密接触的娱乐方式,拿到花朵的宾客可以比没拿到的更有主动权,他们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只见一朵花直接啪地打到了刚想转身拿一杯酒的燎队后背,燎队立刻骂了几句粗话,捡起那花朵看清上面的标志后,气愤地朝舞台看去。   是溪仔。   溪仔摘掉了蒙眼的系带,向台下搜寻,然后,他找到了指着他骂粗话的燎队。意识到自己打到燎队后,他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往人群里退,结果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操了,这逼崽子什么屁事都做不成是不是。”燎队骂着,没好气地灌了几口酒。   而后他示意两个护卫,让他们跟着自己一同钻进人群。   TBC 第88章   可是他们还是被冲散了。   宾客只要活动起来,尤其是跟着这样的热场闹腾,那是人群摩肩接踵,彼此推搡。   而泥仔机警,他几乎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长官。从他跳下舞台后,他就不顾一切地冲开人群往那个人身旁挤去。   所以他看得到那个人身边的下属散开,看得到他一个人拿了酒和剩下的几人说着话,看着他笑着打量于他身旁穿梭而过的美艳男女,再看他衣服下摆飘开,能见那表示地位的匕首。   泥仔迅速往前一扑,就像是没留意到一样狠狠地扑到了那个人的身侧,而后他被绊了一跤,顺势趴到了那个人的靴前。   长官身边的两个士兵立刻挡了一下,见着是之前就与他们有过目光相对的男妓,才稍微放下了警惕,而泥仔赶紧抱歉地看向了他们。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人太多了,是我粗心。   泥仔到底漂亮,那两个士兵立刻笑起来。只是那个长官没笑,他冷漠地睥睨泥仔,再将靴子挪了挪,轻轻地踩住了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他问。   泥仔没敢把手收回来,只是求饶一般地红着眼睛,他说先生,饶了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太久没有服侍过人了。   这话只是刺探,而那长官却微眯起了眼睛。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泥仔,接着挪开了靴子。泥仔赶紧往他的靴前再挪了挪,摘下他腰间该丢出去的装饰偷偷地握在手里。他当然没有将这装饰品丢出去,说到底他就是一个久不接客还想逃跑的男妓。   他相信这样能激起对方玩弄他的欲望,尤其对这群驻扎队员而言。   于是他再道歉了几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这会长官和两个士兵也见到他没丢出去的东西了,在他转身之际叫住了他——“等等。”   泥仔赶紧做戏一般地想收起他的胳膊,却被一个士兵抓住了手腕。后者狠狠地一捏,将泥仔带回了他们几人跟前。   “如何,您喜不喜欢。”士兵问长官。   泥仔努力地往后躲,好似他真挣脱不了那士兵的钳制。而长官再斟酌了一会,算是默许。于是泥仔的系带立刻被抢走,两个士兵则带着他一前一后地往走廊里的包厢去。   事情走到这里似乎还是顺利的。   泥仔成功地接近了这个长官,还跟他一起进了包房。然而就在他被推进包房的刹那,他看到了溪仔。   是的,溪仔确实被这群人认出来了。他刚下舞台就被人抓住,以至于燎队都没有找到他。他被四个人抓住,他则伤心地哭喊着。他说你们要找接客的,你们得去找接客的,这是规矩,这是规矩呀。   可是那几个人哪里管他绑着的标志是接还是不接,抓住他的衣襟就往怀里带。他哭着想跑,却被抓回来狠狠地甩了一耳光。   泥仔立刻到处搜寻老鸨,可是人太多,他只见着到处都是的宾客,却一个老鸨都没有找到。   “你认识他?”长官的质问抓住了泥仔的胸膛。   泥仔立刻回身看向对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认识呀,我们都……彼此认识的,只是……他不接客的。   “那不是你们说的。”长官回答,而后他向士兵示意,于是两个士兵狠推了他,将泥仔押离了同伴。   TBC 第89章   关起了门,外面的嘈杂安静下来。   而泥仔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所有的想法回到公事。   接着收拾了笑容,向着那三个男人走去。   他不知道渠先生已经来到门外,后者必须忍住冲动才不敲响他们的门。   不过好就好在他立刻被人搂了一下腰,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便抱住了他,凑到他的耳边说——“我们也开一个包厢,如何。”   这话一出,渠先生立刻抓住对方衣领。   因为他说的不是西部话,是澎焰话。而他非常肯定,渠先生听懂了。   渠先生立刻想要招呼自己的手下过来,抓住这个人再说。可对方更快一步,摁住了渠先生的胳膊,眼里带满了笑意,说我们还是不要让外人过来了,太多外人,我害羞。   “你没资格谈条件。”渠书冷冷地说。   “我有,”于顺微笑,点了点渠书的胸膛,“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渠书心说好你个于顺,什么时候不出现,这会我走不开你非得让我跟你走。他看了一下关起来的里边有泥仔的包厢门,还是犹豫,而不用他说,于顺也看出来了。   他笑盈盈地摸了摸渠书的胸膛,“让他们候着就好了,那小男妓有本事,不会你转个背就受伤害,我可比他要娇弱多了。”   渠书的喉结滚动着,但没错,于顺还是得逞了,渠书招呼几个手下都过来,告诫他们一旦里面有争吵和打斗,破门而入,他负责。   说完狠狠地看向于顺,而于顺立刻挽住了他的手,特地挑了个几乎隔着舞池的包厢,才推门进去。   “你居然敢直接到我跟前来。”一关门,渠书转身便抓住对方抵在了门板,眼里满是杀意,“你可是太自信了。”   “我同意你占有掮客馆的份额,”于顺压根不理会渠书的威胁,开门见山地抛条件,“我会带你了解掮客馆的运行模式,我会让你参与管理,同时,我会以外来入侵者的身份在西部为你做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你不用问,但肯定包你满意。”   渠书诧异不已。他不仅仅是没有与于顺交涉过,更从来没对外人说过他想插手掮客馆,而于顺却直切要害,他只能说谎——“我可没说过要你的掮客馆。”   但于顺还是不理会他的质疑,提出他的价码——“我需要你的钱。”   这话一出,渠书更是哭笑不得。   他说看来我低估了你的荒唐,你居然敢问我要钱,且不说你的钱是不是该从浦润和泽池那里出,即便是我这会打开门说一句于顺在这里,你的骸骨就能挂在边界。   “跟你们玩,比做浦润的丈夫有意思多了,”于顺仍然云淡风轻地谈着,好似渠书都是在放屁,即便如此渠书也必须得说,于顺动摇了他,因为他又价码了——“只要掮客馆继续运行,我就能买下西寨花园。”   想想花园里的这些崽子,想想他们要接受什么样的结局,想想岚队想拿他们干什么,想想那个泥仔,你喜欢他,是不是。只是,也不清楚这会他们胯下的肉是不是都有了去处。   “够了。”渠书恶狠狠地骂。   你有你想要的东西,他有他想要的。既然如此,不如彼此交换一下。   而浦润是谁,泽池是谁都无所谓,至少当下,于顺都不喜欢了。   TBC 第90章   “我很好奇,为什么您不换一件衣服再过来。”泥仔赤裸着身体,向着长官靠近。   他顺服地匍匐在对方的胯间,帮着对方将皮带解开,将匕首卸掉,将裤链再拉下。他的手指抚摸着鼓囊的地方,提问轻描淡写。   他身旁的两个士兵已经脱掉了裤子,他们三个需要享用他一个。这样的幻想让另外两个年轻的人裤裆已难耐不已,着手掀开了泥仔衣服的下摆。   他们顺着臀瓣抚摸进去,摸到了那个已清洁过的地方。   “有什么区别。”长官问。他的下体软绵绵的,或许玩过太多的花样,以至于不像两个年轻人那么着急,他点了一根烟闭起眼睛享受着,语气疲倦地拉长。   “当然有区别,”泥仔笑,“哥哥们穿着士兵的衣服过来,如何能玩得开。难不成是边界的司长都不稀得给换衣服的机会,或是你们觉着我们转个背就跑掉。”   泥仔拉开了裤子边缘,让手指可以贴着肌肤抚摸。他感受着那个绵软的玩意逐渐热起,另一边手却摸到了对方的侧腿,感受着裤子里是否放着东西,再推测着东西的形状。   长官没有理他,却是身后的两个士兵笑起来。他们说你个小男妓还能跑到哪里去,若是不将你们都分给我们营队,你们也都——   长官咳嗽了一下,士兵闭嘴。   分给他们营队,泥仔皱眉。他的手指过到了囊袋,假意没听出长官阻止的意味继续调笑,他说驻扎队过来一次也是难,若是让我们过去伺候你们,可得要接送才行。否则岚队可不愿意让我们私自外出,之前偷溜想跑边界去玩,还给狠揍了一顿。   两个士兵还是笑,这会学乖了不接话。   于是泥仔继续编着,他说那鞭子打得可疼得了,不过岚队管得是,边界危险,他说若是边境队的人……   说着泥仔没往下,好似觉察到说错话了一般,立刻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说对不起,多话,没有说哥哥们的意思,多话。   然而或许是提及了岚队,却是那长官说话了。   他呼出一口烟气,烟灰弹在了泥仔的后背。或许是狠弹了一下,没有灭掉的星火在衣服烧出个洞。   泥仔轻轻地唤了句,哀怨地看向长官,而后者还是操着他拖长的语调,问——“岚队说我们什么?”   泥仔赶紧装作没听到,专注地玩弄他手里的玩意。可也不懂是不是长官示意,只觉着他的下身狠地一痛,有什么干涩又粗壮的东西捅了进去。泥仔呀地往前扑住了对方的膝盖,那痛楚立刻让他渗出眼泪。   那是酒瓶的瓶管。   他立刻看向了长官,而长官也看着他,再问,“岚队说我们什么。”   玻璃的瓶子往他的下身捅,见着泥仔还是犹豫,长官再示意,于是两个士兵找来了另一个瓶子。   他想起了溪仔下身的伤,而他赶紧说岚队只是说……事情没有办完,没、没有办完,将我们送给外国人也、也不会给你们尝好处。   长官听罢,冷笑,他稍微支起了身子,夹着烟的手握住了泥仔的脖颈。   他的手指细细地抚摸着这皮肤,而后告诉泥仔,“那你转告岚队,没有我们,他就是个外国人,他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那个。”   “那是,”泥仔立刻接话,“没有哥哥们,那岚队……岚队也就只能那这花园出出气,拿……拿他的渠先生出出气,您说是不是。”   岂料这话一出,三个人都笑起来。他们说渠书,渠书是什么,他阿姐都什么也不是。   阿姐什么都不是。泥仔懂了。   只不过还没有等到他继续问下去,两个包厢之间的门却被敲响。   一个士兵不耐烦地过去打开,而跟溪仔在一个包房的士兵裤子都没有穿好,便猛然推开门,说长官,长官他们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长官问。   “和燎队,”他说,“就之前管这里的训练官燎队。”   长官刷地站起来,就在他起身的刹那,泥仔迅速搂了一下他的腿,从裤兜里将那一个本子拿走。   TBC 第91章   老实说燎队是不想起冲突的。   理由所有人都懂,外国人,即便他有理,别人也觉得他没理。   他太熟悉这群西部人的做派了,有什么责任给外国人背,外国人没了就给底层人受罚,底层人也没有能拿来训的,那就努力忽略,实在不行了才让犯错的认。   像渠书这样丢了匕首就干脆地认,干脆地受罚,那些权贵里还没几个,毕竟即便那会渠书推给燎队,那燎队也没办法。   不过渠书的人品就是这样。   就像当年他力荐燎队,表示只有燎队才能训练出人才,而为了不给他们随便找个坑让燎队踩,渠书甚至以他人格保证燎队能管理西寨花园。   也就是这么个脾性,燎队不仅是认可,还佩服他,也追随他。虽然追随的过程里受到一些诱惑,燎队会有所动摇。可谁不是这样,不能怪他。   所以他好不容易一间一间推开门去找人,又一间一间道歉退出,总算找到了溪仔可能在的包厢时,他都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愤怒。   他真的难,你说他不做,渠先生会找他算账,而他做了驻扎队又找他算账。   而且他得说这愤怒不是看到溪仔后才产生,是在他进门之前,就被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士兵惹火了。   来到花园的都是西部有权势的人,燎队管这里那么久,他当然清楚,可权贵也得讲规矩。不说他是不是手里握着溪仔打了他一下的饰品,即便不看这个,他让出男妓给权贵们开心,那至少得尊重这里管理者。   燎队也是想到了他已经不管这里,特地还找了两个花匠跟着他。至少他没权力,那两个人得有。   岂料他刚到门前,那两个士兵就干脆地推了他一下。燎队说例行公事,不好意思。   然而那两个士兵不让,他们非但不让,还好笑地打量着燎队,说什么公事,你懂什么是公事不。   燎队气笑了,不过他本来不执着,毕竟溪仔他也不算熟,既然你不让,他就在外边带人等着。就跟你来来去去你推我搡,你要疲倦了那你也得开门。   何况谁不懂这燎队这人不讲理,哦,也不是,边境驻扎队的不懂。所以他们也不清楚这北部的逼人脾气暴躁,你可以对他冷暴力,可你要是说错了什么让他生了气,比如——“你就是个给我们擦屁股的,还真当自己是西部人了。”   燎队听到这话,理解了一下擦的是什么屁股,然后再理解了一下为什么他是个擦屁股的,结果他哭笑不得,觉着这任务自己是没法做了,你渠书要责备就责备,若是再交流下去不动手都难,所以他将这里留给属于他们西部的人,然后——他想离开的,可惜他还是转身过去给了说这屁话的人一拳。   另一个人马上想要动手,于是他干脆也给了一拳。   而后甚至还补了一脚,说你们这逼玩意,毛都没长,还跟我说这屁话。   燎队这力气可是士兵们没尝过的,一拳一个撂了不算,既然都打了,那他干脆示意手下开门。   他就不信了,这乳臭未干的兵崽子还能拦住他了。   TBC 第92章   溪仔受伤了。   被那么多人玩弄肯定会伤。   当那些人将他的双手捆住,轮流地或一起地享用着他的时候,溪仔闭起了眼睛。   他是一个胆怯又孱弱的人,他不像泥仔有着过人的身手花园器重,不像燎队体格健硕能被渠书赏识,更不像很多花园里的同伴有着过分艳丽的容貌,能得到权贵的垂青独宠。他都不是,他只是花园里最多的那一群人,得到更多的是没有底线的掠夺和毫不留情的侵占与玩弄。   他的鲜血从双腿流下,当那些尖锐的闯入和调笑让耳膜起了老茧,又让后穴变得闷痛时,他的眼泪也哭干了。那干涩的泪痕让皮肤难受,好似血渍沾染在腿间再干涸后的感觉。   这就是花园。   他在那群人的眼里不是人,甚至不是货物,只是一个器具,一个便宜的,可供消耗的东西。所以当他的双腿因为疼痛而疲软,却又被扯掉衣服和散乱的秀发,逼着他撅起臀瓣,那火棍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脏腑粗暴地捣弄着,让那痛染上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心伤。   他是喜欢西寨花园的,他喜欢里面的同伴,喜欢妓院管理们对他们的呵护,也喜欢里面漂亮和衣服。   他是西部一个贫穷地方的孩子,那地方似乎只有山和水,有山里的野兽和水里的砂砾,有沁人心脾的泥土腥香,和漫山遍野随风摇曳的花团。可是那里却没有肥沃的土壤,甚至战争都不稀得涉足那里一般,在他来到花园之前,似乎就没闻过那么馥郁的炊烟芬芳。   他不是战争的孤儿,他是被卖到这里的。他甚至都已经记不清他的兄弟姐妹有多少以及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他离开的时候走了很远。远到他再也看不见熟悉的方向,远到他再也不可能逃跑回去。所以这里的同伴就是他的血脉,泥仔就是他的哥哥。   所以老实说,他不是不清楚若是给这群人认出,他会遭遇什么结果,只是或许对于溪仔而言这就是他的结局。   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跟泥仔说又如何,跟渠先生说又如何,跟司长、副司长说又如何,他们能做什么呢,这就是西寨,即便那一群人想要努力改变,改变的也是那些“人”的生活,而非他们这群货物。   如果这么去想,那落在他身上的拳脚,闯进他下体的东西,享用着他的人有多少又有何重要。   可是为什么当那一扇门被踢开,当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闯进来,当还往他身体塞东西的家伙被赶走,他直接跌落在地,他却还是握住了那个人的裤腿。   而那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溪仔从这个人的眼里看过不屑和愤怒,看过烦躁与仇恨,看过饥渴与贪婪,可当下氤氲在那个人深色眼睛里的却是一些他不能理解的情绪。   以至于这情绪让他拔出了匕首,对着包厢里那些野兽。   于是那群野兽说,哟,燎队,这可不是你的地盘了。   燎队冷哼一下,说,对,这也不是你们的地盘。   TBC 第93章   而泥仔包厢里的人也跟了过来,见着满地的狼藉和下身全是血渍以及那些腥膻玩意的溪仔,泥仔的怒火猛然窜起。那一刻他没有权衡利弊的冷静,也将所有的虚伪谄媚抛诸身后,他如箭一样冲向那个还想从燎队身下抢走溪仔的人。   他毫不犹豫地擒住对方的脖颈,一路将那人往后推去,推到墙壁推到角落,而后抓住对方的喉管,那尖利的指甲嵌进了对方的皮肤,就这么狠狠地将那人的喉管扯了出来。   刹那,所有的驻扎队员都愣住了。   于是他们看着泥仔带着满是鲜血的肉块转过身,转过身,用燃烧着火焰的双眼看向他们,好似被激怒的沼狼。   或许他们从没想过这群花园的男女们可以有这样的力量和身手,以至于当泥仔往前靠近,那几个队员提着裤子忍不住往后退,只有燎队非常平静。这是他训练出来的东西,他当然清楚他们有多好使。   而这会渠书也赶过来了,他看到浑身污秽的溪仔,看到怒火熊然的泥仔,以及刀已出鞘的燎队,他什么都猜到了。   那长官率先反应过来,他哼出个鼻音,慢慢地朝泥仔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   他说渠书,你来得刚好,你看看这群人想要对我们做什么,你是不是该为我们伸张正义。   说着,他走到那个被拔出喉管的士兵身旁,弯下腰,捡起了泥仔从他身边偷走却掉落的东西。   他打开看了看,再想渠书扬了扬,问——“他们居心何在。”   一个北部来的外国人,一个对驻扎队员下手的男妓,一群被这些势力收买的花园管理,渠书,“你别告诉我,你站在他们那边。”   窃取机密,通敌国外,这是什么行为,你清楚。   更何况,长官又绕到渠书跟前,用那沾染了血迹的笔记,轻轻地拍了拍渠书,“岚队也赶来援助你了,咱们可不能让西寨花园的人为所欲为。”   渠书听完,微笑地看着他。这是把他架在了通敌的位置上,不下令抓走燎队和泥仔不行。   不过,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   “是,你说得对,”渠书回答他,“我们如何能让人在西寨花园为所欲为。”   接着他就这么转身走出包厢,换进了另一个外国人和他的手下。   而那些外国人才不跟你玩匕首,也不稀得跟你们解释,便毫不犹豫地摸出枪,对着他们这群人扣下扳机。为了不吵到别人的玩乐,渠书还体贴地关起了门。   瞬间,包厢里只剩下那个懵逼的长官。   而渠书不紧不慢地摸出了烟盒,擦了一根点燃,朝着他呼出浓雾,惋惜地说,“惨了,外敌入侵,我玩忽职守,来迟了。”   话音刚落,那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外国人同样对长官开了枪。   这不是渠书做的,不是燎队做的,不是泥仔和溪仔做的,这是那群被紫色的雾气熏得身心舒坦的外国人下的手。毕竟只有外国人喜欢随身带着那灵巧的火器,这型号在西寨都没有。   所以——于顺吹了吹枪口,插进皮套,搂过渠先生亲了一下,说,“外国人不方便久留,我们再联络。”   说完他招呼几个手下穿过包厢之间的门,从泥仔之前的包厢打开门出去。   而渠书捡起了那本笔记,装进了兜里。   TBC 第94章   还是有人闻及了枪响,特别是在等待枪响的人。   岚队立刻下令所有人进花园去,他没有见着心满意足的驻扎队提着裤子出来,必然意味着那个已公开和他分道扬镳的燎队说服了渠书,这是他不可忍受的事情。   在西寨这种地方,或者说任何一个政权,最关键的,是要手里抓着武力。那是士兵,是军火,是讲道理与不讲道理都能逼对方妥协的关键,边境驻扎队于岚队来说就是这样的东西。   尤其当他已经用北部给出的优渥条件走通了高层的关系,同意撤换掉管理边境队的管理之一,渠书的阿姐,那渠书的兄嫂就更拿他没有办法了。   到了那个时候,西寨花园消散,他又得到北部国家的支持,手握边境驻扎队的军权,不说西寨属于岚队,至少他的力量就足以左右西寨方向。而同样的,对西寨的掌控权也会为他在北部那些富饶的国家里换来更多地位。   只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到底是在国外长大的人,西部民众保守的观念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不是改换了一个领导,民众就会乖乖地认可这个领导。就像是或许在市郡里,居民都不相信市长,所以市长换谁都一样,可到了村寨里,却都是有威望的老家伙说话才有力量。   这样的人带有的号召力,可无所谓他到底是不是个官。   渠书的阿姐就是这样的人。   她能征善战,年轻时候为西部去过多少沙场,而即便后来被公开施以鞭刑,也动摇不了民众对她的追随。所以改换对她而言只是夺走了她被官方认可的权力,可民众对她的拥护是夺不走的。   岚队的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闯进去,便见着远处来了另外一团火焰。   那一团火焰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可是他还是认出了骑在火马上的人,以及她那一件沼狼的皮毛。   而她的身后还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没错,是给岚队折磨了一轮,结果被燎队放跑的阿仓。   岚队诧异不已,不要说阿仓如何懂得去哪里找这个阿姐了,即便是燎队,他和这阿姐也没有私交。于是他搓了搓眼睛确定没有认错人,而对方便已来到了他跟前。   “好久不见。”她说。皮毛下是她的铠甲,以及她脖颈的刀痕。她的到来让岚队的士兵都赶紧跑过来行礼,以至于岚队也赶紧颔首示意。   岚队说驻扎司长,您如何会来到西寨花园,这地方乌烟瘴气,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便是。   “因为你呀。”女人不从火马下来,甚至都不给岚队留台阶,她压根不像渠书的兄嫂还跟岚队谈话,而是拔出长剑,对着那一群士兵下令——“你们该守在渠宅,如何跑到西寨花园,全部撤回去!”   那些士兵哪里敢犹豫,赶紧答下一句,便看也不看岚队,灰溜溜地居然就这么全部散开。   岚队赶紧想要解释,他说驻扎司长,燎队在里面和驻扎队员有冲突,若是我们不进去保护驻扎队员,那岂不是……   “你也滚。”女人还是不听完,冷冷地看着他。   岚队好似被人扇了一耳光,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女人身后得意的阿仓,只能禁言。转身后退几步,愤怒地跟着自己宅邸的士兵离开。   他狠狠地回身瞥向那个女人,恨不能拔出匕首刺过去。   而女人骑着马绕到了花园之前,不过她没有进去。只是看着远处后院有几个黑影离开,而身后的阿仓好似担心被认出一样躲在她身后。   “行了,这会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代表谁而来了。”女人改用了澎焰话,对那个不懂为何能找到他的阿仓说。   TBC 第95章   话到这里,就必须聊一下那个自从节目结束后就再没找到于顺的泽池。   不过他找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会的他被烟雾熏得浑身燥热又有些疲倦,左右寻不着于顺后,心里也不着急,或许也是那雾气的效果,让他就这么挤过了人群,走进花园后院的配餐车。   说是配餐车,实则不过是假设在外边的吧台。只是这里的吧台别致,设立在后方男女宿舍之外。他扶着楼梯往上走,错过那些勾肩搭背的人群,欢舞闹腾的戏子,找了个稍微高一些,可以俯瞰后院的,空气清新的地方。   他需要清凉的空气,更需要解酒的东西。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那摆满酒壶的台子后方,同样浓妆艳抹的小哥便认出外国身份,用很不标准的通用语说,“先生,哪里的人。”   于顺说得对,那烟雾会让他变得有问必答。所以他脱口而出——“澎焰。”   小哥念叨一句,而后摆弄起那些瓶罐,说要解酒,解酒的酒。   “是。”泽池再说。   于是那小哥的手指迅速地在几个瓶罐之间来去,往一个竹筒里灌进不同的酒酿,而后擦了火柴,掠过竹筒的边缘,竹筒口便燃烧起来。   最后,他将竹筒推给泽池。   火焰是黄绿色的,燃烧出一种清冷的美丽。配合着后院竹竿敲打地面的舞蹈,对泽池产生着不可拒绝的吸引力。小哥说你可以尝尝,不热。   泽池握住了竹筒,竹筒温暖,温柔的热量从手掌传递,而后他拿起,只是那竹筒刚离开桌面,被另一只手扣住,摁了回去,焰苗也瞬间在那人的掌心熄灭。   “不必。”那个男人拉开了泽池身边的椅子,坐下。而后顺势握住了泽池的手腕,对小哥交代,“要的是能解酒的酒,听清楚了。”   那个小哥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却不得不再次调制新的酒酿。   泽池的目光落在那似乎有些熟悉温度的手掌,露在袖管之外的皮肤满是被绳子嵌进去的痕迹。而后他沿着对方披着的黑色外衣的胳膊看去,这件从澎焰离开时崭新外衣已满是灰尘的味道,而当他看清了那个人是谁时,他还以为是幻觉。   但这不是。   是浦润。   泽池好难形容那一刻的情绪,或许是那紫色的雾气放大了他的多愁善感,以至于他的内心像五味杂陈,独自在西寨的这些时日让他觉得澎焰的往昔好似过了几十年,以至于再次见到浦润,他瞬间就红了眼眶。   然而浦润没有看他,只是一边手握着他,另一边手则拿过小哥新调好的酒,尝了一口后才递给泽池。   泽池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你终于来了,你去哪了,”泽池赤裸地说,雾气似乎让他不会说谎,放下杯子,情不自禁,那语气是埋怨是生气,还有很多的委屈,“你别丢下我,以后我不惹你生气了。”   浦润无奈笑起,搂过泽池的肩膀。或许也只有那雾气和醉酒能让泽池这么真情实感,所以难能可贵的,他还捋捋泽池的后背,亲吻了他一下。   “我慢慢告诉你。”浦润回答他。   TBC 第96章   浦润将他带离了吧台,一路往上走,直到来到几乎没有什么宾客的地方,才找了一张空着的桌椅坐下。他原想和泽池对坐,泽池却握着他的胳膊不愿放开,不得已他只能搂住泽池,让对方疲倦地枕在他的怀里。   从凭栏往外眺望,月色下是浩渺的群山。跨在群山之间的吊廊已经彻底被雾气吞噬,只有来去的火马好似农家的灯火。   喧嚣被甩在了身后,远去的热闹好似也带走了温度,让泽池感觉到少许的凉意,又往浦润身边靠了些。   泽池从来没想过,他竟是如此依赖浦润。以至于当他躺在浦润的身边时,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忽略了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他们有过多少矛盾。他只是闭起眼睛,享受着应该是他丈夫的人安抚般抚摸着他的胳膊。   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若是如此他当年也不会被开出的高昂价码诱惑。   烟雾和酒精在他的鼻腔氤氲着,似乎能将他带回那一个雨水淋漓的港口。他慌乱地向着那个人开枪,他甚至都没有握紧枪管。于是他的同学帮他握紧,带着他的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一枚一枚追着那个男人去,将他逼进了水里,再狠狠凿开满是水花的河面,划出一条一条的弹道。   而后他的同学放开了他,他的双膝一软,但没有跪下,他只是剧烈地喘息着,雨水将他打了个透彻。   他扶着集装箱再往远处看,港口乱成一团。到处扫射的探照灯,着急又愤怒的呼喊,开过来的车辆和被打出凹坑和空洞的货物,这不是偷窃,这是战争。   于是泽池转身就跑,他将手枪丢进了水里,一路往来的地方跑去,爆破在他身后炸开,汹涌的热量催着他加快脚步。   雨水哗啦啦地冲刷,他便踏着这水洼过。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似乎再也跑不动了。   他终于跪在了地面,他的双手撑在了泥泞的水洼里。   后来的他想过,如果他再跑远一些,如果他再躲得深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如果他没有察觉到躲在夹缝里的汽车,没有就着好奇和难以说清的情绪靠近,他是不是就不会听到那些对话。   再或者,他没有喜欢上浦润。没有在认出浦润的时候,选择留下。那是不是他和浦润就不会有往后的交集,毕竟浦润曾经说过——如果你愿意,可以当没有认识过我。   泽池没有做到。   车里是两个拉开窗户的人,车灯熄灭,泽池却见着了他们手里玩弄的火光。似乎为了看得更清楚远处的交锋,他们披着防水衣走了下来。他们就撑在集装箱的旁边,于是他立刻侧身躲起,以免被那两个人看到,可他们的话却穿过雨雾敲打着他的耳畔。   一个说,货都出港后,报警。   另一个说,为什么。   前一个人笑了,他说不报警,等着他们追过去抓我们啊,“若是报了警,他们就追不出澎焰了。”   另一个人好似不赞同,说未必,偷的这些东西可是让澎焰不好交代,若是派军队过去,就不好办了。   前一个人笑得更是放肆,他说你当粗砂地是个什么地方,澎焰想去,问过它旁边三个老伙计才行。   “我们跑我们的,货就不要跟着我们跑了。”男人说。   “他们抓得住我却找不到货,就不会对我如何。”男人又说。   “粗砂地的地窖要加固,别到时候塌了,挖都不好挖,那群掮客不好骗。”男人再说。   说完,他们嬉笑了一会,弹掉了烟屁股,钻进车里。   只有浑身湿透的泽池还躲在夹缝之间。他向来都清楚于顺的货在哪里,只是他从来没有对浦润坦诚过。   他想要给自己留最后的谈判条件,只是他没有想过,西寨的烟和酒没有再让他守住秘密。就在浦润厚实的怀里,他和盘托出。   TBC 第97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   浦润问。   泽池说我不敢。曾经的我不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后又爱上了你。告诉你就意味着你知道是我对你开了枪,对你的了解让我清楚,你不会饶过这些人。   ——所以那些东西在哪里。   浦润又问。   泽池说掮客馆前方粗砂地,一个地窖里。我没有办法考证,但于顺找到我的时候,我查过掮客馆的布局,也查过粗砂地的土质。粗砂地虽然广袤,却多是流动的砂砾。能在那里建造房屋和地窖的地方不多,很有可能就放在掮客馆深处。   ——是于顺的脾性。   浦润总结。   他们一直以为于顺是在跑路之后才建设的掮客馆,然而实则未必。很有可能在他认识浦润的时候就已打着地基,建造了属于地下的部分。只是那一片荒地无人问津,若非立起一座酒馆,吸引世界各地心怀叵测的人,又有谁会想过那里也被人觊觎。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留在澎焰,从来没有。偷来的东西转移到地下,他便世界各地地跑动。而掮客馆位于地上的脚手架也搭起,看似就像他偷了的东西换来了建设的人力和财力。即便他回到粗砂地,也不会有人猜到他去货仓取东西,只不过是看看搭建得如何了,而没有掮客的时候,它也就是一栋或许供给他玩乐的宅邸。   所以,浦润追他,澎焰追他,西寨追他,他却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   他似乎总能金蝉脱壳,所有人都只能找到空壳而已。   包括当下。他率先去和渠书接触,甚至不惜为他杀人,不外乎他看到了渠书的前景,而这个时候和渠书做朋友,他们便能共享前景。   而他之所以不再坚持泽池和浦润,同样是他看到岚队已经将他们当成了靶子。不是说浦润没有用处,是他的用处已不及渠书。   老实说浦润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应该继续厌恶泽池。当泽池在澎焰背叛过他之后,将泽池带来西部不过是像丢出去给狙击手的鞋子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泽池流着眼泪,被那些烟酒逼着袒露心扉,却还在念叨着他对浦润的感情时,浦润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泽池是聪明的,他也不是没有野心的,只是横在他面前,让他不能彻底释放自己聪明和狡猾的,恰恰是他对浦润还有一份感情。   可浦润是个如此枯涸的人,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甚至于他都体会不到什么是爱情,他所有的深情只是涉至喜欢而已。   甚至于在他进西部之前被人拦下,严刑拷打,甚至遭遇行刺,他很清楚里面有人不想让他过去,他都在黑屋里盘算好了只要让他踏上这块土地,他便以转手将泽池供出去威胁泽池将他转走的钱全部退回,而后将泽池抛给西寨。   这么想的时候他舍得吗?不。只是那不舍也和所谓的喜欢差不多。不算深刻,于是就不难做决定。   泽池的泪痕很快就被吹干了,而他的手却还环着浦润的腰。他醉醺醺地说着那些幼稚的话,他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身上的酒味那么浓郁,钻进浦润的鼻腔,钻进他的胸膛。   浦润叹了一口气。   他放眼看向凭栏外的花园,他是要做些事情了。   TBC 第98章   浦润的到来,让局势变得清晰。   他向渠书报到,且如实交代自己以身份核实的名义被扣下,然而却在黑屋里受尽拷打,逼着他供认自己代表澎焰,与西寨内部人勾结,意图侵略搜刮西寨的罪名。他没有供认,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清楚为什么,拷打他的人便被撤走。   他从始至终不确定严刑拷打他的是谁,也不确定放走他的是谁。   “拷打你的是一个官阶队长级别的人,岚队,”渠书说,“放走你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是我的哥哥和嫂子,官阶司长与副司长。”   那会的渠书刚从燎队的房间出来,当然那会已经不能称为燎队的房间了,虽然岚队从来不去,但已归属岚队。   溪仔到处都是伤,他们甚至都不敢带着他长途跋涉进丛林,只能将医生叫来,给他一处一处地处理包扎。好不容易弄干净了,他便乖乖地裹着被子蜷缩在床铺角落。   不要说身为他的朋友泥仔了,即便是和溪仔没什么接触的渠书都觉着可怜。还好这次驻扎队来的人还不多,否则若是真让岚队彻底将西寨花园交出去,那便是从管理到年轻男女,甚至那些沉默的,专门来伺候花园成员的花匠,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他将溪仔交给燎队,虽然燎队很是不情愿。毕竟这事你要说外国人为了抢情报而与边境队员冲突是可以,但到底得有人背玩忽职守监管不力的名。岚队是肯定不会负责的,那若是燎队堂而皇之地插一脚,那不还是燎队得负责。   燎队不要。他跟渠书开诚布公就是为了免罪,他才不要顶包。   “你的想法我赞同,”渠书看似平静地说,瞥了瞥裹着被子的溪仔,又看了看燎队,“既然溪仔下身溃烂,估计也难接客,不如将他交出去,就说他里应外合,用一个男妓换我们所有人都脱罪,你认为如何。”   老实说燎队有那么一刹那还信了,毕竟以他的文化水平那就是欺负他没读过书,只是他再一琢磨,便不由得对着渠书骂了一句——“你个逼人。”   这是什么,这是逼良为娼,渠书你讲这个话什么意思,你觉着我舍不得是不。我跟你说,我就不认识那逼崽子,你以为我不敢,你以为我是什么。   燎队对着渠书骂,渠书没理他。毕竟骂完他也会照做的,他没得选。   渠书不是信燎队会舍不得那溪仔,只是后者也不可能赞同将溪仔交出去。若是他赞同了,不要说渠书和泥仔了,即便是刚对他感激涕零的西寨花园男女们,立刻对他恨之入骨。   所以燎队烦得很。他本来就想着这一仗过后能好好舒服一下,你看他保护西寨有功,那些男女还不洗干净了给他享受一轮再把酒言欢一下。这会可好,这会唯一跟他共处一室的男妓下身是狼狈不堪,他用都不懂如何用。   而溪仔——燎队转回房里时,溪仔还探出身子居然偷听他们的讲话,而见着燎队进门,他赶紧又钻回被窝里,拉起被子蒙到了鼻子。   燎队是气不打一处,操起个软枕甩给溪仔。   溪仔被打了一下,于是裹得更严实了。   TBC 第99章   “您不告诉他,于顺与您做的交易吗?”送走浦润,泥仔终于有机会跟渠书独处了。   泥仔身上也有伤,只是他表示这些都无所谓,正事要紧。他当然不会告诉渠先生他下身的伤,他总觉得自己被人玩得越脏,距离渠书就更远。   渠书摸出烟盒,敲了敲,略一思忖后回答,“我会,但我得想想如何告诉他。”   浦润被驱逐到西部,他已没有退路。所以他很需要跟渠书合作,在西部站稳脚跟。不管是投资西部的基建,还是所谓的与泽池一起帮忙从掮客馆拿回剩下的赃物。这都是他不得不表露出的诚意,以此来换取渠书想办法让西部容纳下他和泽池。   “可能吗?”泥仔问。   可能,但很难。想要被西部接受有两条路,一是身为西部人,二是为西部立功,有官阶。   前者浦润肯定是不能了,而后者就是燎队所走的路。浦润当然不可能和燎队一样带兵打仗,但立功的方式不止是热仗而已。   这是一端,那就是浦润可以带来的钱和技术。他对西部的资助确实会是西部改制的资本力量,而还有另一端,于顺。   于顺是不可能有官阶的,他在西部几乎是被通缉。所以即便渠书想要给他钱,帮助他运行掮客馆来换取自己插手掮客馆的资格,钱也不能从渠书这里出。否则渠书要背的骂名可太多了,很有可能还会牵连兄嫂与阿姐。所以渠书要做的,是以自己担保,让浦润的钱过到于顺的手里,再让于顺来帮自己在西寨干一些清理门户的事。   没错,谁都看得到这一仗难免。和平的方式他们尝试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有将西寨推向改制,甚至混迹进岚队这样的叛贼,收买了高层部分官员让改制变得更难。   所以不要和平了,渠书要一个一个铲除掉那些阻碍改制的人。而前提,就是要将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   “可能吗?”泥仔同样问。   这个渠书就不知道了。他不知道泽池和于顺的关系,也猜不透浦润对于顺的恨意,更摸不清泽池和浦润之间有多少宽容,能让他们不计前嫌地坐在一起。   泥仔听罢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渠先生,泽池那一边我可以帮您去沟通,但是您想清楚了,“若是您选择这种不择手段的方式,一旦败露,可就不是鞭刑而已。”   于顺是一个出尔反尔毫无诚信可言的人,若是局势变化让他想要脱身,他很有可能出卖渠书,到那个时候民众不会在乎渠书真正的意图,只会看到渠书做过的事。   渠书想过,所以他静静地看着泥仔。而后,笑了起来。   “那你想听什么答案,”渠书问,“是想让我告诉你,我向来拥有改变西寨的想法,想要让西寨崛起,还是那些我本不该对你提及的情感。”   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与我在一起,还是,你更喜欢西寨花园的生活。   这话一出,泥仔愣住了。   他应该感到开心的,他该扑过去抱住渠先生,他撒娇,亲吻,他贪得无厌地向对方求欢,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爱和崇拜,像是要揭穿对方一样说渠先生,你爱我是不是,你还是爱我的,你说爱我呀。   但是泥仔做不到。   感受不到爱意的时候,他凭借渠先生的示好就能欢欣鼓舞和不顾一切。因为渠先生没有理由爱他,即便只是喜欢他都已是对他的嘉奖。   可是那爱意比他以为的浓厚深刻,好似一下子扎穿了他的胸膛,让他不想欢笑,却泪眼滂沱。   TBC 第100章   而在军区招待所外,阿仓刚出来,楼梯的转角就伸出了枪管,抵了抵阿仓,“你讨厌,自己过来玩,不请我进去坐坐。”   阿仓的心立刻提到了喉咙口。   他奶奶的,于顺这逼人怎么回事,不是甩掉了吗,在花园打打杀杀出来了还没有车,到底是如何那么快就脱身还追到他在哪,甚至还穿着服务员的衣服——阿仓闻到一股煎饼的味道,这逼人居然还吃了个饼。   “你出来了。”阿仓说,默默地想往腰间摸。   “别找了,这不在我手里么,”于顺说着,将半块饼递给阿仓,不许他摸皮套,“他们没招待你吃吃喝喝是不,我这还有,蛮好吃,你尝尝。然后跟我说说,他们都和你聊了什么。”   阿仓苦逼。   他觉得人生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低估了于顺。当年他混到浦润身边后去找这个落跑的新娘——不是,新郎,他是确实没想过于顺如此诡计多端。否则他肯定老老实实做浦润的秘书,写写字开开会挺好的。   阿仓想了想,说没讲什么,这会渠家清楚岚队要干什么了,剩下就是他们寻找高层里与岚队的接应。   “你如何介绍你自己。”既然阿仓不吃,那于顺继续吃完了剩下的饼。   阿仓说浦润秘书,跟你有私情,裤裆里那些快活罢了,让岚队以为我懂你的掮客馆。   “你是懂,”于顺到处找擦嘴的,找不到,找到了阿仓的衣服,“咋地,你没卖我?我不信,这不是你的做派。”   不,卖了,只是卖得不多。或多或少你得交代些掮客馆的位置,信息和交易方式,若是没有这些那几个穿皮毛也不信。交代给岚队多少,就交代给阿姐和兄嫂多少了。   “还有。”于顺说。   是,还有,“我说可以帮他们在你和浦润之间活动,做他们的接应。”   好的,阿仓总算交代了。   于顺不懂从哪里又摸出一壶水,打开瓶子喝了几口,继续,“接下来岚队会找个理由降罪给那个姓燎的肌肉男,若是搞不动他,岚队就会说边境驻扎队司长有意包庇,要彻查。走,下去,告诉他们,我说的。”   阿仓不解,他说你搞什么,你真要我告诉他们。   “我让你不说你也会查出来,然后还是说是我说的,快去,不然我自己去说。”于顺说。   不得已阿仓又走进了楼梯,片刻之后不止是阿仓,那几个穿着皮毛的人也出来了,不过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于顺,再看着阿仓走去跟于顺汇合。   “可以了,走。”于顺收回枪,再脱掉了服务生的围裙,卷了卷放在角落,再像爱人一样亲密地扣住阿仓的手。   他们绕出了军区招待所。   阿仓说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些。   “他们不打起来,我哪看得出谁跟谁是一队,”于顺到处找烟盒,再从阿仓口袋里找到了火机,擦燃后吸了一口烟,分给阿仓,“跟他们不熟,你又不带我认识。”   阿仓哭笑不得,“我们去哪。”   “换个地方,开旅馆,”于顺说,“我们也蜜里调油一下。”   西寨的空气确实清新,景色还怡人,还能和爱人散散步,他们在澎焰都没一起手牵手过。   于顺舒服地叹气,他很喜欢这里。   TBC 第101章   燎队回来的时候,刚好见着溪仔已经坐起来了。   他在窗边看着一个脏兮兮的本子,专心致志,以至于燎队进来他都没察觉。不过燎队提醒了他,因为他一巴掌拍在溪仔的后背,把他拍到地上,而本子也蹦跶到桌脚。   燎队一脚踩住那本子挪过来,说你偷东西也得看人。   溪仔看的是泥仔从边境驻扎队长官那里的笔记本,这一拍又把溪仔的眼泪拍出来了。他都顾不上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又扯开,赶紧往后挪着屁股,说我没偷,我没偷呀,是泥仔给我看的,是泥仔。   他委屈极了,他没讲假话。泥仔和渠书见过之后,渠书就将这个本子交给泥仔了。一是渠书自己带着不方便,西寨花园人员混乱比较好收东西。二是泥仔消息灵通,指不定能找到里面记录的地点。   这记录多是关于部队人员的变动,请假轮岗等无关痛痒的屁事,然而最新的位置却写了两个地点,根据泥仔和渠书的猜测,这地方很有可能是军火库。   之前说过,岚队所隶属的岚家很久以前就迁至北部国家了。北部有两个军火国,岚队有机会也有人脉从他们私人那里买到军火。毕竟若是边境队要统辖西寨,那没有武器是做不到的。这武器必须远超于西部本来的武装,何况由边境队接收外来军火容易得很。   西部由于没有那么多侦测科技,也由于气候变化让外面世界的定位方式变得艰难。所以他们有自己一套特殊的记录地点方式,那就是以塔楼标注范围,以动物活动轨迹来标注具体位置。   每个村寨都有自己特别的塔楼,西寨有,云雾寨,雨清寨,砂砾寨都有。   那地点在他们西寨出寨后方的砂砾山坳里,以砂砾塔楼为区域。砂砾寨是紧挨着西寨的平民寨,地广人稀,这范围标了等于废话。但是以群蛇潮前过境旱蟒的沟渠为界,就变得非常精确了。   旱蟒是西部一种巨型的蟒蛇,它们会在气候即将降温时钻出巢穴。数量不多,体型却足有几十过百米。它们会抢在群蛇之前抢夺粮食,以免群蛇将动物植物都啃噬一空。而关键在于它们的行踪虽然不固定,但总于沼狼共同捕猎。   以至于只要找到沼狼巢穴,就能找到旱蟒行踪。   按照里面的标注,沼狼巢穴有很多,而旱蟒从个别关系好的沼狼窝前过,帮他们筛了范围,再以沟渠对立的砂砾塔所在位置为标,那军火库就能确定了。   当然,前提是那确实是军火库。而只要找到这个,他们就能够在群蛇会之前敲定岚队罪行。   泥仔从来没有去过砂砾寨,或者说基本不会有什么外地人去砂砾寨。   砂砾寨的居民很少,被荒无人烟的丛林包裹。里面的人自给自足也不稀得出来,又因为很多老人年迈之后就往砂砾寨去,以至于砂砾寨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传说,更没外地人涉足了。   只是,没错,溪仔去过。   或者说,他就是从砂砾寨出来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以免燎队揍他,赶紧跑开了。   他要去跟泥仔告状,就说燎队抢了他东西。   TBC 第102章   不过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泥仔才不相信溪仔的话。   溪仔喜欢燎队。   是,溪仔居然喜欢燎队,这话说出来不是泥仔,是溪仔也不会认的。   溪仔在燎队身边养伤了几个星期,这几个星期渠书不来,岚队也不来,暗潮涌动,所有人都在为着自己的目的招兵买马。渠书没有回宅邸,而是和刚来的浦润和泽池一起,于集市区人多的地方租了地方,他必须认认真真地对浦润摸一摸底,之后才能决定是否让泥仔去跟他们交涉,抛出与于顺合作的刺探。   岚队则闭门不出,他的手下人却来往进出,似乎是在为他传递消息,只是他不亲自出马而已。   更不用说于顺,于顺压根就不见了。不过只要闻到了金币的馥郁,他必然到场,比如聚集几乎所有西寨话事的群蛇会。   所以这几个星期他们难得清净,西寨花园照样开张迎客,紧贴花园的集市依然熙熙攘攘,穿着兽皮的官员不时走过,还有那些嗜酒的士兵喝得走不稳路,和到处搜寻消息的戏子往来穿梭。   之前西寨舞会时渠书买了两个戏子,他们是到处乱窜的,那他们帮忙监视和放哨再好不过,即便被抓那又有谁会信戏子说的话。   这就像暴雨之前的宁静,西寨还是那个西寨,但只要一粒星火,就能将它燃成战场。   唯一能安慰泥仔的,就是他那么久以来,难得的,和渠书肌肤相亲。   那天在渠书袒露有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后,泥仔哭得稀里哗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或许是开心,或许是难过,或许是自责,或许是愧疚。那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在战争之前交付给他。与这赤裸珍贵的心意比较,更凸显出他的低贱。   他如何能得到渠书的爱,而他又能用什么回报。甚至于当渠书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他不顾一切地扑到渠书身上,骑在渠书的腰际急切地宽衣解带时,他都觉得这是对渠书爱意的侮辱。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剩还算漂亮。   而渠书没有像之前一样推开他,只是抚摸着他的长发,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衫再解开他的皮带,他们赤身裸体地拥抱和亲吻。   唉,那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美好到彼此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渠书想起了当初刚要了泥仔那会,他们也是这样脱光了拥抱着。那会的泥仔还没有熟练的接吻技巧,他只是青涩地任由渠书在他的嘴里掠夺。他的身子光滑绵软,还没有那么多增生的疤痕,没有那被打下的纹刺,没有过于浓郁的香水味。即便只是接吻,都能让泥仔哭花了眼线。   那一双眼睛几乎算是沉迷地看着他,看得渠书的胯下燥热。以至于他几乎算是粗暴地将泥仔摁下,迫不及待地侵入到那还未被开垦的土地。   泥仔在他的耳边喘息,抓住了被褥却岔开双腿。那会的他甚至连叫床都不熟练,却似是比所有渠书尝过的肉体都要美好。   他被泥仔夺走了所有的爱与欲望,似乎自那之后,只有在泥仔的身上才能得到满足,而泥仔也在花园的岁月里让光滑的皮肤布满伤痕。   泥仔没有允许渠先生反客为主,而是摁着渠先生的胸膛,握住阴茎,缓慢地坐下。   他的泪痕带着眼妆干涸了,在他舒服地叹气时,他闭起眼睛,于是泪痕好似镌刻下流淌过的轨迹。   TBC 第103章   渠书搂住了他的腰,任由泥仔坐到了深处。   而他们都似不舍得让动作带走快感般,镶嵌之余再搂紧了亲吻。湿软的唇舌和下身燃烧,好似氤氲着不允许燃出火苗一般。可这样的桎梏却让快感汇聚成酥麻,从相接的唇瓣和下身处铺开。   他们亲吻到唇舌干燥,亲吻到唇瓣红肿,而渠书还是转身将泥仔摁下了,他卡住了泥仔的脖颈,让这亲吻从唇瓣过到了下巴,过到喉结,过到肩膀,过到乳尖。   他贪婪地亲吻着泥仔的每一寸,在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肮脏与卑贱,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漂亮的青年,从他的手里被锻造,在沙场和欲火里磨练,于是变得既尖锐又美丽。   那不是一个精致的工艺品,是缀满宝石的佩刀。是他想要随身携带,出鞘便披靡的武器。也是挖开他的胸膛,抢走里面脏器的侵略者。   他扣住泥仔的双手,凶狠地占有着。从肉穴获取的快感燃烧出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火焰,让泥仔皱紧了眉再抓牢了对方指节。   于是那快乐的,痛楚的,喜悦的以及悲伤的情绪都混在了一起,在战鼓边缘燃烧。呼出的热气好似敲打着耳膜,甚至耳畔的软骨都因此融化。   那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层层高山与缭绕不散的雾气,没有长长的吊廊和几乎能淹没街巷的河水,没有削过刑架的萧瑟,也没有身着兽皮和匍匐湿地之间的鸿沟,他们没有距离。   于是他们在吊桥里摇晃,再掉进溪水里,那灼热的空气打开他们的毛孔,却又湿漉漉地感受着抱住他们的清凉。   屋外的雾鹰一层一层地拉起浓雾。   那雾气有形,钻进窗户,再从帘子下跑出,可却在满是馥郁和腥膻的房间里消失,好似也变成了他们的一部分。在他们交换的体液里,在他们呼出的热气里。   当他们终于疲倦地躺着,泥仔静静地听着屋外的空气流动。   他说渠先生,什么才是在一起。   渠书摸了摸握在掌心的手指,他思考了很久,而后他说,我以后会告诉你。   溪仔推门而入的响动将泥仔的思绪拉回,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琢磨出渠书这句话的意思。他是问过溪仔的,溪仔的答案却让他的胸腔揪紧。   溪仔说,因为还没有赢得战争,就不能许下诺言。   溪仔又说,以前我以为他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可这会看来,我认为渠先生会娶你。   “他不能。”泥仔说。   “是呀,他不能,即便他赢了战役,不允许他和你在一起的,也不只规条而已。”溪仔回答。   还有观念,还有舆论,那些不被规条阻止的爱情,却还需要民众的允许。这就是为何西寨花园的人从不指望能真正平等地伴在权贵身边,而只选择成为他们的附庸品。   但溪仔话是这么说,看别人的爱情总比看自己的清。   至少他沦陷在对燎队的感情里,他可没有这么多理性。   特别是当他气鼓鼓地回来,红着脖子,还没有说话,泥仔就猜到对方想要说谁了。是,只有那个护着他而又鄙视他,对他态度恶劣却骂着粗话照顾着他,看着实在不讨人喜欢的燎队了。   TBC 第104章   溪仔跑进屋,狠狠地关起了门。   他钻到了泥仔的身边,生气地说那个燎队拿走驻扎队长官的本子了。你快去找他拿回来,他要偷看。   泥仔别了他一眼,心说你在燎队面前跑得可没那么利索,“他那不叫偷看,渠先生允许的,只是他觉着你没资格看而已。”   “那你也去帮我拿回来,我没看完。”溪仔说。   泥仔叹气。他当然知道溪仔不过是想多创造些和燎队的交集,可溪仔想,不代表他想。泥仔可是丝毫不喜欢燎队,甚至他都不赞成溪仔喜欢对方。不止因为燎队脾性恶劣脾气暴躁嗜酒好色,还因为寨花园多少人很多人都被他染指过。   若非是泥仔被渠书喜欢着,也被燎队察觉了,甚至很有可能渠书都跟燎队说了,否则燎队还是一样继续对他下手。   这话他不是没有对溪仔说过,就在溪仔可以到处跑来跑去活动,却还在燎队跟前假装伤没有好时,他趁着燎队不在,钻回他和泥仔的房间。他谈及燎队之际居然红了脖颈,于是泥仔就将话挑明了。   可溪仔非但不介意,还有些不开心地说,“那……那谁也没有很干净。”   这能是一回事?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泥仔不解。是他浑身腥膻的酒味和烟味,还是他满嘴的污言秽语,是他对花园的男女们动手动脚,还是胸膛那一撮茂盛的毛。   说到这毛,溪仔更是脖颈通红了。   他没有被燎队碰过,不是这会,而是之前就没有,或许是因为他就不是燎队喜欢的那一款,也或许是燎队的选择太多。燎队喜欢能打耐操的,像溪仔这样柔弱踢他一脚还哭鼻子的只会被他提拎着骂,甚至打都少,训练的时候更多是抓着溪仔后衣襟,将他从队伍赶出去,让他滚去后院收垃圾。   所以溪仔是在这会才跟燎队私下共处的。   甚至,还躺在一块。   他不怎么敢主动和燎队说话,他怕被打,也不想拖着伤去收拾潲水,所以他只是乖乖地躺着。要换纱布了就爬起来洗洗身子,餐点送过来了他就安安静静地用,用完又爬回自己的窝,不说话,不提问,以免又一个软枕打给他。直到燎队有一天似乎是刚出去见过什么人,回来澡都没洗就躺下了。   燎队看似忙了通宵,身上全是泥点子和灰尘。衣服还有一些被动物撕开的口子,看似是跋山涉水去了什么地方。   而就是那会,溪仔偷偷地爬起来,偷偷地挪过去,偷偷地打量着燎队。   对方胸口的衣服敞开了,于是他深褐色的皮肤和鼓胀的肌肉都露了出来,当然还有那和西部人不同的旺盛的胸毛。   于是溪仔按捺不住好奇,用手摸了摸对方胸膛的毛。   好好玩,他从来没有见哪个西部的客人有那么多的毛。   他们这里的北部人很少,他从来就没接待过北部的客人。所以他贪婪地摸着,幻想着若是——“你想干什么。”   燎队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溪仔,溪仔也看着燎队。   然后溪仔又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胳膊——燎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利索坐起,而后手指微微用力,捏得溪仔的手腕都有些疼。   “我问你,你想干什么。”燎队说。   TBC 第105章   溪仔马上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或许也是燎队太累了,他只是不轻不重地甩了溪仔一耳光,骂句“逼崽”便让他滚开,别吵他。   溪仔滚了,只是滚之前他看到燎队没脱掉的,脏兮兮的靴子,而靴子旁边插了一个装饰。   那装饰有一些眼熟,他凑过去一看,不是别的,就是他蒙着眼睛丢过去还打了燎队一下的花朵。   老实说那刻溪仔的心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那热从胸膛窜到脖颈。虽然立刻肯定这不是燎队的做派,可能是哪个佣人帮他擦靴子收拾行李清洗衣服的时候觉着好玩,就给他别在靴子旁了。   但是至少他没有摘掉。   所以爱情就是这样,当对方给了自己一个积极的暗示,非得琢磨出些消极的含义,却又在这消极里找到积极的可能。让人胡思乱想,让人浮想联翩,让人忐忑心虚,却又抑制不住放下些喜悦。   尤其当燎队休息够了,溪仔又偷偷地滚回去时,靴子旁边的装饰花不见了,可定睛一看,它被燎队用水冲了冲,洗掉外面的泥点子,随便丢在桌子的角落。   溪仔的心那是打鼓一样,赶紧地就把这些告诉了泥仔。   泥仔听罢,立刻将踩到爱情泥沼边缘的溪仔拉住,他说你确定自己喜欢他?他这个人性格那么暴躁,而且北部人非常粗糙,他未必懂得珍惜你的感情,甚至,甚至他都察觉不到你喜欢他。   泥仔说对了。   可溪仔才不管。这样的看似暗示的事情还是将溪仔推进了爱情的泥潭里,让他一遍一遍回想着燎队挡在自己和驻扎队员之前的勇猛,想着他呼呼喝喝让他换纱布的耐心,想着他骂着脏话却还是将餐点给他送进来,想着他抓着自己的胳膊丢到厕所,一边催促一边等着溪仔擦完身再将他丢回角落的照顾。   而溪仔纯粹,为着心里的幻想,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全部都给燎队。   虽然确实,燎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感情。   不管是溪仔偷偷地拿他的衣服去洗了再放回来,还是帮他把酒壶的酒灌,甚至在他离开之后帮着他打扫房间的空酒瓶,想着能不能让燎队夸他一下,燎队都毫无察觉。不,也不是毫无察觉,至少在他闻到衣服的芬芳时,告诉对方别给他衣服弄香水,难闻得很。   所以他是看到溪仔做这些的,只是就像泥仔说得那样,他不会回应,或者就没想过要回应。   于是溪仔决定不喜欢他了。   可转个背他又继续喜欢下去。   就在这样的拉扯里,燎队是越来越忙。他回西寨花园的时间越来越迟,更不用说再有什么如那花朵一样能让溪仔灿烂起来的事情了。   而且燎队几乎不跟溪仔说话,即便是招呼泥仔过来给渠书传递什么消息,也不稀得跟溪仔交代,溪仔又变回被他忽略的那个。   所以这个本子——溪仔不开心地揪着被褥。   泥仔叹气。   于是泥仔起身,他说我服了你,走,我带你去问他要回来。   溪仔立刻开心了起来。   TBC 第106章   泥仔当然是会帮溪仔的,虽然不赞同,但他已经想好了。   他曾从渠书那里了解过燎队是被一个农户抚养的,后来年迈的农户便进了砂砾寨。这是燎队心里为数不多的情感表露,毕竟就是那个农户,让他感受到了在北部没有的安逸与爱护。   而恰好溪仔就是砂砾寨人。   没错,溪仔是从那个地方给找出来的。   砂砾寨压在境线,虽然后方广袤的荒蛮几乎没人涉足,越过荒蛮才看得到北部国家的港口,然而他们同样会受到北部国家的挑衅。   那一场战争是在很久以前了,那会的溪仔是个比燎队还年轻的孩子。也就到处跑的年纪,战火烧到了他们的村落。砂砾寨多是农户,哪里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北部人一打过来,那是长驱直入,烧杀掳掠,以至于砂砾寨赶紧招来西寨的士兵帮手。   西寨当然受不了这样的挑衅,带着精锐的兵士赶走了侵略的人,甚至还抓获了人质,将他们领到北部的土地。   不得已北部国家境线的村落都得往后退,那些北部村民当然不乐意,然而当时的西寨确实很有话语权,逼着北部国家对那些北部乡民下手,而没错,他们不得已对村民进行了屠杀。   它看起来好像是北部国家的私人矛盾,一个派系和另一个派系打仗,然而幕后推动的就是西寨,而西寨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北部之前侵略。所以恩怨是一环扣一环,但归根结底,就是这场北部政府对北部境线乡民的杀戮,让燎队从火焰里跑向了西部。   这是他们之间的共同,也是推进两个人关系的机会。   而且虽然溪仔离开砂砾寨的年纪尚幼,可他到底是了解砂砾寨的情况的。不管是气候变化还是地理环境,即便是在花园里,他似乎也比别人更懂得潮的变化以及动物的行迹。   所以泥仔可以好好地和燎队解释一下,若是能让燎队带着溪仔一起过去砂砾寨寻找军火库,是再好不过了。   或许也是因为提及的是公事,燎队居然拿着酒壶坐下来听完泥仔说。   泥仔表示之所以让溪仔看,也是渠先生的意思。他身边没有什么人去砂砾寨,甚至砂砾寨的土话都不会说。里面云雾缭绕山路崎岖的,进去就迷路。所以才让溪仔也了解一下。   泥仔还说溪仔看过的文字都能不忘,他或许不喜欢舞刀弄枪,但即便你让他看过一次地图和线索,他就能牢记于心,这是我们都做不到,却是砂砾寨人的才能。   泥仔又说若是你不信,可以让溪仔脱掉衣服看看。砂砾寨的孩子生下就打纹刺,我们没有说谎。   “让他跟您去一趟,”泥仔恳请,“他可以帮忙。”   燎队一手拿着酒壶,一边听着就灌。而后将酒壶拍下,朝着泥仔扬了扬下巴,说,“讲完了?”   讲完了。   “不行,”燎队干脆地回绝,“我当然清楚他是砂砾寨的人,但不许去。”   “为什么?”泥仔和溪仔不约而同地追问。   “若是他们真的能将军火库布设在那里,必然有埋伏,”燎队说,“我带人过去都未必处理得了,没工夫带着这逼崽子。”   说完燎队将喝光了的酒瓶丢给溪仔,说去,都滚出去,没空跟你们讲这些屁话。   溪仔像蔫了一样,他还想说什么,不过泥仔示意他不用说了。   泥仔的感受和溪仔不同,他不失望,甚至于,他对燎队看法还有了些改变。   TBC 第107章   浦润站在窗户旁,掀开帘子。   从酒馆往下看,可以见到花园方向过来的人群,与集市去的熙攘汇合在一起。   他看着那个姓燎的人走进他的视线,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带着。有些认识他的人和他点头示意,他也随意地回应。而后找了个街边的铺子,坐下来要了一瓶酒和一些饱腹的煮食。   而等他吃完东西,那辆黑色的车就到了,他便一擦嘴边的油,钻进车里,扬长而去。有时候他会在夜幕降临时归来,他便又要两壶酒,喝足了,摇摇晃晃走回花园。有时候却次日才回,也是坐在那里,和酒,吃食,独自走回花园。   他从来没让那辆车送他到花园门口。   “在看什么?”泽池从浴室走出,见着浦润只穿着一件扣子都没系的衬衫。   他受过很重的刑,身上的鞭痕和棍棒打下的淤青交错着。还有手腕被勒出的沟槽,证实着他被吊起审讯。泽池看了都要掉眼泪,浦润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至少在他认识浦润的日子里,这个男人永远穿着柔软的里衬和熨帖的外衣。他的袖口都有精致的折痕,装饰一尘不染。   可似乎泽池认识的不过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浦润而已,毕竟浦润都懒得说那些受过的刑。他不在意,那不足以真正伤害到他。   浦润稍微让开了些许,泽池便能见着底下的燎队。   “你在看他,”泽池说,然而他又注意到另外几个穿着花花绿绿,拿着喇叭的人,立刻改正,“不,你在看那些戏子。”   “他们跟踪他。”浦润说。   他们喜欢热闹,所以集市区的戏子很多,在没有舞台让他们玩乐的时候,旅社,酒馆,街道就是他们快乐的地方。他们会拿走摊位的包子,会偷偷喝完客人剩下的酒,会挤进人群最多的地方在他们耳边说话,调笑,揶揄,而也会拿着那个有不同色彩雾气的喇叭对着人群吹起来。   “不止跟踪他,”泽池想了想,说,“还有泥仔。”   是,泽池见过泥仔从花园里出来。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出来,而是跟着别的男女妓。不过泥仔很少出现,似乎自从他们和渠书谈过话之后,泥仔只是在这段日子里购置生活用品。   不像燎队,似乎总在见着什么人再传递着什么消息。   然而不管是燎队还是泥仔,这群戏子都盯着他们。浦润已经观察好一段日子了,他们会让泥仔和燎队都位于他们能看到的地方,所以一旦燎队走远,这些戏子好几个也都不见了。   “你认为他们是岚队的人?”泽池问。   “不,”浦润说,“他们是渠书的人。”   渠书不相信他们,不管是燎队,还是泽池与浦润,不管他们说了什么,说得有多好听,又似乎融洽地达成了什么协议,他都不信。他还要多加一层监视,当然也可以称之为保护,让他们的行迹被他掌握着,包括泥仔。   “渠书到底想要做什么?”泽池盯着他们胡里花哨的外衣,为渠书的虚伪而有些愠怒。   浦润轻笑,他放下了帘子,示意泽池换衣服,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问问渠书想做什么。”   “问问?”泽池说,“问谁?”   “问他们。”浦润回答。   TBC 第108章   浦润做了一件让泽池完全没有想过的事。   不过后来的泽池回想,或许于顺的高调豪爽可以成事,那浦润的隐忍沉默也是一种手段,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事做派都让人看不透他们的真实想法,这也才能让他们于西部这浑水里站稳了脚跟。   就像当下,浦润从来没和泽池说过,他接触过这些胡里花哨的家伙,甚至还跟个戏子困在森林里。   泽池还有些不情愿,他说这些人对外地人不友好,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就要捉弄我,若是没渠书的阿嫂,那——浦润搂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听完,便带着他往楼下去。   他们是彻底的外国人打扮,然而浦润压根不介意,对着旁边假装看报纸的戏子打了个呼哨,那戏子从报纸后面看向浦润,没理,浦润又打了个呼哨,逼着那戏子回应。   那戏子穿着一身橙色和紫色间或的衣服,有一种逼仄的热度。他瞬间堆满了笑容,跑过了街道,朝着浦润过来,而受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喇叭。   他冲到浦润跟前的一刻,立刻拔出了喇叭,不过浦润动作更快,一把推开了他的喇叭。而后不用西部话,却是用地道的澎焰话没好气地说——“站那么远,该监视的人在哪里,你看得到什么,渠书这钱可不该花。”   那戏子好似没反应过来,浦润摸出了几枚金币,想要交给戏子,那戏子赶紧想去抢,浦润立刻收回。他扬了扬下巴,继续骂,“看到钱就来了精神,说谎的时候可不见你有这热忱。”   “我没说谎。”戏子一听便用澎焰话脱口而出。   哇。泽池扬眉。那澎焰口音地道得让他不能理解,甚至还带着长廊富人区的尾音。   说着他又要抢浦润手里的金币,浦润退开,看向燎队身边的那个戏子,“他可不是这么说的,”接着他又看向跑到街区更远处的戏子,“他也不是这么说的,”而后他看向跟前生气的这个,“他们说了什么你可清楚,还想要钱,你可是尾款都不想要了。”   那个戏子气鼓鼓的,甚至还有些暴躁,他说我没有说谎,是他们说谎,他们说谎,我要见渠书,我要自己跟他讲。   浦润笑,他说岂是你想见就能见,你若能见,我才不会跟你说话。浦润将那几枚金币丢过去,戏子立刻扑过去抓住,浦润又说,“拿好这尾款,好好学学别人是如何说实话的,若是渠书宽容,指不定还会再雇佣你。”   这话一出,那戏子更生气了,他挥舞着拳头,说我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姓岚的就是要抓外国人于顺,他找不到,他找不到,我没有跟丢,不是我跟丢的。   “闭嘴。”浦润呵斥。   那戏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浦润赶走了,而后浦润又当着前一个戏子,跟燎队旁边的戏子打了个呼哨。   而见着前边那戏子都过去了,燎队身旁那穿着蓝紫色衣服的赶紧跑过来,同样的,燎队干脆就抛出一句——“那小子说你说谎了,他找到了于顺,以后你不用做了。”   他摸出金币,丢给了那个家伙。   那戏子也立刻抱住金币,生气地骂——“他说谎,他才说谎,他才没有找到于顺,他跟丢了,他跟错了人,才被罚过来看着姓燎的外国人。是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还找到边境队的驻扎营,你们讨厌,你们很讨厌。”   “你不用干了。”浦润说着,又摸出一枚金币丢给他。   于是他骂得更难听了,拿金币是一回事,骂人是一回事。   而当他走远,浦润看向了燎队,燎队也看着他,于是浦润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一群彼此为敌,喜欢金币,也喜欢打听消息的家伙们,”浦润看着燎队的方向,对身边的泽池说,“给他们金币,他们就会帮你做事,只是从他们那里拿来的消息需要过滤,毕竟你可以随便骗他们,他们也可以随便骗你。”   就像看着他们很生气地被套出了话,指不定套出的也不过是假话。就像看似他们相信了浦润,实则还是会找到渠书,再将浦润的所谓和盘托出。   他们就是西部的烟雾。   TBC 第109章   浦润说,很久以前,他初来乍到西部的时候,也被戏子捉弄过。   那会西部比当下更没有规矩,他被那喇叭里的玩意一吹,是酒馆都没找着。可他也不慌,就这么一路走,走出了街区,走到了丛林,甚至走进深处,那香味褪去了,他才紧张起来。   西部的丛林是非常荒蛮的,不说那些外面世界压根不了解的生物,即便是气候的变化都能让人走不出去。有一种叫做季节潮的东西在砂砾寨的方向吹过,按照他的理解,那是一种气流,它迅速地变化着温度和湿度,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浦润那会被困在丛林里,又没有办法和带他来的人取得联络,身上口袋被摸得一干二净,甚至外衣都被扒掉了。他又刚好赶着降温,灌木丛冷到他都走不动。于是他只能找了个洞躲起来,而也就是这个洞,他遇到了一个戏子。   那个戏子估计就是刚进寨里觅食,跟人抢地盘打了一顿,都打断了脚踝,走不稳路。更不用提跋山涉水去医药区了,只能跑到洞里,用几条棍子夹着他的腿。   可他当然不会弄,拿着喇叭想要赶走浦润,却站起来又摔下,生气又委屈地流着眼泪。   而浦润帮了他。   浦润在澎焰平民区生活过,这些火拼的外伤都会处理,所以他找了木条,固定了那崽子的脚踝,又找了个结实的树干,让他能撑着走路。   他们因为潮过境而困在洞里,也就是这个机会浦润才得以了解这些戏子的身份。   戏子是西部的穷人,他们一般都有着很多的兄弟姐妹,而他们多数是老二,由于土地贫瘠粮食不足,长子又必须照顾家人,他们便会到热闹的地方找吃。   这类人什么活都干,只要给好处。好处可能是金币,可能是食粮,可能只是几块饼,这些你看起来不屑一顾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是养活兄弟姐妹的关键。所以他们为了换取这些,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什么好听的话也说,什么消息都敢去打听,可又由于都是孩子,基本不会让他们做力气活,便让他们在有表演的时候去活跃场子。   所以他们对地盘的争夺是非常严峻的,就像北部一些穷地方的孩子王,他们虽然年幼,却都有了派系,欺压孱弱的,扩充健硕的,毕竟热闹的地方就这么多,谁也不想让出半分。也因为混迹在这些热闹的地方,他们锻炼出很厉害的语言能力,孩子可塑性又强,以至于比市民们更快学会外地话且口音还不错。   同样到底是孩子,他们容易骗人,也容易信任人,他们很坏,可是又坏得不彻底。杀人放火的事情不干,可他们的喇叭吹出烟雾却方便了更坏的人做事。   这个戏子在潮过之后,领浦润走出了灌木丛。而后,他们分道扬镳。他告诉过浦润名字,不过当然是假的名。他告诉过他住的地方,当然这也说谎了。   浦润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话说谎了,但至少他有一句话没骗浦润。   他说,外国人,不会在雾里找答案,所以不要相信雾里的话。   泽池听完思考了很久,才问——“那为什么渠书雇佣他们?如果他们不可信的话。”   “任何战争都少不了沙雾,”浦润说,“若非雾气的掩护,他又如何掩盖行踪。”   何况他是西部人,他当然懂得该如何过滤信息。而比较燎队,岚队,浦润和泽池,不管哪个抓住了他们,都不如纯粹的西部人渠书懂得过滤。   “谢谢。”泽池说。   “你指什么?”浦润问。   泽池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可从来不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在了解他曾经隐瞒的那场偷窃之后。   浦润听罢沉默了,而泽池转身去煮茶。   等到那锅炉也燃出了火苗,浦润才唤过泽池——“过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TBC 第110章   泽池听话地走过去坐下了,两人之间是一壶飘着热气的茶。   浦润说,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泽池说记得,多年之前的一场雨,一场偷窃,一场火拼,混乱的港口和逃走的船只。   浦润笑了,他说我是问,我和你,是如何认识的。   泽池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平民区,建哥的场子,我是橱窗后看管账本的员工。   那时候的泽池刚从备受欺压的看守所放出来,前途迷茫。在建哥安排的宿舍租住了一个简陋的房子,屋里挤着六个人让光线都透不进来。或闷热,或阴冷。报纸糊着透风的窗户,桌面摆满了吃剩的快餐盒。   他是几个人里看着最干净的一个,也因如此他也最被排挤。以至于当他们偷偷在建哥的场子里卖别人的货,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责任推到了泽池身上。   泽池被提拎出去,谁也没有供述。却得亏了建哥看出泽池一个人办不了这踩过界的事,才将剩余的人都揪出来。排开站,扇着耳光。   那耳光不敢留情,扇得火辣。建哥呼喝泽池滚去垃圾桶将他慌乱丢掉的东西找出,却栽到了浦润怀里。   多少年了,十几年了。如果不是浦润问及,他甚至都不会察觉时光竟过了那么久。往昔的一幕幕好似还在眼前,不管是浦润点名了要他,还是别墅里孤独哭泣,亦或是落跑之后被浦润赎出来,还是浦润要送走他时,那场滂沱的雨。   那些过去带着情绪,竟然让泽池有些伤感。   他是如何与浦润走到当下的境地。   他是想认错的,他想说多年之前的自己没告诉浦润自己跟劫匪是一伙的,想说多年之后若非于顺抓了他妹妹,他是不会和浦润针锋相对的,想说自己到底是懦弱的,可从始至终对浦润都有感情,虽然这感情看似没有论据。   可是这些话还没有说,浦润便抢了话端,告诉他——那些人拷打我的时候,我想过,将你供出去,让我得以脱身。   这话一出,泽池的胸腔好似被揪痛。可是那痛楚隐晦,迅速又散开了。   而后,他点点头,他说我想也是。   对,泽池也是这么想的。他太了解浦润了,即便是浦润和他在澎焰的那场争吵都在告诉他,浦润冷漠,他可以为了达到目的牺牲身边所有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来了。   两个人陷入了一片沉默,泽池帮浦润将茶水满出,推过去,又仔细地清理了烟灰缸,摆上台。他拿出烟盒分给浦润一根,而后再擦亮火机为对方点燃。   他们好似还在澎焰,好似他还是浦润唯一的男宠,好似浦润只是开完会回来,身心疲倦,于是坐在厅堂,桌面是酒,手里有烟。   他会这样静静地陪着浦润,直到浦润招呼他过来,捋了捋他的后背,说你累了就去休息,不用陪我。   但泽池不会走,他只会往浦润身旁坐近一些,然后靠着浦润,说不累,我想陪你。   “我们在西寨,”浦润的话将泽池拉回了现实,“在澎焰的日子,已是过去了。”   TBC 第111章   浦润已被赶到了这里,那即便敷衍后脱身,再灰溜溜滚回去,澎焰也不再有他的位置。   这就是出局。   只是他从来不会服气,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从平民区走进富人区。   然而西部的混乱是他没有想过的,至少多年前西部只是荒蛮,而当下却暗潮涌动,他能感受到一场战争和变革会在西部燃起,而这将如群蛇过境,所有人都脱不开干系。   所以他需要泽池认真地思考,郑重地回答,他确实没有太多的感情,所以不管泽池的选择是什么,他都会念在那么多年的积累下,放泽池一马。   他说,我需要在这里扎根,最关键的东西,你认为是什么。   泽池理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浦润会问他公事,于是他想了想,给了一个出乎预料,却是在浦润心里正确的答案——“官阶。”   浦润诧异地扬眉。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是的,官阶。官阶是外地人在这里有话语权的唯一机会,也就是燎队所走的那条路。它就像是在西部拥有号召力的钥匙,没有它,有再多的钱都是屁话。   “那你认为,我如何能拿到官阶。”浦润又问。   这次泽池也皱起了眉,他盯着茶壶飘出的烟雾,认认真真地思索许久,才又说,立功。   没错,立功。需要找个一个立功的机会,立一个西寨必须给他官阶的功劳,比如——“找到岚队和边境驻扎队勾结的罪证军火库。”   “这怎么可能,”泽池说,“您对这里的地势不熟悉,我们又没有人手,不要说进到砂砾寨里了,即便是在西寨因为外国人的身份而备受监视,何况渠先生说了,他是想让燎队去做这件事,您……”   “我没有说要亲自去找。”浦润回答。   燎队找就可以了。所以燎队只有苦劳,而他的功劳,浦润得要。   而交换的条件也很简单,渠书已经跟他们谈过了——“如果功劳给我,我就答应他,和于顺的恩怨,一笔勾销。”   泽池都能想到燎队气得要杀人的愤怒。   “所以,我想问问你,泽池,”浦润拉回了话题,“这件事做得成,我就会在这里立足。做不成,就可能被处决。你也可以选择离开,给一部分钱渠书他就会送你回澎焰。”   从此之后,他们再无瓜葛。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下。”   只是结果,浦润无法许诺和保证什么。   泽池安静地看着烟灰燃烧,而后苦笑了一下,看向浦润,说,“我陪着你。”   老实说,泽池猜得到浦润会把他供出去,可浦润却没有想过泽池会留下。   “我说过,我爱你,”泽池平静地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泽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在浦润眼里不过是一份消遣,可是为什么那些在浦润心里稍有动摇的情感,好似再次被撩拨了一下。   他喜欢泽池吗?他不知道。   可看着泽池又将茶满好,擦着雾气染出的水渍,好似下了决心后压根不在乎结局的样子,浦润不禁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人。   TBC 第112章   不过事情还是没完全按照他们想的推进。   泥仔服从渠书的指令,想要过来刺探一下浦润和泽池的态度。毕竟之前渠书和浦润开诚布公,想要浦润与于顺的要求提出时,浦润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只是表示需要考虑。   那这个时候就只能让泥仔出马,他总能从话语的蛛丝马迹里找到他们的考量。   浦润料到了泥仔会来,所以干脆将他和泽池商量清楚的想法向泥仔说,泥仔这一趟过于顺利,可回到花园时溪仔不见了。   他到处都找不到溪仔踪迹,而打开衣柜——溪仔拿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泥仔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他马上想起了前几天他和溪仔的争执。   争执的内容很简单,溪仔想跟燎队去砂砾寨,泥仔不许,溪仔便觉得泥仔不帮他了,而泥仔说这不是帮不帮,你也听燎队说了,那里肯定有岚队的埋伏,如果只是对付动物我肯定不拦你,可对付那些驻扎队,我不会给你去。   溪仔不开心,不跟泥仔说话。   可溪仔性子比较软弱,所以泥仔以为他听进去了,即便没听进去,也不会违抗他。   泥仔猜错了。   溪仔这次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就是要跟着燎队去。他喜欢燎队,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被什么人喜欢过。他当然清楚燎队或许没对他动什么感情,可是他动了就行。燎队确实会带兵打仗,可他也得有和士兵交锋的机会才行。   溪仔才不会允许他们还没找到军火库就被砂砾寨的环境侵蚀。   他才刚体会到爱情,他的爱情不可以受伤。   泥仔是到处找他,一间一间房门推开,甚至跑出西寨花园骑着火马就往渠书的宅邸去,可他压根进不到宅邸,还差点给岚队的人抓住。   无奈之下他甚至想过干脆他也追着去算了,还好渠书来花园收消息时拦下了他。   渠书赶紧抱住了都要哭出来的泥仔,几乎是扛起他把他丢回了房间里,他说你这样吵吵闹闹是昭告所有人燎队去向,你不跟我胡闹。   泥仔说我不是胡闹,我不是胡闹,溪仔一定是去找燎队了,一定是的,从燎队没回花园起他就到处找了,他肯定听闻燎队离开了。渠先生,渠先生你帮我找他回来好不好,我替他去,我可以去的。   渠书无奈,你说这没去,让渠书想办法管着溪仔还行,这去了渠书也不可能带着人追。还是那句话,燎队是悄悄走的,这一追,简直就是在对岚队下战书。   不得已渠书只能安慰泥仔,说只要溪仔找到燎队就没问题的,他不是岚队的目标,燎队才是。   渠书不能派人追,毕竟暴露的结果不止是将燎队置于险境,还会将所有愿意帮渠书的人都拖下水。   只是渠书也不能理解对于泥仔这样在花园的人,他们在乎的不是局势的变动,不是权力的更替,不是政策的改制,他们多数人甚至西部都没离开过,没有那么遥远的理想也没有那么多的野心。   他们有的只是身边的每一个人。   就像渠书对泥仔而言就是他的全部,燎队对溪仔而言也是,那些微的示好或许对渠书这样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却足以让溪仔不顾一切地追寻。   TBC 第113章   燎队带领的人不多,十几个人,是临时接到渠书指令后便集结突入。   渠书挑的是岚队去见更高层下来的人,带走部分手下的时候,只是他不方便亲自传递消息,还是戏子帮他传的。燎队判断了一下,踢了那戏子屁股几脚,丢下几枚金币,选择相信。   群蛇会将至,越来越多西部各个寨子的话事都会赶过来。他也必须要在群蛇会之前拿到岚队叛变的证据,否则群蛇会一结束,就像举报信投进了水里,那是一片波浪都溅不起来。   这十几个人全部都是他的亲信,跟他去过北部边境平息战乱,也跟他解决过和云雾寨的矛盾,甚至跟他离开西部,到世界各个地方为西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他们本来应该有二十个人,只是有两个男女——没错,就是他带到澎焰去的那对杀手情侣,被渠书留在了澎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有一个特别的代号,花匠。   所谓花匠看似是守卫西寨花园的护卫集团,实则是燎队偷偷挑选的一批精兵。这群精兵是在他帮着西寨到处打仗的时候收进来的人,多是战俘,杀了可惜,便挂在花匠的名下,以管理花园为身份掩护。   这是违规的,当年渠书知道后立刻让他取消,但燎队不,他表示一定要有一批人只听自己号令。这是他一个一个保下来的人,岂能让那帮穿着兽皮的家伙说拿走就拿走。而且这些战俘本来就该处决,燎队要是收了他们爱怎么训就怎么训,不像对花园那帮逼崽子,还要看各路人的态度。   渠书管不动他,不得已就依了他。你看,这不就有用处了。   砂砾寨和西寨还有些距离,徒步去不了,他们不敢使用车辆也不敢用火马,用的是沼狼。   沼狼是一种体型健硕,行动却非常迅捷的玩意,浑身皮毛乌黑油量,若是光线好的地方见着它们奔跑,那就像一滴墨水在溪里散开。但由于嗜血好战,西寨不允许驯养,毕竟这种动物是要靠打赢它才能征服,很难养熟。   燎队驯服过头狼,那胳膊的抓痕就是战绩。那一爪子下来是将他胳膊抓得能见骨头,而他用皮带拴住沼狼的脖颈,像打插销一样硬是将匕首扎进它密度极高的肌肉。理论而言他是可以猎杀这匹沼狼,留下它的皮毛,在他能加官进爵的时候再拿出来,那他就不用再打猎物了,而且还能跟渠书的阿姐一样成为寨子里唯二能披着沼狼皮毛的人。   但他舍不得,跑医药屋一边治疗自己的伤,一边偷出草药给那沼狼也治了伤。不打不相识,就这样他跟这沼狼就同穿一条裤子了。   所以只要他打个呼哨,那沼狼群就和他一样很不耐烦却还是跑过来给他摸摸,矮下身子让他的人手都坐上去,于是花匠脱掉皮带拴住它们的脖颈,沼狼群便悄然地消失在丛林里。   他们一路往砂砾寨的方向去,耳畔是喇喇风刮。他们掠过那一条藏在雾气里的吊桥,速度之快让人都看不清楚,岗哨的士兵只得见那桥身轻微地晃动,好似山间的风撩拨。   浓雾里他们看不清行进的方向,只能任由沼狼群带领。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透过雾气,直到踩上那片满是刺竹和藤蔓的土地。   沼狼群不再往前。狼群的领地意识很强,这已不再是它们的土地。而若是燎队还要再往深处走,就得换砂砾寨的狼群带引了。   燎队拍了拍沼狼的毛,示意它们可以离开。   沼狼往回走了几步,却又转回蹭了一下燎队。接着它看向雾气更浓的远处,再将燎队往回推了些许,它舍不得燎队再往前走了。   “逼崽子。”燎队笑骂,狠推了一下沼狼。   于是沼狼退至一块高地,拉长了嚎叫。那嚎叫穿透了雾气,收到了砂砾寨里狼群的回应。似乎是它在和这片地方的沼狼打招呼,告诉他们照顾好自己的老伙计。   最后它转过身,带着狼群消失。只有那狼嚎还在回荡着,一圈一圈在山间缭绕。   而也就在狼群离开的片刻,那一个黑影从一只幼年的沼狼后背掉下来。那团玩意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还哎呀地叫唤了一下。   可不等燎队看清楚,那一只年幼的沼狼就赶紧追了几步,结果跑错了方向,跑到人群之间,左右看看,才又转身窜开。   只留下那一个黑团,他拍拍屁股,钻进树桩后,好似这样燎队就看不见了。   燎队的人迅速都拔出了匕首,而示意手下不用靠近,那一句“哎呀”足以让他判断来者是谁了,所以他也放下了枪管。   “滚出来。”燎队说话。   TBC 第114章   所以为什么溪仔跟着他们一起团坐在篝火旁,吃着他们的干粮,喝着他们的酒,愉快地拿着他们棉袄裹着,燎队不想深究。他只告诉这家伙——“你吃完了就滚。”   溪仔居然找了匹幼年沼狼追他们,这是燎队没想到的。   幼年沼狼更难以驯化,所以他们从来不碰,不过行动也比成年沼狼快,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但这本事不能让燎队留下他。   说是不想让那个泥仔在渠书跟前指责燎队的不是,但实际确实还有更多的考量。只是这考量不是燎队想深究的,他只想赶紧将这逼崽子赶走。   溪仔喝完了一壶酒还想要,砂砾寨天黑以后特别冷,刚才那一路追赶,他冷坏了,若是没有酒暖身可不行。   燎队一巴掌拍在他脖颈,说你要个屁要。   溪仔听话,那他乖乖地再把壶里剩下的几滴喝干。   花匠们实在,也不懂这个小子是来干什么的。溪仔也不如泥仔出名,只隐约有印象他好像是在处理花园垃圾堆见过。所以坐在燎队另一侧的花匠指了指溪仔,问这个崽子能用不。   燎队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脖颈,说你用个屁用。   溪仔吃饱喝足,队员们也都进了帐篷。于是燎队可以让他滚了,既然你那么本事能招呼个幼年沼狼过来,你也招呼个回去,路途遥远不送了。   不过溪仔不走。他坐在熄灭的篝火旁,看看燎队,看看灰烬,没听到似的,裹紧棉袄。   燎队踢了他一脚,说你走不走。   “我……我可以帮忙。”溪仔解释说。   “不需要。”燎队凶狠地说。   溪仔还是不走,他看了看燎队的靴子。那朵花又插在靴子旁,他开心了一瞬,而燎队也总算意识到他看着了什么,抓起那装饰就丢到他身上,说你别搞这逼玩意。你想干什么,你想傍个权贵找姓渠的去。   那朵装饰不见了,溪仔有些难过,他赶紧到处找找,好不容易在湿滑的泥土里找到,然后抓起来拿在怀里。   他还是不走。   燎队转身回帐篷,溪仔赶紧爬起来跟。燎队立刻拔出匕首对着他胸膛,溪仔后退了些许,可下一秒他却又要往帐篷里挤。帐篷好暖,只有燎队一个,好宽敞,他想进去。   燎队一股火窜起,在他又往前时拿匕首不轻不重地抵住他的肩膀。他哎呀了一下,那匕首尖挑穿了他薄薄的衣衫,还挑破了些许的皮肤。   花匠们看到了赶紧拉了一下,毕竟燎队的脾气谁都了解,这时候惹了燎队,那他是能将崽子宰了也不耽误行程的。何况那崽子看着是有些孱弱,只是崽子甩脱了那些花匠的胳膊。   他是觉得疼的,眼眶红了少许,可他还是不走,他就是不走。   “你以为我不敢捅。”燎队说。   溪仔要哭了。   他犹豫了一下,而后用手轻柔地握住了刀柄。眼泪掉了两颗,他觉得这也不算是哭,然后他闭起眼睛。似乎在告诉燎队你捅,你捅。   燎队服气,他还没见过如此摆烂的玩意。   TBC 第115章   所以为什么溪仔快快乐乐地收拾着他的铺子,铺在燎队的身旁,再拾掇那两件花匠们给的袄子,让它当成盖被,搞了一个暖融融的窝,燎队同样不想深究。   他还把那朵花拍拍干净,又插回燎队的靴边,然后对燎队说——“可以熄灯了。”   这逼崽子是如何赖上他的,燎队需要仔细琢磨一下。   不过溪仔不琢磨,溪仔可舒服。   他很久都没有回过砂砾寨了,多年之前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砂砾寨人烟稀少,幼时的记忆也已模糊。隐约记得的是那一队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人打了一炮,那熊然的炮火打散了他们的粮仓。好似就在倏忽之间,那火焰便沿着村落蔓延。   寨子的成人多进山打猎或采果子,留在村里的都是孩子。估摸着也是侵略者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轨迹,借着只有孩子的时候进攻。   他们将这些跑出来的孩子都装进了车里,剩下的老人则全部驱赶。而后他们一间一间闯开他们的门户,清扫着剩余的居民,再在他们的村落插满外国人的标志。   溪仔就是在混乱里被赶到了卡车旁,但他又借着混乱钻进了灌木丛。那些胸毛手毛旺盛,有着棕色皮肤又体型健硕的士兵们像是从山里冲下来肆虐的沼狼,而手里的枪械让土地都烧成灰烬。   溪仔不敢乱跑也不敢呼喊,只是躲在灌木丛后。他甚至哭不出来,因为眼泪还没有成型就被蒸干。   他就这样目睹着敌军占领了他们的村庄,而卡车开走,那些和他一同玩耍的孩子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就是到了到处丢出战利品的时候,他才往丛林里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昼夜的变换。茂密的枝杈和垂挂的藤蔓遮天蔽日,让光芒进不来,也出不去。   他就在这样的荒蛮里生活,捡拾着果子,看着鸟兽从他身边过。他遇到过旱蟒,沼狼,雾鹰,苦豺,遇到过黑鹫,火马,刺竹,群蛇。   直到他碰到了采摘材料的农户,他们背着竹篓,拿着本子,看到了浑身是灰的溪仔。   而后,他们将溪仔装进了后背的篓子里。   他被送到了西寨花园。   于是,他认识了泥仔。   泥仔比他长几岁,容貌漂亮,聪慧机灵,还有着从乡里带来的本事。   说实话他是嫉妒过泥仔的,泥仔是战争的孤儿,但他的长辈都是云雾寨的猎手。那些猎手训练着他们的孩子,让泥仔能够迅速地适应花园的生活以及职能。   可溪仔做不到,溪仔什么都不会。他只能跟在泥仔的屁股后,泥仔分给他吃的穿的,他就开心唤句谢谢泥仔哥哥。   所以燎队说得不对,因为溪仔从来没想过傍什么权贵。泥仔能做到,是因为他从来都那么优秀。可溪仔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想过燎队会为他拔出匕首对着那群驻扎队员。   而燎队就是这么做了。   想到这,他只觉温暖的不是帐篷的温度。或者说那温度还渗进了他的胸膛里,让他心满意足。   所以——他睁开眼睛看看燎队,结果燎队也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   “干什么。”燎队踢了他一脚。   溪仔赶紧转身裹住棉袄。   TBC 第116章   与此同时,岚队也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他的手里带着一份滚烫的文件,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件事他真的做成了。   是的,他去军级部告了渠书阿姐。   驻扎队在群蛇会之前于西寨花园遇袭,丢了工作本不算,整个事件都没有上报,阿姐脱不了干系。若非阿姐有意包庇花园里的杀手,那就只有她便是指派杀手的人。   军一级的人当然不会听他一面之词,所以岚队还抓了两个戏子。那戏子噗通跪下,涕泗横流地阐述着他们受到司长指令,在边境队员过来时报信,以方便让她能抓住机会赶来,使得杀手有脱身机会。   阿姐之前就背负过伙同境外势力的罪名,这让军一级的人有所动摇。不过本来这件事没有敲定的,毕竟谁都懂这阿姐在西寨多有号召力,岂料渠书的哥哥渠政没有被阿嫂拦住,闯进会议室说情,直指岚队心怀叵测,定和高层有所勾结。   这不说还好,说了不外乎惹怒了军一级的人。   毕竟这话指的不就是若有谁责罚阿姐,就是跟境外势力同流合污。这真同流合污的人不爱听,不同流合污的人也不爱听。   于是两条指令立刻下达,一是剥掉阿姐的司长兽皮,军权挪归岚队暂管,二是清扫戏子,从哪来的赶回哪里去。   渠政气得差点拔刀,还好阿嫂赶来立刻拉着渠政跪下,到底将他的匕首摁回去,逼着他接受调查再说。   岚队都没想过居然有这等收获。   那指令在他的手里燃烧着,烧得他是热血沸腾。   甚至于他都不乐意让手下去办这件事,而是他亲自将文件送到了边境队,当着怒不可遏的副司长和敢怒不敢言的司长,下令剥掉了阿姐兽皮。那光洁的,黑色的,油亮的沼狼皮毛如此珍贵,他拿在手里,踱步到跪下的阿姐跟前,说我的司长,这个我替你保管了。   岚队非常不喜欢这个阿姐,从他还和渠书交好的时候就不喜欢。   所以她看向岚队,说了一句岚队同样不喜欢的话——“沼狼的兽皮,不会成为奸臣的铠甲。”   岚队示意,军权交接。而后他骑上火马,甚至收走了阿姐的黑色佩剑。那黑色的长剑由黑剑手打造,果然渠家拿着的都是珍贵玩意。   而后,他扬长而去。他还要去各个巡岗队,将清扫戏子的指令都派下去。   巡岗队的人拥有着寨子里的管制权,他们立刻出动,将那些穿着胡里花哨的孩子驱赶到卡车上,分散开向边界。   西寨的灯火点燃了,那无数的卡车络绎不绝,寨民们也纷纷出来一探究竟,而戏子们吹出的色彩和他们的衣裙好似一条一条轨迹,拉出西寨战火的瑰丽。   岚队看着这熙攘人群,喜悦几乎侵占了他的胸膛。拿到驻扎队的军权,那战争就握住了关键。只要他的军火全部送到,硝烟就可以燃起了。   既然你渠书不想好好谈,那咱们也就不用谈。群蛇来时浓雾消散,他不介意帮忙赶走这些乌烟瘴气的雾气。   TBC 第117章   酒馆里,渠政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得阿嫂也心烦,让他赶紧坐下。   阿嫂和阿姐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   而浦润和泽池也被叫来了,渠书觉得这件事的变动有些微妙,当他看到那些卡车装满了戏子往外丢时,他就立刻接洽了浦润和泽池,他必须确保所有人的信息是贯通的,也必须确定他们的人位于同一阵营里。   阿姐说军权被拿走,下一步他就会想办法将我羁押,以削减号召力,所以有的事情你们必须听好了,等到渠书回来——   “你不要说这些,不要说这些呀!……”渠政听不得什么羁押,他心里全是那刑架。   而阿嫂呵斥了一句,她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下,这不是你烧火的时候,听阿姐说完。   渠政闭嘴,胡乱找了根烟点燃,狠狠地丢开烟盒。   泽池听不懂,浦润坐近了一些,帮他做翻译,于是谈话继续。   岚队拿走军权这件事,会让他加紧军火的运输。如果不能在群蛇会之前找到军火库,那不用打都能看到结局,所以,阿姐看向渠书——“燎队有多少把握。”   “他会尽力,我对他的要求是群蛇会之前至少找到部分。”渠书回答。   阿姐点头,又说,驻扎队的人非常多,这会又全部往西寨赶,精锐部队都会过来,这不外乎于给岚队扩军,所以若是打起来,能否确保调动花园的人手抵抗,“岚队是不会顾及伤害西寨平民的,至少花园得让平民有撤离的可能。”   渠书说这个我也和几个老鸨说过了,虽然岚队一定会想方设法拆散花园的人,但是花匠们才是真正管理花园的人手,他们会找渠道调走部分花园男女备战,只是到底能调派多少人——“他们不敢保证。”   阿姐懂了,而剩下就是巡岗队了。   巡岗队的人只听军一级号令,没有军一级时,就只有司长级别能用得动。岚队还不是司长,他当下能用动不外乎带着高层文件来。但阿哥和阿嫂是,如果彻底对抗起来,阿哥和阿嫂必须用职权,指派巡岗队的行动才可以稍微与边境驻扎队抵抗。   可是,不管是花园还是巡岗队,在被岚队和军一级的人打压的情况下,还是难与批量训练有素的驻扎队媲美。而若是燎队没能找到军火库罪证,所有的事情——“等会,我可以不可以插一句。”   浦润译了片刻,忍不住说话。   几个西部人都看向他,渠政刚想说没你讲话的份,阿姐便示意他讲。   浦润说我这话没有得罪人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一句,“您的号召力如果不依赖于官阶,如何体现?”   这句话听得渠政想骂人,他说你个什么意思,你以为西部就像你们外面,我们当年平息边界纷乱的时候你毛都没长。   “我没有那么自信的号召力,”阿姐打断了渠政,回答,“只不过他们戏言驻扎队士兵听我号令的多,若是队里没有长官管理,那些兵士或许会问问我该如何做,但当下每个驻扎队都还有长官拥有管理权,交权就意味着让岚队有资格去指派这些长官。我若是插手,那性质就是军变了。”   “那如果,没有长官呢?”浦润又问。   “什么意思?”阿姐没有听懂。   不过这话浦润可不敢轻易说出来,所以他看向了渠书。   而渠书听懂了。   浦润的意思,是干掉不是亲信的,或者本来就想要往岚队身边靠拢的长官,那他们手底下的兵士可就是没有长官的人了。   所以是他们过来投靠的阿姐,可不是阿姐要夺权。   气氛安静了下来。   “呵,外国人果然都是坏人。”渠政也听懂了。   但他没有否认浦润的建议,这是外国人的建议,他不懂,他不评价。   而有这样的自由,以及有这样能力办到偷偷潜入军营的人是谁,当然就只有那熟练的杀手,泥仔。   “我考虑一下。”渠书回答。   TBC 第118章   出到门外,阿嫂叫住了渠书。   “泥仔一个人办不到,我会和他去。”阿嫂说。   渠政和渠书不约而同地拒绝——“你开什么玩笑。”   阿嫂确实身手了得,出身名门,当年平复北部纷乱,敌众我寡,若非阿嫂一人骑火马直取敌方将领心窝,冲散敌军队伍,那纷乱也不可能迅速变为谈判。   这也是为何当年渠阿哥和她在一起,遭到了阿嫂家人的拒绝。阿姐也劝渠政不要被人迷了心窍,阿嫂的家族世代统管山间研所,岂是他们渠氏这打打杀杀的粗人觊觎。   渠政不肯,他就是要跟这将士好。得亏阿嫂对他也有爱慕,给了他机会。于是他身披铠甲跪于阿嫂宅邸前,日晒雨淋,直到阿嫂的兄长持剑而出,允他入门见人。   这阿嫂是给他捧在手里,若是伤到丝毫,不用她家人提刀问罪,他自个就磨好了刀送到他们跟前了。   让她去跟一个男妓做刺杀行动,还不如说渠政自己去。   “我去。”渠书说。   “你去什么,你若是被人逮到了,你以为我们还说得清楚,”渠政还是不答应,“要我说找个花匠配合他去就行了。”   “是我训练的他,我和他有默契。”渠书不再商量。   渠政还想再劝,阿嫂却阻止了他。有的情感虽然渠书从不多言,但她能体会得到那是一股压抑在火山之下的熔浆。   那熔浆流动,即便不见火焰燃烧,却也能见灼过的灰烬。   渠书仍然记得他刚接手西寨花园的时候,那一片缭绕在云雾里的花园让他心里充满了奇妙的遐思。   当年的他刚被送去过北部学习,所见陌生的语言和环境与西部相去甚远。不管是干燥炎热的气候,还是那一座一座的沙岗铁笼,不管是转动的轮盘,还是流淌的汗水和金币,那些赤裸健硕的奴隶与手握兵器的士兵都带给他一种鼓噪的情感,让他恨不能回来将潮湿的西部土地蒸干。   年轻的他气焰嚣张,好似这曾经引以为傲的潮湿已变得难以忍受。以至于他甚至不稀得以真实身份示人,蒙着纱巾训练那些湿漉漉的男女。   可或许也就在这样潮湿的地方,才能生出泥仔这般娇艳狠厉的崽子。   就像针竹从泥地拔出,却能扎穿皮肉。他的秀发如流水般柔软,身体如泥鳅灵活,他向渠书投去媚笑,那笑容浇灭了从北部带来的火焰,染湿了他胸膛的干涸。   渠书的匕首抵着他的脖颈,而他却扬起嘴角。   他说训练官,您是从哪里来。   渠书将匕首下刺,泥仔灵活地后退躲开,腾出胳膊活动的空间,用自己的匕首与之相抵。又问,训练官,您是花园里的人,还是花园外的守卫,您是有名有号的权贵,还是平民出身的将士。   渠书狠下力气推开匕首,一脚踹向那浑身的香气。泥仔却转身贴着渠书过,让馥郁缭绕在他身旁。而后匕首挑起,掀开了渠书的纱巾。   渠书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匕首过至对方的脖颈。   泥仔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泥仔。   泥仔贪婪地打量着渠书,然后叹了一口气。   他说,训练官,你若是平民,我就能喜欢你了。   TBC 第119章   浦润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看过一场关于西部的戏。   泽池想了想,说记得,而后他放下酒杯,收回之前和哥嫂与阿姐谈话的思绪,“你是从何处而来,是飘着炊烟的谷仓,是金戈铁马的郡辽,是寒冷萧瑟的云雾,还是渔船络绎的雨清。”   舞台拉开帘幕,追影灯只打了一个浓妆艳抹的戏子。他穿着紫色的纱裙,清亮年轻的男音充满了活力,他在舞台奔跑,跑到了对角的村落,于是追影灯加了一盏,照出一个粗布衣衫的农户。于是他又跑到对角的另一处,追影灯再加一盏,照出了刑架下衣着光鲜的官员。   浦润缓步从刑架走过,打量着那卑躬屈膝的农户。农户有着还没来得及擦掉的眼影,让他哼出个鼻音。手里的匕首拔出刀鞘,对农户审判。   他说,花园的逃兵,西寨的叛徒,躲藏在边境的山野之间,你以为这刑架形同虚设。   农户赶紧噗通跪下,他说先生,先生,我不称呼您的官位,您便是途径此处的路人。您不要称呼花园的名,我便是真真正正的农户。   “我卸去浓妆,您脱掉皮袄,我们都是这土地生出的枝叶,请不要用这匕首扎进同胞的身躯。”   匕首锋利,两把都是渠家的佩刀。只是一支归属于渠书,一支赠与了泥仔。   泥仔接下指令,他毫不犹豫。这是他的职能,是他该做的事。只是他不愿意渠书跟着他去,他狠狠地从后面抱住渠书的腰,他说你不能去,你不可以去。   渠书笑了,他拍了拍泥仔的手。他说你去得了,我去不了,你瞧不起自己,还是瞧不起你的训练官。   说着渠书拿出了两把枪,还有两条子弹。这是他从澎焰带回来的东西,子弹珍贵,还会闹出动静。不到逼不得已,不要拔枪射击。   泥仔应允,渠书又丢出了两件粗布衣衫。于是泥仔擦去妆容,洗掉香味,当他穿上和渠书的服装时,他们都是平民一样的打扮。   老实说,渠书少见泥仔的平民打扮。去澎焰时外国人的奇装异服掩盖了他的光芒,可不懂为何这西部的平民衣衫却仍让他充满了吸引力。   于是渠书站起来,走过去,捏住了泥仔的下巴,打量,“我是平民出身的士兵,我可以被你喜欢。”   探照掠过,汇成一盏。场景在黑暗里变换,打亮之处是官员脱去了衣衫。   官员负伤,他从北战逃离,军队溃散,援兵不到,他回不去西寨,这才走进了这荒蛮的村庄。   那颐指气使是他的伪装,腹部却是淋漓的伤。农户拉过锅炉,里边是邻里的草药,他换来纱布,那是乡民的淳朴。他闻着锅炉散出的味道,纱布一层一层换。   于是岁月在袅袅烟雾里缓慢流淌,官员也穿上了粗布的衣衫。   直到伤口痊愈,那腹部好似从未被枪炮打穿。他起身告别,走出了烟雾缭绕的村落。农户将他送至村外,再将他的佩刀送上。   泽池说,我未曾见过您,也希望您不要提及我。您的匕首从未出鞘,就别说那句感谢的话。袅袅烟雾是雾鹰的堡垒和掩护,如此才有雾鹰在雾里穿梭。   官员理解,转身离开。   他们以为这是一段邂逅,却未曾想过这是一场追捕。对士兵的搜寻让西寨找到了这个村庄,也找到了村庄收着花园逃走的人。   TBC 第120章   渠书是在等到阿姐确定,那些长官都在往西寨移动时行动的。   进入了西寨的土地,便层层关卡防守。他们不再得以有下手的机会,可是若路途太远,又不方便干掉那几个管理不同方向来兵的官员。   渠书不同意分开行动,毕竟西部的官员不似国外的那些富商政要,后者不过是手握权力或金币,而前者却几乎都历经战争洗礼。   尤其是郡辽的长官,虽然只有一个明确支持岚队接手管理边境驻扎队且向来与阿姐不对付,但这个人旗下的士兵数量太多,他的身手也难以估量。若是让泥仔一个人去,取胜概率太少。所以他放在最后一个做,而之前则带着泥仔往边界去,铲除那些已被岚队彻底收买与调派的亲信。   他们借着月色离开了花园,接应的车辆只能将他们送过吊桥。   而吊桥之后,是砂砾寨黑魆魆的山脉。是野兽的嚎叫,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是燎队消失的方向,也是溪仔追进去的黑暗。   黑暗里一例的士兵闯进了村寨,追影灯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的火把燃起。熊熊的火焰下是村民被士兵拖拽,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军靴跟前,直到他们挖出那个花园逃走的人,挖出那个帮助了他们军官,却因为被人跟踪暴露了行迹的农户。   不,他不是农户,他的粗布衣衫被撕开,他的皮肉还有花园的鞭痕。   仔细嗅闻,他的身上有着洗不干净的脂粉味,有着蛊惑人心的谎言,有着卑劣的引诱,才让那军官愿意包庇,愿意与他同流合污。   于是他双手被绑,鞭子拉开他的皮肉。他被押在擂台上,鞭子落下,溅起灼热的火苗。与他一同受刑的还有那些村民,他们因为沉默而我担负罪名。   而军官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所有的灯火又变回孤独的探照。   那背景板在舞台的后方推拉,他便越过山岗和沼泽,他穿过雾气踏过泥泞,他来到了那一座刑架之前。   可是,他只找到了骸骨。而骸骨那么多,他甚至分不清楚到底那一具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于是他愤怒,他哭泣,他脱掉了兽皮,他爬上刑架。   雾鹰拉过了烟雾,遮住飘摇骸骨。他的泪水被怒火蒸干,只有潮湿的空气证实着他不能言说的悔恨。   浦润说,你卸去浓妆,我脱掉兽皮,我们之间何以还隔着雾气。我们都穿着粗布衣衫,我们都从这土地生长,可为何刑架却拉开了距离。我未曾对你说一句感谢,你未曾因我的佩刀而对我心怀恨意,可为何我们的宽容却填不满这鸿沟,却构建出刑架的阶梯。   泽池说,因为花园的栅栏藏着棍棒,因为兽皮下方有着枪管,因为出身卑贱者不可僭越,因为你身为权贵,你的宽容是施舍,你的严苛是愠怒,而对出身卑贱者而言却是点燃的火焰,和划过的刀。   那是一出悲剧,戏剧里说的是错过,说的是阶级,说的是一段不该拥有的邂逅,说的是俗套的爱情。   关于西部的戏剧不多,它满是晦涩的乐音和枯槁的布景。就像西部的土地,潮湿荒蛮,好似踩一脚就会陷进去。   “渠书和泥仔应该行动了。”浦润收回了追忆,拿起泽池的杯子一饮而尽。   “我也该行动了。”泽池扣住了杯子,轻轻地说。   他们要去见一见岚队了。   既然清楚士兵要闯进村落搜寻,他们不如给士兵们指一个错误的方向。这不是渠书能做到的,但浦润和泽池能做到。   TBC 第121章   话分两边说,那边泥仔和渠书动身,这边的燎队也起来了。   燎队钻出帐篷时,篝火也搭建起来了。队员们稍微用点餐后,就会继续往山里走。   而火堆旁边,那个同样起来的溪仔委屈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着眼泪吃饼。   几个队员刚想问,见着燎队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也不敢多话。只是嘟囔着说你不是不给用,合着是只能给你用了。   燎队是用了溪仔的,这不怪他,溪仔自找的。当然可能有些粗暴,让溪仔将弄得脏兮兮褥子卷成一团放在包里。   燎队和溪仔原来是两个窝,燎队确实不是很有心思干那个事,毕竟他都在琢磨若是岚队设下埋伏,边界驻扎队的人又很有本事,那他们这一进出也不懂还剩几个能出来。   这群崽子们都是他的肉,损失掉哪个他都能跟岚队拼。所以他必须要比队员们想得多想得远,说到底这群人那么信任他,他可不能辜负。   所以他熄灯,钻进窝里,也没喝多少酒,想着浅浅休息一下就起来。   结果这逼崽子或许是找到燎队太开心,借着熄灯,偷偷地,悄悄地掀开燎队的褥子,钻进他的窝里,舒服地躺在他暖暖的怀里。   燎队的胸毛软乎乎刺扎扎的,崽子很是喜欢。   可是燎队却一股火窜起来,那火是对溪仔不耐烦的怒火和久未开荤的欲火,他不是看不出这逼崽子对他有意,若非这趟任务压力重他肯定拿这崽子泄欲了。   燎队踹了他几脚,掀开被子将崽子抓出来,溪仔赶紧说这就走这就走,不要打我,不、不要打我呀。   燎队说走什么,你不是惦记我鸡巴么,不让你解解馋你是学不会听话了。   溪仔当然不是,他屁屁都没有好,他只是想跟燎队亲近一下,找个机会告诉燎队他喜欢对方就行了。可燎队这逼人哪懂什么爱情,你让他干炮那没话说,你让他谈情说爱,他字都不识几个还谈个屁。   所以燎队是几下将崽子裤子拨拉开,扩宽都不稀得做,就这么怼进去。也得亏崽子不是什么青涩的玩意,更不用说那肉穴也没伤好,所以他这一捅下是直接将崽子没好的后穴撕开,那殷红才给了他润滑。   燎队是个粗人,欲望起来了他才不管你痛不痛,扣紧了崽子就横征蛮夺,而崽子痛得是眼泪都出来了。可他喜欢燎队,他不会真正拒绝对方。   于是燎队就拿着这崽子狠狠地泄了一轮火气。北部人就是这样,若干爽了打爽了,那是心情愉快,而那崽子是偷偷地哭了好久,才又悄悄地,悄悄地挪回了他的窝,裹紧了被子。   他是给疼哭了,不过这削弱不了他对燎队的喜欢。所以真正让伤到他的,是事后燎队说的话。   那会的燎队已经起来了,找衣服找裤子穿着,见着崽子也掀开被子坐起,便冷冷地抛下一句——“别以我为干了你就会对你好了,我可不是渠书。”   “可我喜欢你。”溪仔还是没忍住,悄悄地补了这话,那话轻得他自己都快听不着。   燎队是听着了,只是燎队的回应只是一个鼻音。   而后燎队便拉开帘子出去了,丢下溪仔一个人又红了眼眶,才慢慢地将褥子收起来,再钻出去拿了花匠给他的粥和饼。   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喜欢。   所以他也不清楚,也从来没有人对燎队这个外国人说过喜欢。   TBC 第122章   群蛇会伴随着群蛇潮。   群蛇潮是西部的一种特殊气候,潮来之前空气里的水分会急剧下降。   群蛇多居于河畔处,当水源减少时便会往山下去搜刮。只要见到水源,便如饥似渴地闯进去霸占。由于群蛇数量多到难以想象,只要成批地往山下去,席卷村庄,那村民的土地会被破坏,房屋摧毁,甚至于它们会袭击人群,从血液里获取水分。   单独一条群蛇没什么威胁,然而当像雪球一样滚落时,即便是树丛里的野兽都会迁徙逃逸。   所以只要潮来,村民就会聚在一起。点燃篝火,以驱赶群蛇。   火焰越旺,蛇群的攻击力就越弱。久而久之,西部就有了群蛇会这样的集会。   而在这个时候走进荒野,走进砂砾寨,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岚队的埋伏而已。毕竟他们才刚等到这片地区接应的沼狼,还没往前多远,就见到了研所的两个人。   各个村寨都有研所,这些研所就像是设立在荒野里对医生们的补给站一样。驻留研所者极少出深山,若非判断季节潮会摧毁研所的建筑,他们就算是有潮也是躲进山洞,然而那两个赤裸干瘦的家伙却从荒野往外走。   两人身上挂着两条群蛇,赤脚踏过时激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燎队立刻让所有人都停下,而当雾气里的黑团变得清晰,看清了那两个干瘦的研所人时,燎队转过身来询问,“你们谁会说砂砾话?”   跟一个花匠一起坐同个沼狼,还背着行李的溪仔马上说,我会,我会说。   花匠群体对溪仔还是挺照顾的,燎队不愿意搭着他,却又给丢了那么多行李背着,溪仔不堪重负,加之身形瘦弱要找个成年沼狼还不懂谁骑谁,于是他们就轮流搭着溪仔。   只是花匠人多沉默,溪仔是一路没人跟他说话。他正憋得很,有个说话的机会是欢欣鼓舞。   燎队忽略,又问了一遍,“哪个会说砂砾话?”   溪仔说我会呀,我会。   燎队当所有人都不会。不过也是,砂砾人本来出来的就不多,那些研所人的语言更是冷门。   而那研所人不和他们这些兵士打交道,甚至不多看他们一眼。毕竟他们只受到研所组织的管辖,不受任何村寨的律条规范,以至于燎队也不敢随便搭腔,沟通不了没什么,而若是惹火了他们,那他们让那动物窜过去撕一块肉,燎队也是理亏的一个。   既然没人懂,那就继续往前走。   但溪仔不,见到研所人肯定要问问路的。按照外面的说法,研所人就是这片地区的科学家。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居住的荒野了,也没人比他们更懂得气候的变化。若是放过,岂不是可惜。于是他挪了挪屁股,丢下行李给花匠就跳下了沼狼,追着那两个拐了个弯又走进了雾气的家伙。花匠想抓,结果溪仔像泥鳅一样,滑溜地就钻开了,没抓住他。   燎队刚想骂人,结果那溪仔转身就跑没了影。燎队赶紧打转沼狼,然而追了几步停下,招呼一个花匠代替他追。   那花匠赶紧一抓皮带,带领着沼狼往溪仔的方向去。   TBC 第123章   不过花匠也没完全服从燎队的指令。   他追了几步,便见着溪仔和那两个人说话。   花匠群即便是燎队最得意的部队,他们也对这时候进荒野没把握。这花匠来自于雨清寨,他见过潮来之前气候迅速变化的狠厉。那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所有的光芒,而好似吹过一个一个刀片那般,刮起的气流能将木桩削出轨迹。   这会砂砾寨是由于枝叶茂密,看不清外面的天空。但仅凭雨清人的嗅觉,他能猜到乌云已逐渐团聚。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等了好一会这里的沼狼才来接他们,毕竟那群沼狼又和他们不熟,也不想这时候动身,所以非常不乐意地才姗姗来迟。   而就他们走过的那么一段路,他就已经看到了旱蟒爬过的凹槽。以至于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着沼狼踩着的到底是坚实的土地还是旱蟒的后背。虽然那玩意懒得很不怎么活动,但一活动那就像是整个山都在移动。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山洞,否则若是刮起了气流再下雨,他们还在外边走着,那就不是帐篷能抵挡得了的。   所以当他看见溪仔和那两个人确实说着话时,他没上前。而是勒着沼狼远远地等候,等到那崽子谢过,再分掉了兜里的一些干粮,才快快乐乐地跑回来。   见着追过来的花匠,他笑逐颜开。抓住花匠的胳膊,利索地爬回沼狼。   老实说花匠对这个崽子有些好奇,他们确实不熟悉溪仔。不过他们却对他和燎队的暧昧很感兴趣,因为他们很少见过哪个花园的崽子会那么喜欢燎队。   燎队于花匠而言,那不用说,没有燎队就没有他们,能活下来不被处刑全是燎队的功劳。所以他们两肋插刀都会紧跟着燎队,然而花园的崽子就不一样了。   花园的崽子是纯粹的西部人,不管他们的身份有多低贱,燎队于他们来说都是外国佬。这外国人粗俗,肮脏,浑身肌肉没有纹刺却都是汗味,虽然说得一口流利的西部话,但性子贪婪好色。在他管辖花园的时候,崽子们确实对他谄媚,可这谄媚甚至不像对待来花园的权贵,燎队是有官阶,但他或许就是最不被崽子们考虑追随的权贵了。   所以燎队管理花园时是想用谁就用谁,没人拒绝,可你要说谁喜欢他——会有人喜欢燎队?不,他们花匠愿意为燎队挡枪都不会动那心思。   可这个崽子不同,他们看得出这崽子看向燎队的目光,那是一种爱慕的渴望,以及追随爱情的羞怯。   操,将燎队和爱情的羞怯联系在一起,花匠都忍不住骂了几句粗话。   “他们说什么?”花匠搭着溪仔放慢了速度,问。   溪仔说我们的方向没有错,等会会看到一个新鲜的旱蟒凹槽,过了那个地方就有山洞,“下雨之前我们可以赶到山洞歇息,然后再走就可以看到箭塔了。”   花匠应允,又问,“你如何会和研所人交流?”   不过还没等溪仔回答,燎队就见着了他们,他骑着沼狼愤怒地冲过来,恨不得将溪仔拉下来。溪仔赶紧往花匠身后躲,燎队才向所有停下等待的队员呼喝一句——“走,这逼崽子要再跑,让沼狼解决他。”   TBC 第124章   他们越往里走,雾气就变得越浓密。   花匠问了溪仔很多次,他们是不是确实没走错。溪仔很肯定,他说就是这个方向,只要土质没有改变,他们就没错。   然而当雾气浓郁到彼此都看不清了,燎队便只能用绳子拴住套在沼狼脖颈的环扣,以确保他们不会走散。毕竟雾气也吞噬着周围的响动,他们是野兽的低号都听不着了。   前方的路途变得非常晦暗,茂密的枝叶开始有了垂挂下来的藤蔓。有的藤蔓凑近时能看到它活动,那便是隐藏在藤蔓之间的群蛇。   偶尔有活动得多的藤蔓群,那便是有往山下走的火马。   它们燃烧的鬃毛稍微驱散了少许的雾气,也带来了温暖,甚至还帮着他们驱散群蛇,然而只要它们走远那雾气又合拢了。   这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好似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溪仔也抱住了沼狼的脖颈,让他可以更仔细地观察着地面的痕迹。   而他们甚至不敢拔出匕首割开藤蔓,毕竟若是割到了群蛇,那倏忽之间他们能骸骨都不剩。   浓郁的雨味已经彻底地混淆在雾气里了,可他们却还是没有找到山洞。老实说即便有山洞也极难看到,这样的可见度让他们像是迷路了一样。   不得已,燎队让他们擦燃火焰。   火焰光芒亮起的刹那,周围的雾气迅速躲开。藤条爬动,为他们换来了片刻的喘息。   然而这样的积极情绪是虚假的,因为燎队非常清楚,西部的荒野和外面的荒野不一样,外面的荒野或许火焰就是他们的堡垒,可在这里,有可能让他们成为靶子。   可是不这么做,他们是再前进不了。   所以只有燎队和溪仔丝毫没放松,他们竖起耳朵静听着周围所有的响动,以至于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都变得刺耳。   也就在又一批火马走过时,溪仔察觉了不对。因为火马离开后,周围的灌木不是彻底悄寂下来,而是窸窸窣窣,好似还有什么东西藏在雾气里。   溪仔马上招呼燎队,说燎队,燎队,我们要熄灭火焰。   燎队这会没跟他争吵,而是依照着溪仔的指示下达指令。紧接着他拉停了步伐,静静地站在雾气里等候,直到,没错,那些绿油油的目光从雾气里钻出,好似花园灯火。   “是沼狼群。”花匠轻唤。   “不,”燎队的语气变得森冷,更正了他的说法——“是寻狼。”   如果说沼狼能够被驯化,那寻狼便是不可驯化的野兽。它们尾随着沼狼觅食,所以称为寻狼。它们会混迹在沼狼群体里,跟着沼狼对猎物进攻。甚至在沼狼进攻后赶走沼狼,抢夺猎物。又由于体型和沼狼很像,被人混淆。   或许也是群蛇潮让它们的捕猎变得艰难,以至于它们尾随了沼狼群,等带到雾气深处后,再一同剿灭。又或者就是这火焰吸引了它们,毕竟火焰就意味着人们的活动,而人,可以是它们的猎物。   “全部出刀,”燎队下令,“看来我们要冲出去了。”   TBC 第125章   泽池来到渠宅前,他的心就像打鼓似的。可说不清为什么,当他从车里下来,只身走向那个重兵把守的铁艺栅栏时,他便平静了下来。   他不会说西部话,但不要紧,他会说北部话,而他要见的那个人可说得很流利的北部话。   而他甚至不需要跟这些士兵交流,只要让瞭望塔的人看到他这个外国佬,就会有人进去通报,而那个抢走了阿姐兽皮的男人便会走出来。   “我是来和你谈谈的。”泽池看到了岚队,也看到了那些手放到腰间皮套的士兵。   “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谈的。”岚队笑盈盈地看着他,“别怪我没有待客之道,公务繁忙,请回。”   岚队确实公务繁忙,招待那些边境过来的人手不算,还得往返于军区之间联络沟通,以确保群蛇会不会有讨厌的人说讨厌的话。   他想要干掉泽池和浦润的时机已过,或者说——“在不见光的地方你派了那么多人来见我和浦润,为何我亲自送到你跟前,你却没胆量与我交涉了。”   这话一出,让刚想要下令士兵赶走泽池的岚队转过身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这个弱不禁风手的男宠,嗤笑,他说你讲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   “你是听得懂,”泽池也笑了,他靠近了栅栏,却放轻了语气,回答,“若你真听不懂,你也该认得出这个东西。”   说着泽池拿出当时劫持他的人被干掉后,留下的匕首。那匕首来源于边境队,让岚队轻笑,“这是边境队的东西,与我何干。”   “或许边境队不会这么想。”泽池回答。   对,岚队指派向泽池下手的不是渠宅的人,是边境队的人,只是他们也没想过于顺会将泽池劫走。当然他们更没有想到,边境队的人会带队里的匕首去。   不过当然了,边境队的人没有带,他们如何可能干一件暴露身份的事情,所以拿一把边境队的匕首去骗过且要挟岚队——这方法,当然只有喜欢说谎的于顺想得到。   而逼于顺现身的手段,或许也就他的丈夫做得到。比如摘下窗帘,堂而皇之地写下几个字,抛到窗外,让来来往往的西部人全部都看得到。   那几个字写着——“抛夫弃子,于顺。”   所以当下于顺和他的丈夫在旅馆里,一边让人将那几个字收起来,一边压抑着怒火,对得逞的浦润说话,“在通缉我的西部公开我的行踪,浦润,念在你我夫妻一场,你何以对我如此不怜惜呀。”   还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不是他爱的浦润了。   他是不想来的,可这干脆暴露于顺就在西部的方式,让巡岗队不得不挨家挨户地搜寻。之前于顺过来还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会是逼得他换了好几个地方都能见着那群穿制服的逼人。   好你个浦润。   “哦,这样,”浦润自顾自地在酒柜找着酒,再拿出酒杯,为两个人斟满,不紧不慢地拿到于顺跟前,落座,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的丈夫好一会,才笑开,“我以为你是越下流越有快感,越痛越喜欢。”   于顺嗤笑,擦燃了一根烟。   “说,”他冷下了语气,朝浦润示意,“在我已找到新欢的时候还找我干什么,浦老板。”   TBC 第126章   浦润拿出了两份文件。   一份,写下了账户和密码,“任何一个国家,你能取到你想要的钱。”   另一份,离婚协议,“签了它,尾款我再让泽池给你。”   于顺盯着那两份文件,有些玩味地看向对方,“为了一份离婚协议你这会愿意把钱给我了,老实说,我可不信你浦老板有那么爱那个男宠。何况我不用你的钱了,渠先生爱我。”   “他能不能回来还未必,”浦润尖锐地回答,“而这可是你转个身就能拿走的东西。”   两人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浦润说得没错,出个主意让泥仔去对边境长官们下手,渠书必然同往。他不走,他便是于顺的新欢,浦润再无谈话的资格。可他走了,那浦润的机会又回到了跟前。   而他又岂会让自己出局。   所以,还是于顺打破了沉寂,他说哎呀我的丈夫就是我的丈夫,说分就分好冷漠。说着他拿过笔,毫不犹豫地刷几下干脆地签下离婚协议,而后收走了另一份文件,起身。   不过浦润当然没让他走,他还多补充了一句——“你帮我搞定岚队。”   “搞不定。”果然浦润不是只为了爱情,不过于顺干脆地拒绝。   “跟我们一起搞定他,就不是渠书插手你的掮客馆了,”浦润说,“是你的掮客馆,插手了西部。”   这难道不是你最想做的事。   所有人都想插手西部,却只有你掮客馆能做到。那所有人,得通过你的掮客馆才能和西部做生意。这是什么,这不止是钱。   这是权。   这是你在北部,你的家乡,你个旁系所生的于氏,就没得到过的东西。   喜不喜欢,舒不舒服。是不是想到就觉得燥热难耐,恨不能脱掉裤子干炮。   于顺笑盈盈地看着浦润,“别让我提醒你,你是在西部,不是澎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论这个。”   “我当下还没有,”浦润说,“但若是我在这里有了官阶,我能帮你做到这个。”   可是官阶这个东西,你一个通缉犯是没资格拿到的。   只有浦润能拿到,或者说,浦润这个他的前夫拿到官阶,或许比拿所有的注都押给渠书这个纯西部人可靠。   “泽池会去见那个岚队,说服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调派边境队员,这样可以为搜寻军火库的赢得时间,也为渠书的行动赢得机会,”浦润说,“但至于如何说服他,你得想办法。”   而威逼利诱,于顺,你比我们都在行多了。   “渣男,”于顺笑骂,“让我这个前夫帮你的新欢。”   浦润还是那个浦润,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彻底站在任何人的一边,所以他会帮渠书,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但也会利用渠书,为自己扎根西部而努力。   于顺也还是那个于顺,他贪得无厌,不可餍足。为了能赚到更多,为了拿到更多的权力,什么办法都想得出,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所以他会同意的,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TBC 第127章   渠书从树丛后方绕出来的时候,泥仔于对面的树梢落下。   驻扎队戒备森严,唯一的方式是在他们驻营后方下手。   这个寨子的士兵来自于东北部,是为数不多有港口的村寨,以至于他们也拥有更多的火气,擅长在茂密的丛林里打猎。所以不能让他们放枪,否则逃不出去。   泥仔和渠书等到队里都氤氲着酒味后才动身,而泥仔已经在树梢等候多时了。   长官驻下之后就没有从营帐出来,那一个帐篷就位于士兵的后方。泥仔从后方突入可以缩减路途免被察觉,而渠书则在侧方帮忙放哨扩充视线。   树梢下有提着酒壶的士兵,泥仔落下的刹那他刚找了个角落坐下。枪支就搁在他的身侧,泥仔迅速摸出用满是迷香的布捂住对方,却不留意碰到了长枪。   于是他赶紧勾了一下腿挡住长枪,以免砸在地面,而后轻轻地将软了身子的士兵靠在树旁,再将长枪从脚踝过到手里,塞进士兵的怀抱。   灯火幽幽。   似乎有人听到了泥仔弄出的轻微动响,看向了他的方向。不过他们只看到喝醉了的士兵,腿边还搁着他的空酒壶。   泥仔等候了一会,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躲藏的渠书,却看不到营帐前来往的士兵。所以直到渠书示意,泥仔才拔出了匕首,转身再朝着营帐堆砌干粮的沙袋去。   泥仔的动作极轻,好似微风吹过。他赤裸的双脚踩在湿软的泥土,似乎软草都不会惊动。这也是最初渠书非常看好泥仔的地方,他能静静地在黑暗里蹲守,而一旦进攻,便如出箭般迅猛,就像被打磨锋利的匕首。   可也正是这轻盈柔软的身子,让他在难以接近目标时,被派以用另外的方式引诱敌人。   渠书不会说很多年前,泥仔带着功绩也带着浑身欢爱的痕迹回来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当他一如往昔关顾花园,脱掉了泥仔的衣衫,却见身上的吻痕还没有褪去时,泥仔稍微挡了他一下,却什么解释都没有。   他什么都不需要解释,渠书什么都懂了。   渠书像报复一样侵略着他,不仅没有怜惜,愤怒的渠书还恨他为何不多努力一些,让事情不需要推进到出卖肉体的地步。可同时渠书又很清楚,泥仔没有选择,他只是要完成任务而已。   毕竟完不成的结果,比被人下流地玩弄还要凄凉。   泥仔沉默地在他耳边哭泣,任由他掐着脖颈,对他烧杀掳掠。直到渠书泄愤过后,狠狠地箍住泥仔。   那个拥抱狠厉又沉默,还非常漫长。因为渠书不会让泥仔看到他红了眼眶,不会让他看到他为一个花园的崽子流了眼泪。   而泥仔也贪婪地亲吻着他的身体,贪婪地享受着对方的温暖,他带着哭腔说,“带走我,渠先生,带走我,好不好。”   渠书从来没有答应,因为他从来没有信心能做到。   泥仔再迷掉了一个士兵后,他摸进了帐篷里。还好之前帐篷的灯火就不是很亮,这会熄灭没有人太过在意。这会渠书是影子都看不着了,所以他只能拔出了匕首等待。   士兵在营帐前后来去,渠书则演算着泥仔解决问题的过程。潜入,制服,匕首过喉,再缓慢放手。过程不长,若延长了就会打斗。   帐篷静谧,渠书捡起了一块石块,朝着另外的方向抛过去。   石块滚动着,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而也就是在这刹那,那个身躯迅速地从帐篷里钻出来。他的匕首还有污渍,他迅速地在粗布裤子上擦过去。   他冲进了渠书的怀里,渠书赶紧转身一抱,将他带进灌木丛,往下个目的地去。   TBC 第128章   这花匠的一抱几乎将溪仔扛起来。   但也还好是这一抱,那一匹寻狼猛然冲向了他们的队伍。锐利的爪子挑衅般擦着溪仔的胳膊过,甚至撕掉了他衣衫的边角。   燎队马上勒住沼狼的脖颈,冲向溪仔的位置,对着那个搂着溪仔的花匠,指派,“你打信号,带他们离开。”   溪仔还来不及问,就见燎队往后退了少许,他干脆地一刀划开与他们拴住的绳子,让自己退至寻狼包围圈近旁,而后砸下酒壶,再擦燃火柴丢下,于是火焰迅速围着他燃烧。   他要去换取寻狼的包围,让队员们逃散时能打着信号冲出雾气而不走散。   于是所有的队员效仿,划开了相互拴着的绳子,带领溪仔的那个花匠则拔出腰间的信号筒,那烟花一样的青色光芒便在他的手里亮起。   “确定识得去山洞的路?”花匠问溪仔。   溪仔说,是的。   紧接着花匠猛然一夹沼狼,冲向了寻狼的包围。   溪仔只来得及再回头看一眼,那寻狼群便迅速地挡住了身后的燎队。   寻狼凶残至极,以少敌多时甚至敢于围攻沼狼。不过燎队算是遇到了老朋友了——没错,寻狼多盘踞于北部的边界,而燎队和他们还算是同乡。   短匕在一匹健硕的寻狼冲来时,被狠狠地刮掉了。沼狼闪躲不及,甚至拉开了燎队胳膊的一条沟槽,被沼狼狠甩的燎队险些被带下了后背,他赶紧又握住腰间的另一个武器。   脚底火焰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在烦躁的沼狼身下踩出溅起的焰苗。燎队一边手狠狠地拽紧了拴住沼狼的皮带,用另条胳膊拔出了他很少用过,代表着北部人的,有手臂长短的沙岗弯刀。   这是燎队幼时就带到边界的,他曾想过丢弃。那是北部人的标志,是西部人排斥的东西,它似乎告诉他身边的所有人,他永远都是那个外国人。   可是那个农户没有允许,他说你是不是外国人,又不是你的弯刀决定的。你没有弯刀,你不也还是那个外国人。   所以燎队没有丢,然而不得不说的是,比较西部人瘦高灵活的身型使用短匕,健硕且力量更强悍的北部人确实更适合使用弯刀。那弯刀几乎像长在燎队身上一样,在寻狼再扑来时,它厚实的刀片将力量几乎没有损耗地送到寻狼的跟前,逼着寻狼靠不了他身。   然而寻狼和沼狼一样热爱群起而攻之,就在分别进攻不能捕获时,它们换了方式,浅浅划过皮毛不能彻底地让寻狼后退,而是让它们铆足气力再扑向燎队。   数不清的利爪直接撕开了燎队的衣衫,甚至划拉开沼狼的皮肉。   不得已燎队和沼狼算是一边回击,一边后退,可绿油油的目光取代了脚底赤红的火苗,几乎烧到了他们的跟前。沼狼的后腿踢到了树根,再转身,身后也是绿色的火焰,空气里毛皮的腥膻闯进鼻腔,而燎队的弯刀直指寻狼,只能对峙着周旋却退无可退了。   沼狼的愤怒和寻狼的贪婪让热气交织,他不能再等寻狼进攻了。   所以,燎队的手摸到了另一个酒壶。   他看向崽子们离开的方向,他们已经跑远,看不着人,也听不着响动了。他只能相信溪仔对这里的熟悉能将他们带到山洞,而他——燎队猛然拔下了酒壶,再次朝着远处的方向一砸。   那酒精借着地面的燃烧再烧出一路火苗,燎队则狠拉沼狼一下,沼狼迅速调转了方向,带着被划开的伤痕往雾气里窜。   当他们到达寻狼包围圈的跟前时,沼狼一跃而起,燎队则拔刀划向同样朝他们袭来的寻狼,刀刃划到了黝黑的毛皮,紧接着沼狼的腿往下一陷,稳稳地落地。   然而燎队不敢耽搁,赶紧拿刀身拍了沼狼,于是沼狼带着被拉开的伤痕,冲进雾气里。   TBC 第129章   雾气散去,泥仔和渠书过到了边界。   这里受潮的影响不多,可以见到清晰的山脉和骨架嶙峋的吊桥。也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士兵,和热闹非凡的营帐。   他们赶到时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再山丘后方的灌木里浅浅地休憩了一会。而再摸过去时,这些士兵也驻好帐篷,只是那个目标的长官和前一个不同,他簇拥在士兵间。   人更多,雾气更稀薄,虽然没有火器,但不好下手。   何况每一个帐篷都有士兵轮流看守,那长官则住在团团包围的位置。   “怎么办?”泥仔轻轻地搂了搂渠书的胳膊,“要不我装成从花园逃跑的人。”   “不行。”渠书讨厌这样的想法,他看不得泥仔被一群人交换亲吻。只要想到就一股火在胸膛里烧,以至于他深呼吸平复片刻。   只能借着他走动的时候,渠书下手,而泥仔接洽。   “搞一个士兵过来。”渠书看向了角落清点货品的士兵,泥仔马上钻了过去。   和之前那样肯定做不到了,他们甚至都不可能摸到帐篷的边缘。但士兵的体型和渠书差不多,那就只有——泥仔迅速捂了士兵,而后将他拖到了箱子后方。渠书继续示意,泥仔便接着往后拖,彻底将那士兵拉进了灌木丛,渠书便过去跟着泥仔一起脱掉士兵的衣服和裤子。   士兵的衣服给渠书替换了。   渠书的目光再次投到还是团簇在士兵间热络谈笑的长官,他动了一丝想要谈判的念想。不过泥仔立刻打消了它,“司长不希望我们谈判。”   是,他懂。阿嫂和阿姐都不允许谈判,毕竟谈判就有可能走漏消息,暴露行踪,而后功亏一篑。可若是这么多的士兵包围了他们——他看向泥仔,他们或许不敢动渠书,可是——不,泥仔还是拒绝。   渠书拔掉了那个士兵的匕首,而后转移到那军官最有可能退过去的灌木丛。   他们不知道等了多久,渠书甚至都不清楚泥仔躲到哪里去了。终于,见着那个军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仓库的位置走去。   渠书立刻摸出一根烟点燃,狠吸了几口,装作营地里的士兵一般,拉低帽檐往他的位置靠。   军官扶着一个树干,单手解带。他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什么,而渠书则几步过去,热络地搂住他的肩膀。   那军官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想问渠书是哪个,渠书就扣紧他的嘴不允许说话,而匕首扎进拔出,再扎进,而后狠狠地打转。   可是这个军官太健硕了,他猛然握住了渠书的手腕想要将匕首拔出来,不得已渠书则狠狠地与他抗衡,将匕首嵌得更狠。   就在他们对峙的片刻,那篝火后方的士兵似乎留意到不对,有人想要走过来,于是泥仔猛然窜出,借着两人遮挡的位置,将匕首狠推进去。   那军官握着渠书的手力量放轻了,泥仔又迅速退进了黑暗里。渠书则赶紧再次搂住对方,丢掉了烟屁股,往灌木丛遮挡处去,好似只是和军官说话。   等到他们彻底地被灌木丛挡住,渠书丢掉了军官,顺便也脱掉了军服。   泥仔赶紧抓起匕首又补刀扎了几下,渠书才抓住他的胳膊,“撤。”   泥仔立刻丢掉匕首,转身跟着渠书跑开。   TBC 第130章   燎队跑出很远,才有心思观察地面的痕迹。   寻狼群已被甩在身后,沼狼也因为受伤而放慢步伐。   溪仔精明,有用完的信号筒丢下。那气味让沼狼嗅闻着,便能慢慢地循着踪迹去。   这花费了漫长的时间,而乌云已彻底遮蔽了光芒。   溪仔确实找到山洞,所有沼狼和队员全部躲了进去。他们推出石块再拉开藤蔓遮蔽洞口,而溪仔却不想进去。他闻着浓重的水味,心里像打鼓一样。来的方向丝毫没有动静,也没有燎队追过来的迹象。以至于他甚至想自己拿着匕首出去找,然而花匠们不允许。   “燎队厉害得很,他会找来的。”他们安慰。可这确实只是安慰,因为花匠们也提着情绪。只是燎队习惯了让他们撤而自己包尾,所以队员们也只能选择信任他的实力。   溪仔坐在了洞口的泥地上,他又想哭了。   所以他赶紧擦了擦眼睛,而花匠踢了他一脚。说进去,再不进去,就下雨了。   溪仔还是不进,他要看到燎队回来才满意。不得已那花匠也只能陪他坐下,他招呼里面的队员升起篝火,毕竟若是落了雨他们就走不了了,得找机会烤熟一些食物才行。   “你很熟悉这里。”队员说。   溪仔带着哭腔说是,我就是这里的人。   “怪不得你能和研所人交流,”队员评价着,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老是想着燎队,花匠的话也多了起来,补充,“那你应该很讨厌燎队才是,你懂的,他是北部人,沙岗人。”   是,燎队是北部沙岗人。   其实在溪仔的观念里,他是不喜欢北部人的。因为北部人侵略过他们,即便是年幼的他都记着北部人放火抢劫着他们的村落,也记着他们将村里的孩子关进铁笼送走,他们的手里拿着那一条寒光四射的弯刀,而刀尖沾染着灰烬与泥水。   可或许也是因为那弯刀足够锐利,以至于燎队能挖开他的胸膛再将里面侵占。当下他只希望燎队能用弯刀挡开那些寻狼的利爪,然后没好气地冲到洞口跟前,再朝他的屁股踢一脚让他滚蛋。   想到此,溪仔的泪水更多了。他赶紧擦了又擦,带着更浓郁的哭腔说他不一样,他,他和那些北部人不一样。   “你喜欢他。”队员说。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是惹得溪仔哇地哭起来,他是说个谎都不乐意了,然后一边哭一边说是,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说着溪仔又要爬起来拿着匕首去找燎队,搞得队员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回洞旁。   雨下了起来。那雨滴噼噼啪啪地打在溪仔身上,让溪仔哭得稀里哗啦。他装也不装了,他就是难过,他就是想找燎队。而或许也是他真是哭得燎队不耐烦了,以至于那个人影终于出现在雨雾的后方。   花匠刚开始还以为是寻狼追来,立刻站起,抓住溪仔就要往洞里推,然而溪仔看向那影子,立刻认出了对方,挣脱了花匠的胳膊,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雨里。   燎队也以为是什么东西要袭击他,那弯刀都拔出来了,结果却见着这逼崽子浑身是水,狼狈地哭着跑过去抱住他的腿。   燎队是想骂人的,可是那会却好似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以至于他从沼狼下来,搜肠刮肚,还是只憋出了一句——“别哭了行不行,你个逼崽子。”   说着,燎队狠拍一下他的后背。犹豫片刻,却也搂住了他。   TBC 第131章   就在燎队进洞的片刻,外面下起了瓢泼的雨。   士兵立刻将洞口堵上,留有的缝隙也用藤条遮蔽。   雨可以冲刷掉信号弹的气味,让寻狼难以追踪。但同时,气温骤降。   洞口很高,水不容易浸进来,这是好事,他们补充粮食和精力都有了余地。于是洞里的篝火燃烧得更旺了,沼狼和队员都聚拢到篝火旁取暖。   然而也有不好的事,那就是雨下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打雹。雹因为森林的热气而融化,带走的热量就会让树林迅速地进入如冬季一样的气温。温水煮青蛙,很多进森林打猎的人都找到地方避雨,燃起篝火就卸了警惕,迷迷糊糊就着温暖闭眼,身体的热量就全部都被带走了。   燎队让他们赶紧烹煮食物,借着雨水挡住气味,填饱肚子,而后几人成团,不要落单,相互倚靠着休憩。这会留住热量,若是雨停也能彼此提醒。   他则走到了洞穴深处,他身上的衣服和皮肤有被划开的伤痕,被雨水一浇,湿润又黏糊。队员们赶紧将随身消炎的瓶子拿出,不过他还顾不得这个,只消脱掉烂的外衣,便操着瓶子往同样受伤的沼狼走去。   那沼狼也没好气,不耐烦地用鼻子推了燎队一下。燎队一边靠近一边抚摸着沼狼的皮毛,认认真真地将消炎汁水洒在沼狼深刻的抓痕上,听着沼狼喘着粗气,再洒一点,又多涂一点。   总算,沼狼抱怨着趴下身子闭起眼睛了,燎队才从沼狼的身上跳下,彻底脱光了他满是污渍的里衬。   于是那茂密的胸毛——不是,于是那健硕的肌肉暴露在火光下,让擦干眼泪的溪仔看着了迷。   “为什么您的身子没有纹刺。”溪仔问。   西部的士兵都有纹刺,那纹刺可以从臂膀到指尖。不,不止是士兵,平民都有。那些纹刺用来遮蔽伤疤,或标注身份。燎队的身上也有很多伤疤,坑坑洼洼,爬满了增生,刀伤枪伤新旧交错着,却是一个纹刺都没有。   可话音刚落笑起来的不止是燎队,还有那一群花匠们。   燎队说纹刺,你还真当我是西部人了,你们纹着想要记住的人,曾经归属的部队,泼洒热血的沙场,还有那些只有你们西部人才看得懂的装饰花样,你说,“我能纹啥。”   他什么都不能纹。想要记住的人没有,也没有部队认可过他,即便是走过沙场带领过战役,那纹刺可是要有专门的人帮他做,于是审核不过,纹刺的资格都没有。   赤裸的身躯代表着这片地方从来就没有组织认可过他的身份。   花匠站起来,拿过毛巾帮燎队擦干净污渍,再打了消炎的汁水,而后花匠示意,几个下属都脱掉了一件干净的衣衫,凑起来给燎队换上。顺便再给了燎队一壶酒,给他在篝火旁让了位置。   “阿大在我们看来是西部人,能打耐操。”一个花匠说,另外几个花匠也跟着应和。于是他们又笑起来,燎队也笑了,说你们这群逼人干啥啥不行,油嘴滑舌却是跟花园的崽子学了不少。   他们给燎队让开的地方,就在溪仔身旁。于是溪仔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汗味,烟味,还有酒味。   篝火炎热,队员们三三两两地将自己的包裹放到了一起。没有人和燎队的放在一起,他们似乎都有意给燎队身边留出了溪仔的空地。   外面雨水哗啦啦地下,而他们却在吃着烤肉。   有那么一瞬间溪仔觉得,他们似乎不是被困在山洞里。不是在荒蛮的砂砾寨,也不需要去寻找什么军火库再躲开埋伏,他们是在花园的后院。   那一个他喜欢的男人呼呼喝喝,满嘴的粗话。可是好似那身躯能为这群人拦住火焰的炙烤,以至于过到他们身边的只有温暖。   TBC 第132章   而渠书和泥仔也到达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在这里他们看到了研所的人。   他们位于的是起程最快,即将到达西寨的边境队。只是这边境队安静得诡异,没有要参加群蛇会的欢欣鼓舞,却好似要上战场一样谨慎严肃。   渠书蹲守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个长官从帐篷出来时,他还看到两个赤裸身躯,身上却挂着群蛇的研所人。他们好似是被这里的人请来,士兵都弯腰颔首,军官和他们交谈着什么,还给他们填充酒和食物,才让他们离开。   “为什么。”泥仔问渠书,渠书也不清楚。   研所人只和群山为伍,不要说进到军队里了,即便是军队的人去里面求见,也未必能见。而看似那两个研所人不愿意久留,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主动到这里的,而是被埋伏等候的士兵拦下。   有人猜到渠书他们的行动,抓住研所的人询问。   “我去抓一个士兵。”泥仔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渠书一把摁下。   “别,等等再说。”渠书回答。任务越是接近成功,越是要谨慎行事。   他们在黑暗里静候,看着那两个研所的人离开。交谈不算愉快,但耐人寻味的却是这里居然有人懂得与砂砾寨的人交流,渠书不由得猜测砂砾寨的埋伏比他以为的更严峻,那也就代表燎队的处境比他以为的艰难。   他们是在营区熄灭篝火之后行动。   去繁就简,还是摸进营帐再说。毕竟若是不动手,那个不清楚打听到什么消息的长官很有可能会派兵去西寨报信,那渠书等人就很被动了。   渠书本意是他动手的,然而泥仔不赞同。他的身形纤细灵活,摸进去容易些。渠书只需要为他放哨就好,搞定后他们便立刻折返西寨。   不得已,渠书只能勉强同意了。   但是,没错,泥仔没有顺利地出来,而渠书也不得不暴露了身份。   泥仔还是一样伪装成路过营地的农户。这里距离西寨不远,村民也多了起来。甚至他们还见着有被驱赶出西寨的戏子走过,不允许他们继续留在西寨的政策让他们到处流落,却又还没有打猎的本事,所以这些衣着花俏的孩子只能跑到粮仓后方偷东西,再被士兵拿着棍子赶开。   而泥仔则绕过了粮仓,悄悄地踩过篝火燃烧的灰烬,一步一步往长官所在的,已经熄灭灯火的营帐去,最终拔出匕首,掀开一个角,迅速钻进,不见了。   他的动作几乎没有激起任何响动,也没有任何巡逻站岗的士兵察觉。他就是火光之下的一个影,只闪动刹那便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些持枪的士兵呼出烟雾,以及远处的山岗飘来呼啸。   渠书还是和之前一样,蹲守片刻后,在恰当的时候丢出石块,掩护着泥仔从营帐里逃走,只是当他真的特地弄出了响动,营帐却依然牢固得像堡垒一样。   于是渠书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借着灌木丛换过位置,又打掉了两个空瓶子,可帐篷还是没有人出来。   这让他更加着急了。   他赶紧往灌木丛的后方再躲再转移,甚至他还拔出了手枪,然而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也摸过去时,营帐里的灯火亮了起来。   里面打出了几个人影,有长官,有士兵。   他们抓住了泥仔。   或者说,他们猜到了会有人要找过来。   TBC 第133章   泥仔没有想过这是圈套。   不,严格来说,这个圈套也是那个长官才设下的。或许是研所的人说了什么,比如燎队的行踪让他们推测渠书那边不会只派人找军火库。又或者是岚队传达了什么,让他们靠近西寨后就收到消息。当然也有可能泥仔和渠书被人跟踪了,只是他们没有察觉而已。   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就在泥仔摸进去的刹那,那枪便抵住了他的脖颈,让他身子都不能支起来,只能听着士兵居高临下的盘问——“同伙在哪里。”   “没有同伙。”泥仔笑。他不是没直面过枪管,即便是在澎焰都擦着子弹过。所以他的语气很平静,而他几乎立刻做下了保下渠书的决定。   他的后衣襟被人抓住,将他拉进帐篷里。于是他看到那个坐着椅子,手里同样拿着枪,翘着二郎腿的军官,他的烟灰弹在锃亮军靴旁边。   “我问你,同伙在哪。”士兵再说话。   而泥仔还是那个回答,“我说了,没有同伙。”   只是这话才说完,就被一枪托扫在后背。紧接着那军官拉长了语气,下令——“亮灯,看看他同伙会不会来。”   泥仔立刻从地上窜起,扑向想要亮灯的士兵。只是另外一个士兵出刀更快,抓住泥仔的衣襟就将匕首便抵在他的下巴。匕首坚硬冰凉,好似潮来之前的气流。   于是灯火亮起。   不过,那光亮只有一瞬间。   因为那个人直接从帐篷的入口闯进来,匕首干脆地削掉了蜡烛的火星。如果说泥仔的动作像泥鳅一样,那渠书的力量就如旱蟒狠厉。   他几乎没有留给军官反应的机会,打转了匕首就朝着擒住泥仔的士兵胸膛去。那士兵为了躲开而放手,泥仔便迅速地爬起,后背贴住渠书的刹那,从渠书的另一侧腰际也拔出了匕首。   “看来他们说的不假,你可是为了一个男妓要篡权了。”军官笑言,而他根本没想过谈和,立刻下令士兵可以开枪。   渠书也毫无谈话的机会,甚至都近不了军官的身。他当然清楚下令开枪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要将他们两个人抓住再押送回西寨。于是渠书立刻矮下身子,抓住泥仔的胳膊就往帐子外冲。   他不能被缉拿归案,否则就敲定了篡权的罪。   然而这个营帐就是等着他们来,就在枪响的刹那,几乎所有帐子的士兵都跑了出来,对着渠书和泥仔的方向扫射。他们有着那么好的武器装备,他们才是岚队的亲信。   以至于渠书和泥仔完全没有还手的可能,只能被逼着往沼狼棚的方向去,他抓住一匹沼狼甩身骑过,就着这弹雨冲出军帐。   没有人追击,那枪响迅速地被他们甩在身后。可认出了渠书的身份,那即便不追击岚队也赢了一局。   渠书抱紧了泥仔一路往灌木丛冲,泥仔难受得都快哭了,他说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呀,你不该来找我的,他们识得你。而渠书却顾不得泥仔有多愤怒和愧疚,他就这么沉默地往前冲,耳畔的呼啸该过了纷乱的思绪,好似护送着他到了西寨边界,他才放慢脚步。   他有两个选择。   他眯起眼睛看向了西寨,再收回目光看向了砂砾寨。   最终,他没有选择往西寨的方向走,而是勒住沼狼的项圈,往砂砾寨的方向去。   “我们去哪?”泥仔问。   “找燎队。”渠书回答。   既然有人蹲守着他们,那就意味着也有人了解燎队的行踪。   TBC 第134章   泽池从屋里出来时,浦润将离婚协议丢在了桌面。   “我和他不是夫妻了。”浦润说,语气平淡,好似在给泽池交代。   泽池拿起文件看过,而后叹了一口气。如果在澎焰的时候,或者说在他跟着浦润那么多年的任何时候,浦润降这份协议放在他跟前,他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当下不是。   当下他差点被岚队杀了,而浦润似乎只在乎他是否说服了岚队。这份离婚协议也同样,似乎只是想确保泽池会将尾款都交给这个他爱的人,让他得以兑现于顺的诺言。   而他让泽池去找岚队的理由也简单。   他要岚队先对付燎队,再对付渠书。   泽池都不想会议自己是如何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浦润让他带去的理由很有力,燎队为渠书的战斗力,对付燎队就等于削弱了渠书。燎队当下前往搜寻军火库,若是燎队成功那岚队必然被定罪。以及,将篡权的罪名推给燎队这外国人,比直接推给渠家方便多了。   是的,泥仔和渠书的行迹没有暴露,没有人跟踪他们,消息是从岚队方向去到军帐的。而军队的人抓住两个研所的人,证实浦润说了真话。   浦润出卖了渠书,或者说他还要背叛更多的人。   虽然浦润对此不认可,他表示用燎队换下一个听话的渠书,不仅是他乐意看到的,也是渠家会保持沉默的。   所以篡权的是燎队,和岚队为敌的是燎队,想要自立军权的是燎队,还有他在花园的战俘武装花匠,以及他试图贿赂渠书而送去的花园男妓,都让他难以洗清。   而戳穿这件事的是谁,是浦润。浦润可以证实或伪造燎队在澎焰的所为,让燎队贴满了叛徒的标签。   如此,岚队想要削弱渠书的目标达到了,浦润想要立功的结果达到了,而渠书也保住了他的阿姐和兄嫂,说到底燎队可是外国人,即便这件事充满了不可信的地方,可民众会相信,只要民众相信,就是真的。   当泽池面对岚队说完这些话时,对方却没有下令手下移开枪管。   那冰冷的枪管抵着泽池,这也是浦润想让泽池感受到的。因为就在他指派泽池去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对对方说过,若是这件事没有办成,用枪管抵着你我就是结局。   泽池照办了。   或许是听懂了浦润的道理,又或许还因为爱着浦润。可为什么当他从岚队的宅邸离开,岚队将他送到了栅栏外,补充的那句话,却好似割开了泽池的胸膛。   岚队说,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男宠,但看来不是,浦润喜欢你还是有他的论据。   这是夸赞,是在说泽池的胆识和精明,可为什么在泽池听来,就像将他踢进了泥水里。   “谢谢。”泽池对岚队给出的赞美说,也对签了离婚协议的浦润说。   “这是你应得的。”浦润回答,他走到泽池的身边。   他将泽池搂在了怀里,抚摸他的后背。泽池多想因为这样的温情开心一下,可他做不到。所以他还是说了那句让浦润不爽的话——“你清楚的,燎队不想伤害西寨。”   “那是他的事。”浦润说,“是你选择留下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TBC 第135章   与此同时,于顺在旅馆的窗边吸了一缸子的烟。   他生过气了,那气愤是拿着那写了字的条幅丢在地上,踩了几脚再狠狠地踹了桌子,然后他平静了。   他讨厌被人牵制,非常讨厌。尤其讨厌那个浦润骑在他头上的样子,好似能和他谈判,可归根结底没有他于顺,那浦润不过是平民区的一个掮客。   他甚至都想象得到浦润说通岚队之后会有多快乐,快乐到拉上那个男宠愉快地干炮,就像每次拿下了什么项目,就带着那男宠出去潇洒一轮,让对方心满意足再开个包房让对方爬过来给他口交。好似这样就能舔干净他的肮脏,再让那快要燃烧了他的欲望冷却。   阿仓什么都不用问,看着于顺踢桌子踹椅子也清楚这谈话很不愉快。虽然这结果看似愉快的,比如拿到了钱和总算离了婚。但他清楚浦润不会就此满足,只要能插手掮客馆的生意,浦润会慢慢地,将掮客馆从于顺的怀里抢走。   贪得无厌的混账玩意。   “我只有你了。”于顺收起了愤怒到拿枪杀人的气焰,转身又楚楚可怜般抱住了阿仓,“你不能背叛我,否则我杀了你。”   他亲吻着阿仓的脖颈,阿仓也捋了捋他的后背。越过他的肩膀,阿仓看着他拿回来的账号和密码。   “赶紧转走,”阿仓说,“否则他还有办法抢回。”   “怎么转,这里又没有通讯设备。”于顺当然也想,这不是在荒郊野外遇到坏人了。   不过阿仓有办法,他笑了一下,说军区可以联络外边,“钱必须拿在手里才行。”   哦,对,阿仓和那群穿兽皮的很熟,于顺差点忘了。他还想摸出烟盒,结果里面啥也没有了,于是他揉成团,随便丢在角落。而后从阿仓兜里找出新的,擦燃。放开阿仓,将椅子扶起来再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阿仓身上,看着阿仓收拾桌子,捡起被于顺随便扫在地上的瓶罐,再将密码和账号折好收了起来。于顺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看似无怨无悔地在他身边的家伙,而后说话了。   “浦润有句话说对了,我在西部被通缉,所以,我是不能有官阶的。而渠书是西部人,若是让他插手掮客馆,他会为着西部的立场左右我掮客馆的活,我也不喜欢。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浦润才是更好的投资者。”   阿仓应了一下,继续收拾东西。他去到吧台给于顺找了一瓶酒打开,再满到杯子给他送去。而后靠在桌子边缘,也擦了根烟。   “可是我多么讨厌浦润,这家伙若是做了我的投资者,我就成了他的奴隶,你说有什么办法让我在西部找一个能有官阶的人,让他成为掮客馆和西部的挡板,使得西部的钱可以流到我的掮客馆,西部人和浦润又不能左右我呢。”   阿仓呼出烟气,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需要我。”   一个了解浦润,在澎焰被认可,在西部不通缉,甚至还为了渠书而向司长和副司长报信的外国人。当然还有关键的一处,他和于顺很熟悉。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却终于等到了能跃迁到足以插手掮客馆的地位。   “这就是你当初接近我的理由。”于顺的语气冷了下来,“你隐忍了那么久,这会总算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了。”   阿仓不置可否。   他侧身看向于顺,问,“如果你想听我爱你,我也可以说。”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   TBC 第136章   雨水过到了洞口边缘。   雨下了这么久,到处都潮湿得很。气流从藤蔓的间隙钻过,让洞里更加阴冷。队员们都团聚着休憩,甚至沼狼都抱团歇息。熄灭的篝火让黑暗拉得漫长,只能从枝叶间瞥见不懂什么时候才会下完的雨。   溪仔躺在燎队的身旁,闭了一会眼睛。这样的雨不仅仅会掩护他们逃脱寻狼的追捕,也会盖过旱蟒爬动的踪迹。若是这样,找到军火库就变得更难了。   两个花匠似乎也在想着这件事,只是他们耳语了片刻就闭了嘴。谁也不想给彼此种下怀疑的种子,在荒野里比在外面更需要坚信不疑。   只有溪仔爬了起来,他靠着洞壁,裹了裹被褥。花匠是相信他的,可这样的信任也变成了压力。他甚至觉得之前燎队不想让他帮手是正确的,这样不管找不找得到军火库都不需要溪仔负责。   溪仔的被窝动了动,而后闻到了烟味。燎队也起来了,擦燃一根烟。他看向溪仔,而后他示意溪仔过来他怀里。   溪仔都不敢确定这是燎队的意思,之前想要钻进一个被窝,还是给燎队赶走了,以至于他只能和在帐篷里一样自己搞个窝在侧旁。而燎队又示意一下,溪仔才赶紧抓过被子钻去。   燎队温暖,溪仔太舒服了。舒服得他都不想起来,还伸手搂住了燎队的腰。让他可以更好地躺在对方的肩窝,而燎队没有拒绝。   “你有多少把握。”燎队的烟味钻进他的鼻腔,而那嗓音也烟熏火燎一般。   溪仔想了想,叹气,“不确定,得看旱蟒的体型。旱蟒够重,痕迹就足够深刻。”   燎队沉默了好久,将烟给了溪仔。而后才接话,“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   溪仔吸了一口燎队的烟屁股,再往对方的怀里钻了些许,而后他换了个话题问,燎队,如果我们找到了军火库,你是不是会回来管西寨花园。   “不会。”燎队想都不想就干脆回答。   “为什么?”溪仔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追问。   燎队说你不用多想,肯定是渠书接手西寨花园,“我带这帮崽子们出来,即便立了功,他们也会因我自己养兵而追责,不会再给西寨花园我了。”   燎队来之前就跟渠书说过了,渠书也答应了他,就算西寨花园不能还给他管,可这帮花匠,渠书必须得尽全力保下。燎队个人是无所谓,不就是鞭刑的事。他皮糙肉厚的,这鞭子伤不了他。   溪仔理解,也放下了心来。不过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再从被窝里钻出,“那你……那我们回去以后,你若是去西寨花园玩,那你还会不会……来找我呀。”   老实说以前确实没太留意过这崽子,以至于这话问得燎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溪仔也不用他回答,因为他问完后好像又不好意思了一样,赶紧钻回被窝抱紧了燎队,说你要来找我,好不好。   溪仔是从来没想过把燎队当权贵。所以即便燎队回去被摘掉了官阶,他也不在意。燎队就是燎队,就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这是多么陌生的感情,让燎队都不懂如何接话。好像有什么在他的胸膛抓挠着,而他——不,他似乎听到了雨外的响动,于是立刻扣住了溪仔的后背。   他们的话题就此结束。   洞外窸窸窣窣的响动掺杂在雨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走过。   TBC 第137章   窸窣只有片刻,正当燎队以为不过是什么喜水的蛇爬过时,却有个点燃的东西从缝隙里塞了进来,瞬间燎队闻到了一股黏腻的香味。   他立刻转身彻底地扣住溪仔,打了个呼哨,于是所有队员马上睁开眼睛,不用燎队指令,马上撕下衣服的一角,沾湿了捂住口鼻。   溪仔也赶紧效仿,而后跟着这几十个队员立刻分为两边,紧紧地贴着山洞的左右壁,拔出了匕首。沼狼也被他们叫起,那沼狼一个接着一个安静地走到队员的侧旁,矮下身子,让队员们一个一个地爬到它们的后背。   敌人找到他们了。   或者说不仅是找到了他们,还想趁着他们休憩时用毒气全部歼灭在这个山洞里。   而花匠们的动作也非常迅速,只消片刻功夫所有人都列好了队形,之前载着溪仔的花匠也打呼哨,于是一部分花匠往洞的深处挪,让燎队和溪仔在冲出去时能位于队伍之间。   燎队坐着的那匹沼狼伤还没有好,闻到气味烦躁不安,身上的伤口又撕开了,以至于燎队不得不捋着他的皮毛安抚。溪仔也弓腰坐在后方抱紧了燎队,直到燎队示意,溪仔则拔走自己的匕首防身,燎队弯刀出鞘。   与此同时,那洞口的缝隙钻进了一支黑魆魆的枪管。   燎队没等它扣下扳机就狠狠地压下弯刀,于是所有队员便猛然向着洞外冲去。   沼狼们撞开虚掩的石块和藤条,像是散开的墨迹一样窜出洞穴。   就在他们一跃而出的刹那,所有队员们全部矮下身子,侧吊在沼狼脖颈旁边,就着那些端着枪埋伏在雨里的敌人一刀划去。   顷刻间枪响杂乱,血花四溅,燎队的弯刀在沼狼落地之前便划到了一个埋伏的胳膊,而当沼狼踩在湿软的地面时,他们恰好落在一个马上想往后撤的士兵跟前。   燎队收刀拉过,直接撕开了那人的喉管。那鲜血如河流一样从那人的脖颈流泻,沼狼则迅速再跃,干脆地将那人踏于脚下。而踏过敌人的刹那,燎队弓腰一收,拉走了对方的枪管,回身就对着草丛里的埋伏射击。   那些队员不约而同地弯腰下拉,于是火光在淅淅沥沥的水里迸射着。   那是北部的枪支,燎队一拿到手里就认出来了,这群人没有一个穿着军服,都是粗布衣衫,然而这枪却出卖了他们身份。燎队一边射击一边后撤,而也就是这会,他快速地扫视了周围,从那攒动的草垛里他得以粗略地判断出埋伏的人数。   他还是低估了岚队所能动用的士兵。   怎么会有那么多士兵,那几乎是拉了一个营队的人来围剿他们。   草垛里全是烟花般炸开的火光,他不停地往前奔跑,可前方也布满了火光,他们彻底地钻进了满满当当的包围里,而他的队伍几乎刚出洞穴就给冲散了,分散开的花匠抵抗不过片刻便被拉下沼狼消失不见。   惨叫此起彼伏,花匠的和敌军的混在了一起。   燎队一边往前冲,一边放枪到子弹打空,而后划抓起匍匐躲藏的敌军的枪再扫射,再打空。   可他冲不出去。   太多人了。   子弹擦着他们的胳膊过,拉开燎队袖管的刹那,只听溪仔“哎呀”一下,胳膊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枪,匕首掉开的同时,他也吃痛差点放开了燎队的腰。   TBC 第138章   燎队立刻转身开枪,将溪仔挡在身后。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的队伍尾部几乎被彻底包围在埋伏里,那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膛燃烧。   他们的人数太少了,少到根本不可能冲出包围圈。也就在确认了这一点的刹那,燎队打转了方向冲回包围里。   他对溪仔说了句“抱紧了”,而后猛然夹了一下沼狼,于是那沼狼几乎是用尽全力奔跑,肩胛伤口处的殷红沿着皮毛流淌。然而当愤怒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燎队和沼狼都根本不在乎这些伤痕。他们落回了包围繁密之处,而燎队的弯刀带出一条条的血花,让他为花匠们又杀回一条路。   溪仔则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能看到那些身为战俘的花匠们舞动着短匕,灵活地驾驭着沼狼在包围里穿梭。他能看到外国佬燎队的刀刃湿润,削掉那些指向他们的枪管。当然,他也能看到那些原本该守护西寨的士兵,他们对着自己人扣下扳机。他们拿着敌人的武器,打向同胞。   所以保护着西寨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不确定。   滂沱的水浇灌洗濯着这片土地,好似向压下硝烟的味道。可是那味道如此浓烈灼热,几乎能烧毁溪仔的胸膛。有多少花匠掉落在这片荒地,不会有人记住。因为他们是战俘,是该被歼灭的一群人,即便是回到西寨,等待他们的也是责罚优于嘉奖。   可他们还是汇聚在了一起,在燎队的带领下靠在一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草垛之间绿色的目光又汇聚了。   没错,他们的械斗引来了还未找到猎物的寻狼,那些绿油油的目光慢慢地靠近,而燎队骑着的那匹沼狼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它迅速地窜向了侧旁的寻狼,紧接着一巴掌拍向那只犹豫着要不要进攻的寻狼。   瞬间,寻狼群也被激怒了。   还不等那群埋伏的敌人打转枪口,寻狼群便群起而攻之。它们本来就蹲守了那么久,没找到燎队这群人已让它们很不耐烦,这会可好,这会跟到了粮仓里。   于是枪火再燃,却给了燎队脱身的机会。   他立马勒住拴着沼狼的皮带,对着远处放了几枪,所有花匠全部听从号令,毫不恋战地跟着燎队往包围圈外冲。而寻狼则与他们相对冲来,与他们擦肩过的刹那扑向了躲在草垛里的人群。   荒野里充满了皮毛的腥膻,他们就在这样的腥膻里跑向更泥泞的地方。   直到冲到身后的枪响变为依稀,他们才放慢了脚步。   而到了这会,空气似乎都清新了。   被洗濯过后的荒野让雾气彻底散去,也让燎队看清了花匠们的伤。   他们有着被子弹擦过的痕迹,有着被刀口划开的皮肉,有着被泥水染脏的衣衫,这是他的逼崽子们,这是他掉下来的肉。   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所以只是下了沼狼,而后一个一个打量着。   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辛苦了。”   而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溪仔。   溪仔胳膊也受伤了,不过他看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踩踩脚底的泥,再蹲下拨拉。   “有旱蟒爬过,”溪仔认真地想了一会,最终坚定地说,“是这个方向了。”   TBC 第139章   不过还不等燎队下令找个地方休息和清点人数,他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那人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几乎是跳下了沼狼,冲到了他们的队伍之间,而后他用力地拥抱了燎队。   是渠书。   当然,还有泥仔。   他们也是浑身脏兮兮的,如果不仔细还没认出他们身份。不过溪仔认出来了,他一下子扑到了泥仔的怀里,好似刚才的委屈才融化了般,说哇好痛,给子弹打了一下,好痛呀,好痛呀。   说着他又要哭了,泥仔赶紧捋捋他的后背,说不痛不痛,擦了一下而已,不痛的。说着他亲亲溪仔,然后又摸摸他,再然后又亲亲他。   渠书和燎队以及一群花匠茫然地杵在原地,看着两个花园的崽子久别重逢亲亲抱抱了一会。   “你辛苦了。”渠书收回了注意力,拉回正剧。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甚至觉得任何问候都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气。而燎队也似是找到了援兵一般,笑着拍了下渠书的后背,开玩笑似的说都跟你讲过了,我训练出来的逼崽子不一般。   “岚队得到消息了,”渠书说,“有人出卖了我们。”   燎队一听就冷哼,他说难怪了,这逼人即便是埋伏,也不可能搞掉我那么多人,若非是有人报信,他那文绉绉的逼玩意会用个屁的兵。   “浦润。”燎队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老实说之前渠书也有怀疑,只是燎队的肯定也让他不解,“为何你认为是他。”   燎队骑上沼狼,让他们边走边说。他说不是浦润还能是谁,擦屁股那档子事我跟他也算是有接触,但凡他要真想彻底解决西部和他老公之间的恩怨,也不至于那么久都在这浑水里,“那家伙信不得,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你不信,你非得跟我去澎焰。”   燎队提起这事就有些不爽,他说还有他身边那个男宠。你别看他一副斯斯文文好像什么都不懂,我跟你说,就凭我对岚队的了解,这什么泽池和他就是一路的货色。   “你都不算认识他。”渠书说。他对泽池没什么坏印象,但燎队这么说他也得多个心思。   燎队说这还用认识,你想想,浦润是什么人,他清楚澎焰政府和西部都会拿他开刀,还非得拖着于顺偷走的那份资料不给我们办事,这是为啥,这是他想要的东西不是澎焰而已,要不就是掮客馆,要不就是他想插进西寨里。   “而那个泽池,你不也懂,浦润可是放任他老妹被绑,结果这男宠非但没离开他,还跟他到这,你若说这是他们的情深义厚,我可不信。”   这是野心。   说完燎队像是要人支持一样,问溪仔和泥仔说是不是,你们看过那么多男人,你们说是不是。   是。泥仔和溪仔不约而同回答。   虽然他们聊着这荒野的见闻,压根没听两个队长在讲啥。   “我们找到军火库,也未必能搞定他,”燎队说,“你得想清楚了。”   渠书沉默了。   TBC 第140章   清洗一新的丛林可见度很高,沿着旱蟒爬过的痕迹走了没有多远,便见着山间伫立着一座塔楼。   溪仔赶紧唤了一句,所有人都看向了塔楼。   那塔楼建在一个矮坡上,看似已经有了些年代。墙面颓圮,已看不清之前的色彩。它的四周杂草丛生还有刺藤环绕,很久以前为了抵御外敌,不同的村寨都会建立塔楼,塔楼有士兵放哨守卫,而刺藤便是他们最外围的防备。   渠书示意燎队,燎队赶紧摸出了那个长官的随身笔记交给溪仔。   溪仔走下沼狼,一会摸摸旱蟒压痕下的泥土,一会又往塔楼的方向走走,他左右看看,而后跑回了花匠们跟前,“我们上去,这里看不清楚。”   溪仔说着还想爬回泥仔的身后,然而燎队干脆拉了他一把,让溪仔跟他同坐一匹沼狼。   这一幕让渠书和泥仔都扬了扬眉,他们可不懂什么时候溪仔和燎队的关系那么好了。   不过要事当前,没人多问。   走到了山脚,沼狼就不再往前了。   沼狼只善于在丛林和沙地之间穿梭,爬山不是它们的强项。不得已所有人都从沼狼上下来,燎队走到头狼跟前抱着对方捋了捋,算是感谢和告别,而后沼狼拉长了低吼,慢慢带着它的子民们往后退回了灌木丛里。   而放眼再看,那玻璃一样透彻的空气里,箭塔的装饰逐渐映入眼帘。与此同时,就在沼狼离开之后,似乎所有人都留意到周围过分寂静了。   丛林一般情况下是安静的,然而这安静夹杂着鸟兽的叫唤,穿梭的窸窣与抢食的低吼,然而当下却不同。那是种不管是鸟兽还是人群都远离的悄寂,好似这便是丛林里被丢弃的部分。   渠书让所有人都跟在他的身后,甚至之前带头的燎队都退后。   “渠先生,”泥仔握了一下他的胳膊,犹豫地问,“这是不是……苦蜥箭塔。”   渠书说,是。   苦蜥箭塔,是西部曾经最热闹的地方。不过那是非常久远的历史了,久远到西部还是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斥着瑰丽传说的往昔,当下却已淡化成了一个符号。   苦蜥是一种巨型的,恐龙时代的生物。它们可潜入水底又可在陆地攀爬,加之体型健硕,几乎可称为荒野里的霸主。   那时候的西部还没有那么辽阔,只是靠近北部的一部分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人们沿河居住,建设起跨越河流的吊桥。而河流从苦山绕过,是苦蜥的居所,也是他们的护城河。它守护着河流一岸,对抗着北部粗砂地过来的沼狼和雾枭。   每当有沼狼和雾枭试图侵入西部的土地,人群就会钻进吊桥里。那吊廊坚固,就像是一条隔空建造的堡垒。吊廊的所有窗户都关闭,而苦蜥便会漫起河流。于是河水暴涨,吊廊外暴风骤雨,河流拍击吊廊,苦蜥则与雾枭和沼狼苦战。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西部的人们会在身上打下纹刺。纹刺模仿着苦蜥身上的图案,好似这样便能驱赶那挑衅的雾枭和沼狼。   然而时过境迁,工业革命下科技进步让人们放下了刀棒,取而代之的是商路贯通和贸易往来。于是慢慢地,这些传说就被抛在了身后。而又由于绕着苦山的地方不利交通,人群村落便一步一步往外迁徙。   于是,这就成了荒地。   很多的东西都流失了,很多的文化,很多的语言,好似随着社会的进步消散,只有西部人的纹刺还保留着,而那纹刺也没了苦蜥的踪迹。   只有苦蜥箭塔还孤独地伫立着,好似一个老人描述着曾经的苦战。   TBC 第141章   登上箭塔,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溪仔对照着工作本的记录,专心致志地眯起眼睛搜寻着任何有可能是军火库的位置。   溪仔对这些历史熟悉,毕竟砂砾寨比别个村寨落后,年幼时候这些传说他更耳熟能详。所以他判断得出曾经的开凿过水渠的位置,也找得到村寨驻扎过的废墟,寻着了迁徙沿途的泥路,以及——他看向了对岸的一个矮坡。   从箭塔往下看,可见到低矮的围墙。不过或许在很多年以前这不算低矮,那可是士兵们守卫西部而放箭的战壕。   这些事情都是燎队不懂的,他们的北部也有着传说,那传说是关在铁笼里的彪悍和奔跑在粗砂地的豪放,是打转轮盘的肆意和拴在脖颈的项圈,是点燃的水面和在水里的舞蹈。不过他同样距离那些往昔太远了,远到即便当下将他送回北部,他或许都不能说流利的土话。   “该是对岸。”溪仔给出了结论。   那是一个和当下他们所处位置非常像的矮坡,而那个地方却有雾气。沼狼不进犯,旱蟒已迁徙,那个地方是不会再有雾气的。所以这不是森林的生物放出的雾气,而是人为的。   有人要守住那里的洞穴,让寻到该处的外兵因迷路而混淆了方向。   燎队转身清点人数,他的花匠几乎削减了一半,即便寻得到军火库,他们或许也没法拿走所有的东西。而留下花匠看守,让渠书回西寨找人来接应也难。毕竟若是西寨的人被岚队买通,那渠书回去了估计也就回不来了。   “我留下。”渠书看穿了燎队所想,解释,“我守着军火库,你带溪仔和泥仔回去找司级和军级的人来。他们即便不看在我的份,也会因为我兄嫂而前来一探究竟。”   渠书说得对,燎队留下,西寨的人未必愿意出兵,只当燎队诽谤。可若是渠书留下,西寨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前往。   “我跟你一起。”泥仔赶紧补充。   渠书是想拒绝的,可或许他说什么泥仔也不愿意走,甚至他还会悄悄留下不让渠书懂,不得已渠书只能勉强同意。不过他还是那句话——若是被识得了身份,泥仔必须离开。   渠书到底是有人撑腰,可在场的同伴都没有。   就在他们的谈话间,箭塔另外一个方向的灌木丛似乎都移动了起来。因为距离很远,像极了一片土地往前挪着。   那是群蛇在动。   这片地方的动物已经跑得差不多了,证实着群蛇在往西寨靠近。它们会吸纳所过之处的水分,直至到达西寨。而与之相对的远处便是西寨,他们也该为群蛇靠近而点燃篝火了。   也就是说,那个渠书没有成功拿下的,看似必然指证渠书篡权的长官和士兵,也到了。   “走。”渠书下令,带着这一行人从箭塔离开。   只要敲定了军火库确实在那里,他们便兵分两路。   能不能搞定岚队,就看西寨人见着这批外国的军火后是什么表示了。   TBC 第142章   他们的猜测没错。   当他们从箭塔下来再绕原路越过吊廊,钻进人工释放出的雾气时,他们找到了那个军火山洞,而也就到了这会,燎队觉着带溪仔来是对的,毕竟若是没有他,他们或许都找不到地方。   溪仔是不会迷路的,他有一种对路途的精确判断。按照他的话说,那是因为砂砾寨是没有路标的,又由于村民分散,村寨里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所以去到哪里再如何回来,就各用各的本事了。   甚至在这样的雾气里穿梭,溪仔都不会走错路。   他们还没有靠近山洞,便能看到看守的士兵。士兵非常多,里三层外三层,由于可见度低,士兵以能看到身旁的人为界分散排列。溪仔让所有人都等在原地,他与泥仔则一同摸到山洞旁边。他们的身形狭长又灵活,在雾气里行进几乎不会被人抓到。   当他们真正到达山洞门口时,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的空间和堆满的货物,让他们诧异极了。   这是一个巨型山洞,似乎是觉着位置不够,还人工开凿且加固过,周围有木条支撑着洞壁,而灯火规整地排列两侧,将幽深的隧道照得透亮。而一箱一箱的军火堆放着,散着崭新油味,根本数不清楚。   这样规模的武器,那岚队就不止是想要示威而已。   溪仔转身想走,而泥仔赶紧抓住他,让他往看守的位置看,于是他看到了看守的登记册。   如果说这么多军火打着沙岗的标志却被磨掉,让岚队有理由推脱说这不是他的东西,那登记册就让他洗不清楚了。毕竟登记册是士兵换岗的证据,一个一个签字便是他们着手接下军火的铁证。   岚队若是扬言说这是边境队的事,他从未参与,那这些听他指派的军队一旦被抛弃,边境长官们会立刻出卖岚队,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军队受损。   所以这就是关键,登记册比那一个仓的军火还重要。   而回到渠书等人所在,溪仔和泥仔汇报完毕,溪仔立刻与燎队一路,渠书则和泥仔以及剩余的花匠一路,前者马上折返西寨带人过来,后者则蹲守原地,以免这里的士兵收到消息后对军火进行转移。   这一路燎队和溪仔都没有说话。   一个是花园的男妓,一个是北部外国佬,这样的身份是渠书所不了解的,而他们如何才能说动那些穿权贵相信他们的话,不是听闻他们所谓的诽谤就将他们处刑都是个问题。   所以当他们来到西寨的边缘,那条一边通向砂砾寨,一边通向西寨的岔路时,燎队才放慢了沼狼的速度,他才对溪仔说,“你回花园。”   “不,”溪仔立刻听懂了他的意图,“没有我,你找不回军火库的方向。”   溪仔的干脆拒绝让燎队惊讶,毕竟这逼崽子可从来没敢这么和他说话。然而溪仔的态度很坚决,不仅不接受他的提议,还主动勒了一下沼狼的皮带,让它赶紧往西寨去。   于是燎队沉默了一会,而后扣住了拉着沼狼皮带的溪仔的手,他打转方向,往军区去。   “不,我们不去群蛇会,”燎队说,“去找司长和副司长。”   TBC 第143章   所以就在燎队和溪仔穿过西寨的岗哨,冲过熙攘的集市,再绕到花园前,向着更远的军区办公处一路行驶时,他们听着有花园的人呼喊,说是燎队,是燎队和溪仔。   泽池猛然打开了窗户,只是他没有看到人影,只见到人群被冲散,却又迅速地合拢。泽池只看了一瞬便想立刻关起窗户,然而浦润却挡住了窗廊不让他关起。   他似乎看穿了泽池的意图,于是默默用力将窗户拉得更开。他眯起眼睛瞥向燎队和溪仔离开的方向,而后迅速打开房门,让门外被送来受派遣的士兵过来,对他们下令——“告诉岚队,他们回来了。”   士兵们转身就消失了在走廊转角,浦润也立刻操下了外衣,披好之后检查了一下岚队让士兵带给他们的手枪,朝泽池扬了扬下巴,“我们走,去群蛇会会场。”   然而泽池没有动作,他冷下了眼神盯着浦润,等到浦润换好了衣服,却还见着泽池穿着那薄薄的衬衣时,皱起了眉。   “我不赞同你这么做。”泽池说。   “我不需要你赞同。”浦润答。   聚拢的人群炸开议论,好似千万条河流汇聚在了一起。那河流向着群蛇会场的方向流淌,夹杂着对掠过河面的沼狼的猜测。   有人说,那岚队勾结沙岗运了军火过来,他是要铲除不服从他的人,要在西寨拥有军权。这家伙是西寨的人却将自己卖给沙岗和雾枭,他到底是要回来对我们下手了。你看看他颐指气使的样,你看看他拿花园做的勾当。   有人说,西寨高层默许了割让西部的土地,他们要卖我们做奴隶。他们换来更多的钱,他们要换来去北部继续当权贵的入场券。岚队一个人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外面的诱惑过于尖锐,是西寨里边就有了腐烂。别看着那些穿着兽皮的人好像同胞,你可见不着他们有什么样的心思在胸膛。   还有人说,可别议论,可别猜测,你看那些戏子都从街巷消失,不就是因为话多又不受管。到底对不起西部是渠书还是岚队,我们即便了解了又能如何。就看看谁是被挂在刑架的家伙,他们有没有犯罪不敢说,但必然是失败那一方。   当然也有人说都到群蛇会去,那群蛇会会给我们交代,那么多有官阶的人,岂能容得几个叛贼的胡作非为说罚就罚说赏就赏。   于是河流往群蛇会冲去,还没有点燃的篝火似乎都有了焰苗的热量。   士兵闯进了渠宅,于是消息落进了岚队的耳畔。   他立刻示意手下往不同的地方分散,而他要往军区赶。他没有想过燎队真能找到军火库,也没想过渠书任务没成功却还不回西寨,而是执意与燎队汇合,始终要与他为敌。   不过替罪的人已经冲去了军区,他都省得再编造假话带人从军火库前抓捕罪犯。   他的车辆没有被拦下,直接开进了军区的铁栅栏。他看到那一匹拴在侧旁的沼狼,那似乎还留着燎队腥膻的汗味。它朝着岚队投来恨意的目光,可它到底被拴在栅栏。于是穿着兽皮的岚队与它擦肩而过,推开了军区会所的门。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燎队和溪仔,他也看到了刚听完他们告状的军长与司长。   于是他鞠了一个躬。   而后他说,“北部的军火被北部人带来,却还想着对西寨栽赃。收买花匠,保下战俘,再带着那群被你腐化的人,想挖走西寨的土壤,燎队,西寨辛苦养育了你,却到底还是扒不掉你北部的皮囊。”   TBC 第144章   于顺和阿仓也从远郊的旅社动身。   他们远远地能看到西寨飘起的烟雾,却不确定那是举办宴会的篝火还是沙场厮杀的战火。不过他们不去群蛇会,阿仓说——“群蛇会没有我们说话的余地,不过可以去一下边界的刑场。”   毕竟不管如何他们都会到边界去,不同的只是他们还没决定谁挂在刑架而已。   所以在这个转走了钱,等着西部派系分出胜负的空当,他们可以好好地在处刑架旁玩一玩。   那一个像摩天轮一样的刑架伫立在清朗空气里,让于顺和阿仓可以看清每一条镌刻在刑架的沧桑。   他们的手下拖拽着那些根本来不及对他们盘问便被子弹干掉士兵,将他们全部收到灌木丛后方。于顺必须感慨那岚队到底还是做了些帮助他的事,比如调走几乎所有的边境士兵,以至于这里没有兵力。   这是阿仓的主意,毕竟来之前于顺还担心手下那些逼崽子对付不了那些精壮的奴隶。不过偶尔,阿仓比他以为的有胆量。就像当年什么都没有也敢来跟于顺谈条件,就像还是什么都没有却就是不愿意退出西部的赌场。   不过就像阿仓所言,这里空旷悄寂,在热闹起来之前,他们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来,玩玩北原棋,玩玩雾枭牌,再玩玩——“你看这刑架,是不是好像沙岗轮盘。”   “你确定你能说动这群穿着兽皮的人。”阿仓问。   “说不动,那能如何呢。”于顺就着软绵绵的草地坐下,望着那套索飘摇的刑架,“还有一部分钱在浦润那里,我还想要。北部沙岗人性子直,栽赃他不难。”   阿仓想了想,提醒,“浦润想要的是官阶,栽赃燎队只是他的手段。”   毕竟让浦润得到官阶,可未必只能栽赃燎队而已。他不是还告诉过你另一个方法,你是不是忘了。   司长和副司长赶到时,燎队已被扒掉衣服绑起。溪仔也被抓住摁在一旁,枪管抵着他的后脖颈。   岚队的叙述不管有没有说服力,都被相信。毕竟信了他就不用调查了,处刑一个外国人民众也没什么可非议。所以什么燎队私购军火,什么收买战俘花匠,什么意图勾结沙岗里应外合侵略西寨,什么边境队员已经扣押了军火,只等着各位军长司长一探究竟,说得坚定。   “这是栽赃!”渠政吼道,他根本不用听他们说话,就猜到这决策为何被轻率做下,那怒火让他根本顾不得来时和妻子的商榷,对着那个满意的岚队就骂,“你个混账玩意,当年渠书那么信你,带你回西寨,让你有机会拾得西部人的身份,你可好,你可是要将西寨拱手让给沙岗!……”   然而他还没有骂完,士兵就上前扣住了他。他一甩胳膊就要推开,而士兵的匕首立刻出鞘。   “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一个穿兽皮的人坐不住了,狠拍桌面站起,“渠书举荐,渠书包庇,若是燎队被定罪,你弟弟也逃不了干系!”   另外几个穿着兽皮的人也赞同,纷纷让人将渠政拖走。   而燎队想说什么,却被一枪托砸在后腰,于是他只能狠狠地看向岚队,可他只能趴在岚队的靴边。   “不如去看一看那些军火,去看一看到底是谁将那些军火送过来。”司长不允许丈夫再胡搅蛮缠,抢过了话端,“边境队几名长官失踪,他们的兵已到旧司长麾下等待安排。不是我怀疑岚队的说法,而是要给出交代,可是要让民众自己看到,再做判断。”   门廊打开,那已经赶到西寨却没有长官的士兵们团聚着。   他们尾随着司长和副司长过来,而权贵如何能拒绝那么多士兵们的请求。   于是沉默片刻后,燎队被拉起来,渠政被拉起来,还有哭哭啼啼的溪仔也被拉起来,而那些有话事权的人做出了决定——“好,让我们去看一看那批军火。”   若是燎队真勾结了北部,那他不用回西寨了,带着这些士兵们一起,押送他去刑场。   TBC 第145章   在燎队和溪仔的想法里,只要他们顺利到达军火库,渠书和泥仔以及花匠们的证实就能敲下岚队的罪行,然而他们错了。   因为他们还没有到达,便看到人工雾气散去。透亮的空气里可以见到来往忙碌的士兵,甚至看到了渠书和花匠们被包围了。   渠书没有暴露,或者说是他们主动暴露的。因为当那一个士兵穿过雾气送来消息,军火库的人立刻下令烧毁登记册。他们烧掉了所有文件记录的东西,渠书马上出手制止,然而当他们看到焰苗的时候,那些可以作为罪证的东西已经烧毁得差不多了。   他们失去了最关键的东西。   当他们见着燎队和溪仔被押送过来,见着司长们和副司长以及那些兵士随同,见着岚队守不住的喜悦与笑意,燎队也意识到他们失败了。   于是民众又议论开来。   有的说渠书到底被抓了。那可是人赃俱获,之前边境旧司长的叛变有人为她洗脱,他这会又勾结沙岗,他们可是披着西寨的外衣,里衬却都是砂砾。   有的说岚队可算得逞了。跟着渠书回来沾了光,爬得比渠书还快。到底是外面的人有手段,唉,西寨抵不过这里里外外的侵略,渠书一人又如何改变这里的没落。   还有的说燎队就该被处刑。收买士兵豢养花匠,西寨的规矩都给他一人毁了个遍。他到底和渠书有什么往来,渠书总也是保着他。这会保不住了,总算能将这些外国佬都清理彻底。   群蛇的窸窣从森林深处传来,西寨的号角在对岸应和。夹杂在砂砾寨里的一群人拿着冰冷原始的匕首,身后却全是外国来的武器,沉寂的空气好似有意变得更加透亮,让他们看清每一个摘掉面具的人。   岚队说,即便到了这一刻却还想着运走这批军火,渠书,说说你到底想拿着这些东西,对西寨做什么。   岚队跳下火马,往前再走了些许。他来到洞口旁边,踩过烧毁登记册的灰烬。他又说,想要毁掉证据的办法却是一样接着一样,你以为没了文书,我们就无法打听你的军火从哪里过来,再交到谁的手里。   岚队走回了人群间,他搜寻着浦润和泽池的踪迹。他终于看到了那两个被他士兵接来的影,于是他笑逐颜开。他还说,渠书啊渠书,难怪你非得跟着燎队去澎焰。看来从澎焰买来的军火太多, 燎队一人都送不完。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了渠书。   一字一字都是谎言,可一字一字都难以自辩。那一刻渠书也彻底意识到被浦润出卖,那个沉默的家伙就站在人群里,搂着同样是外国佬的男妻。他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渠政冲过去,拦在洞口,拦在弟弟跟前,他说这是你的东西,你的人手,渠书寻到此处,你竟然还敢撒谎。这谎言说得流利,若是渠书没有找到这,枪炮可是要替沙岗做侵略。   阿嫂也跟上前,她说渠书为了西寨追回材料才前往澎焰,这会却成了他被人栽赃的理由。你们若是不信外国人说话,那浦润可不也是外国的皮囊。他甚至是偷窃我们西寨货物的于顺丈夫,你们如何能轻信他们的说辞。   阿姐却始终沉默,她静静地看着那一个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打量一个一个胸膛的纹刺,听过耳畔窸窸窣窣的议论,感受民众的愤怒和摇摆。   他们要对付的不是这一批军火库到底是谁送来的,他们要对付的,是穿着兽皮的人里,有多少想要靠着岚队离开西寨,用西寨换来北部入场券的权贵。   所以所有的辩解,都没有意义。   只要没有找到铁证,岚队就全身而退。   于是,穿着兽皮的人说,渠书,你还有什么可讲。   TBC 第146章   渠书没话可讲。   所以事情进行到了这里——“放心,渠书不会被绑来的。”于顺说。   就在军长下令要捆绑渠书时,士兵沸腾了起来。他们代表着的是渠书阿姐的力量,他们几乎冲过人群,全部围绕在渠书身旁。他们手持匕首单膝跪下,说他们能以自己保证,渠先生只为西寨而战。   方法或许有错,或许受人蒙骗,可渠家出了多少功臣,请各位都认真判断。说到底没有渠家,他们如何化解寨间的矛盾,如何抵御边界的纷乱。军长,司长,队长们,看在他们曾为西部立下的功劳,不要将他送至刑架,不要让他的骸骨挂在边界。那不是威慑边民,那是动摇着边民的信任,伤着他们的心。   这包围如此牢固和繁密,好似为他建起了城墙。以至于要给他捆绑的士兵压根就进不去,犹豫地向那些话事投去目光。   于是权贵们会妥协,会摘掉他的官阶,扒掉兄嫂的外袍,甚至会告诫那已没了阶位的旧司长——“你已没有权力,却还让士兵追随,你很清楚,再往前就是军变。”   所以阿姐也会跪下,权贵退让,他们也得退让,他们沉默了下来。   “花园那两个崽子也不会被绑来。”阿仓说。   那两个不足挂齿的男妓,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地位。他们是冲在最前面的子弹,是可以消耗掉的炮火。他们的眼泪甚至都不会换来民众的同情,毕竟他们就是趴在土壤的一群,民众即便是平视,也看不着他们的踪迹。   泥仔扑到了渠书的身上,可渠书却轻轻地推开了他。他的目光仍然看着燎队,而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就在赦免渠书的同时,溪仔哇地哭起来,那哭泣敲打着渠书的耳膜,让燎队也苦笑了一下。   是的,因为这罪行到底要有人来负责。而最适合为此负责的人是谁,当然是外国人燎队。   燎队贿赂渠书,燎队蒙蔽渠书,燎队私保战俘,燎队豢养花匠,燎队勾结外敌,燎队不仅贪婪,还忘恩负义,不仅不懂得感激西寨的养育,还要拿西寨换回他回到北部的机会——归根结底,他们就是不该信这个沙岗的家伙。   民众真的相信燎队是这样的人?不,未必。但这是一个信了更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他们沉默。   没有人站出来为燎队请罪,因为站出来的花匠都不算在“人”的行列。没有人敢拦在燎队跟前,因为想要挡住士兵的溪仔还被摁在靴边。所以人们不再有意见,只剩下溪仔的哭喊。那泪水噼噼啪啪地打在地面,好似一簇火苗烧到了渠书的跟前。   渠书听着那些一条一条如鞭笞着燎队的罪行,猛然推开了士兵。   他拔出匕首对着那群颐指气使的权贵,一扫之前的冷漠和淡定。   他说——“你们敢动他一下。”   然而让渠书没有想到的是,阻止他为燎队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燎队,燎队笑起来,用烟熏火燎的嗓子对着渠书喊,他说渠书,你个逼人,你这会卖我,何必再假装护我……这可就是你要的结果,这可就是你要的结果!……   他哈哈笑起。   渠书的心好似被剜了一刀。   这不是燎队的真实想法。   燎队只是看清了结局,于是再推了他一下。   他没有忘记渠书给他的诺言——保下花匠们。或许这会还多了一个条件,比如顺便保下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逼崽子。   TBC 第147章   所以,“被带来的只有燎队。”于顺给出了结论。   当那群人熙熙攘攘地往边界走时,于顺立刻让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如果他们看到我们,那我们可就一个都跑不了了。”于顺搂了搂阿仓的胳膊。   “不会,”阿仓肯定地回答,“他们只想看外国人被处刑,愤怒让他们专心致志。”   那样的愤怒让人只想要找个靶子释放,谁又在意真正的敌人到底在哪里。   于是他们团聚在摩天轮之下,轮盘打转。处刑台一扫烟尘,燎队被推到了台上跪下。他的衣衫被剥除,露出棕色的皮肉和为西寨征战留下的伤疤。而他双手被捆在木桩,即便要圈进套索,也要在此之前,用鞭子拉开他所谓的伪装。   火把在花匠们的注视下点燃,他们一拥而上。可是士兵们却操着那些散着油味的崭新枪管,逼着手握匕首的他们后让。岚队取下酒壶,沾染挂满勾刺的子鞭,于是鞭子扬起,鞭子落下。   那鞭子瞬间撕开燎队后背,让他握紧了拴住他双手的绳。   溪仔猛然挣脱了钳制,想要扑到燎队的脚边。于是那枪托狠狠地扫向他的后背,让他的手指都够不到靴面。而他的手被踩下,灼热的疼痛随着火焰和酒精燃烧,他的哭喊让焰苗更旺,那锐痛就像打下纹刺的触感,一下一下鞭子扫过他的胸膛。   他说他是沙岗的人,他是西寨的心,他是披着寻狼皮囊的沼狼,他是驻守边界的苦蜥。寻狼混迹在沼狼之间,你们凭什么责罚沼狼!……   鞭子再扬起,拉过伤口的殷红。渠书的眼眶通红,制住他脖颈的刀刃嵌进皮肤,让他不可再往前半分,却又嵌出如火蛇般的滚烫。他看向了那些权贵,包括转身颔首的阿姐和兄嫂。他看向了身后的人群,见着了泽池和浦润。   他的目光狠狠地剜着对方,浦润却从始至终没与他对视。而泽池却接住了他的目光,只是不过一瞬,泽池便也看向了灌木丛,靠近浦润的肩膀。   渠书说,你们这些背叛了西寨的人,就在这泥地里腐烂。是你们亲手填了保护西部的护城河,敌军则会踏过战士的身体进犯。不要以为你们所为能换来北部的入场券,在北部人看来你们就像被挂在处刑台的人一样!……   泥仔从他的身边窜出,扑到了溪仔的身旁。就像当初渠书受尽鞭刑一样,抱住他涕泗横流的同伴。可是也就像渠书受刑罚时一样,泥仔什么都不是,他看不着,他够不到。他甚至都没有为对方求饶和喊冤的资格,他只能退到角落,流完徒劳的泪水。   于是鞭子再扬起,再狠狠落下。燎队从始至终没有哀嚎,没有求饶,他只是闭起眼睛感受着这干燥的空气,和他从粗砂地跑过的当初很像。   那是一片滚烫的砂砾,脚踩在上面似乎都能烫伤。可是那温度似乎比村落燃起的战火要和煦,所以他才能往前走,再往前走。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被捅穿的伤口鲜红流淌。他的粗布衣衫沾满了灰烬,还包裹住了他棕色皮囊。   直到炙烤的土地变得湿润,他才双膝一软。   他的眼前是一片绿洲般的荒野,却还夹杂着孤零零的农户。那木屋飘着烟雾,是他到达的彼岸。于是那农户走出来,他背着猎枪,背着匕首,他走到燎队的跟前,他用西部的话说出动听的语言。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燎队被带了起来,轮盘滚动,他被架着送上了阶梯。那阶梯高攀,足以睥睨人群。   好像他刚来的时候,好像他离开的时候。   他问押着他的士兵们,你们呢,你们如何想。   他是北部的孩子,他成长在西部的土地。   套索栓进了他的脖子。   他闭起了双眼。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是的,就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燎队要被处刑,所有纷争也尘埃落定,两个派系以岚队代表的北部取胜,以渠书为首的西部沦为附庸,而甚至于岚队都已站到处刑台,接受群蛇会前论功行赏之际,那一枚子弹就这么擦着人群过。   它准确地打在了岚队的胸膛。   不,不是一枚子弹。   而是打空了弹夹。   那个从灌木丛钻出来的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向着处刑台放枪。打到枪膛都空了,打到岚队狠靠在刑架的侧旁。   “浦润呢,浦润,”于顺丢掉了还在散着烟雾的手枪,对着人群喊,“出来,我干掉他了,给我尾款。”   所有人都看向了于顺。   所有的枪管都瞄向了他。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所以没有一个人扣下扳机。   只有那根本没料到于顺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甚至就这么干脆射杀目标的浦润,他猛然看向了于顺,恨不能自己拿枪干掉于顺。   不过当然了,他做不到。   毕竟于顺可是通缉犯,而浦润想要西部的官阶。   所以,浦润编的谎话还得顺便把于顺的罪名也洗清才行。   于顺将所有圆谎的责任都推给了浦润,而他只需要表达出他是照着浦润的指示干掉岚队就行了,那接下来浦润如何编,那就是浦润的事情了。   TBC 第148章   浦润回到旅馆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泽池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意。   即便是了解浦润的脾气向来冷静,基本喜怒不形于色,也看得出他不得不为于顺说谎时的勉强和愤怒。   不过话说回来,也还好岚队在对燎队等人栽赃时,泽池和浦润从来没有走到台前证实他的说法,以至于浦润的谎言让民众将信将疑,却也看似没有更多选择一般,让他们只能相信。   于顺没有从人群里退下,而浦润则慢慢上前。   那几步到处刑台的路如此漫长,漫长到他足以想清楚他要选择的立场和台词。   他说,是,岚队要挟了他,于顺拿走的材料原本就该送回来,可岚队为了牵制西寨,迟迟不愿意让他和于顺交出货物。毕竟对方以曝光浦润窃走澎焰科研材料为要挟,逼着浦润给了很多钱,“所以我一直都清楚剩下的货物在哪里,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立刻交给你们。”   阿仓说,“我能证实,他没有说谎。”   泽池也赶紧说,“我确定,我也清楚货物藏匿的地方。”   浦润深吸一口气,见着没有人对他的理由提出异议,才理了理思绪,又继续说。   他说燎队有没有勾结北部,我不清楚,这些是你们西部的事情,是你们西部内政,我一个外国人即便没有资格插手和了解,更不可能评论什么,“不过那岚队购买军火栽赃燎队,被烧毁的清单和登记册澎焰可还有备份,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让那边的人送过来。”   渠书立刻想起了还留在澎焰的两个下属男女,赶紧接话,“是,澎焰出货有人证物证,我可以再去一趟,帮你们拿到。”   泥仔也赶紧补充,“是我随同渠先生过去,是我被燎队带去,我们都见过那清单,那是岚队所为。”   民众窃窃私语起来,浦润扫过那帮沉默的权贵,也看过对他出卖渠书而抱有恨意和怀疑的司长与副司长,再深深叹气。   他说之前我和戏子有过交涉,我想要脱离岚队的掌控,然而岚队下令清扫所有西寨的戏子,这让我更加孤立,“所以若非是这场群蛇会让我能见到各位,若非是于顺下定决心要让你们了解事实,或许你们也还被欺骗着,还为岚队这叛徒欢呼着。”   这话一出,群众瞬间沸腾了起来。   于是浦润让他们讨论,让他们释放着情绪,直到他们期待地又继续等着浦润往下说,浦润才给出结论。   他说我不过是一个澎焰过来投资的商人,岚队却是手握权力的西部人,不要说我站出来指证他了,就算是我的丈夫——他狠狠地看向于顺,好似很不容易才说出这个词——“他被你们西部通缉,我甚至都没有为他洗清罪名的能力。或许你们不会理解外国人在这的境遇,但请你们原谅我和于顺所有的沉默。”   所有岚队的罪证都可提交,即便不能,他们也会合力编造,为西部的人给出交代。   民众的议论是那么热络,而浦润透过人群看向了那个枪管还滚烫,却看似委屈地擦着眼泪的于顺。   他才是赢了这场战役的人。   TBC 第149章   燎队被放了下来,包围渠书的人也散开,溪仔爬了起来,而泥仔也能从士兵手里跑开。   而就在这样热闹的,欢腾的场合里,没有一个人还在乎被打了几枪的岚队。   那处刑台是那么寥落,好似被人忘掉了一样。   只有渠书慢慢走向处刑台,慢慢地踏过了阶梯。   他站在那流淌出来的殷红里,转身看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那些心思各异的权贵,看向总算松懈下来的司长和副司长,看向再不遮掩自己感情的燎队,干脆地把溪仔抱起来,再看向那恨意勃然,好似立刻就能拔刀捅穿于顺的浦润。   “他们会给他官阶?”泥仔也跟到渠书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找到浦润所在的位置,“他戳穿了叛徒的身份,他立了功。”   “不,他们会给那个人官阶。”浦润移开放在浦润身上的目光,看向了泽池。   “为什么?”泥仔不解。   渠书回答,“这才能让浦润真正插手掮客馆。”   被聚光灯打亮的人难以行动,于是浦润会将泽池推到前方。他和于顺都想做幕后的那个人,毕竟这样才能让所有的泥水都沾不到他们衬衫。   只是那一刻渠书想起了燎队的评论,他隐约觉得这个叫泽池的,向来没什么人留意到他的家伙,似乎有了另外的想法。   因为他就这样冷冷地站在角落。   他看着浦润的目光不像是对爱人,更像是看猎物一般。如果这个人真的在西部有了官阶,那与他对掮客馆接洽的也会是于顺身旁的副手阿仓。   而这两个人到底是西部的朋友还是敌人,渠书还不清楚。   所以当泥仔说西寨这会可是由渠氏话事了的时候,渠书只是笑了笑,而后回答,“群蛇会之后才有定论,这会说什么都未必。”   是的,因为就在他们说话间,那个泽池穿过了人群,走向了阿仓。   同样不在聚光灯下的阿仓迅速往后推开,与泽池进行了片刻的交涉。   “我想找机会和你们谈一谈。”泽池说。   “你不是要找我谈,你是想找于顺谈,”阿仓指出,“可不管你想对他说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提议都不会被答应的。”   于顺通过这背水一战洗清罪行,他可就不再受制于浦润了。那他最想做的事情当然是拿了钱就跑回他的掮客馆,而西部的网络就交给阿仓代为处理。毕竟掮客馆已经有传言说于顺给不出钱了,这样的说法要是再没有人回去打消,掮客馆的掮客们可以瞬间消失。   说到底骗谁都容易,骗那些就以走卖消息为生的人可太难了。   然而不是。   “我代表自己。”泽池说。   这场战争让他看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浦润是不可能被他打动的。既然如此,他不会再想着打动对方了。   他要的是占有。   泽池的野心从来没有生长,不过是因为澎焰的土地不够肥沃而已。一条长廊隔绝了穷人和富人,让所有的想法要实现都变得艰难。可西部的土地那么肥沃,他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可惜。   TBC 第150章   群蛇会是在他们回到西寨时亮起了灯火。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硝烟的腥膻,看到绕山燃起的如火蛇便一扫而光氤氲在处刑台的愤怒。   雾鹰将所有的雾气都带走了,干燥的空气让延绵的山脉变得清澈。当他们沿着那长长的吊廊走过时, 可见度甚至能穿过群山之间蜿蜒的水路,看到另外的村寨应和一般点燃的火苗。   群蛇会开始时需要用火焰将整个村落包围,以确保群蛇过境之际绕开他们的居所。于是所有的士兵都驻扎在村寨入口的位置,一根一根的火把插在地面,接纳着从山里走出,再走进村落的人。那是拖儿带女的山民,是扛着弓弩的猎手,是赤裸着身躯的研所人,还有披着铠甲,骑着火马的剑手,当然还有那些被赶走到荒野里,却因为群蛇会的赦免而允许进来的戏子们。   他们就像无数条河流汇聚在一起那般,让西寨本来就热闹的街道更加拥挤了。一楼的商铺全部打开,而更高的楼层则挂满了灯盏。让条条街道就像炸开的烟花,黑暗不能侵袭这里分毫。   渠书和兄嫂与阿姐在西寨入村处作别,司长及更高级官阶的人必须要去擂台处对民众讲话。他们要带走浦润和于顺,毕竟对于渠书和燎队他们而言,或许他们的战争结束了,可兄嫂们却还要和那些拿着权力的人再做一轮谈判。   尤其是,关于浦润想要官阶一事。   虽然浦润所谓的揭穿叛徒所为确实能立功,但是否该给浦润这个官阶,以及浦润拿到官阶之后会有什么立场,他们还得考量。加之那个不按章法办事的于顺,都让局势变得非常混乱。   所以对于渠书要求的,拿回西寨花园以及保下花匠们的议题只能往后放。阿嫂也对渠书说了,事情一件一件办,若是你提的要求太多,人们会觉得你过于贪婪了。   不论如何,渠书总算能带着花匠,燎队,以及两个崽子回到西寨花园里。   他们都有太多的话,想跟对方说了。说不清楚为什么,好像该用以享乐的花园却成了他们可以歇脚的地方。   而阿嫂却追上了渠政和阿姐,阿姐也不跟他们司长级别的人回去,毕竟她已没有官阶,她只能回到渠宅等消息。只是她还没有走,阿嫂就叫住了她。   “那个浦润,您有什么想法。”司长问。   “那还用说,这人是信不得的。我是不同意他拿官阶,我不同意。”渠政不爽地抢话。   不过司长想问的不是她丈夫,而是阿姐。后者思忖了片刻,没有回答司长的话,却看向了和身边人开着玩笑,愉快跟他们往回走的于顺,“你有没有去过掮客馆。”   “没有,”司长和副司长不约而同地回答,也看了于顺一眼,“您认为渠书插手掮客馆是对的。”   “不,我不确定。”阿姐说,所以,“我要让这个于顺带我们去掮客馆看一看。”   那个让各方势力都想要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TBC 第151章   回到西寨花园的渠书还是比消息迟了一步。   不过这无关紧要,毕竟花园里的老鸨和男女们甚至都觉得渠书和燎队才是将花园从水深火热里带回的人,以至于都讲渠书当成了新就任的花园管事。   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们必须好好地犒劳渠书和燎队——不,燎队谢过,他找了个包厢,只想单独歇一会。   他歇了好些日子。   他太疲倦了,他觉得接到渠书的指令去砂砾寨,到他被绑到刑架,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老实说他被绑到刑架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还有可能再被释放。所以那会他只想了两件事,一是他到底都没有再见过养育他的农户,这很可惜。二是——没错,二是他还没有认真思考过溪仔对他的感情,更加可惜。   虽然以他的双商想了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在被放下来的一刻,不管是溪仔跑到他的怀里哭得泪眼滂沱,还是非得要跟他挤着一匹瘦弱的沼狼,或是他随便找了个空房进去而溪仔也一路跟在他屁股后边,他都没有推开对方。   当然了,这就是为什么说沙岗都是渣男。   因为当燎队千辛万苦地立功回来,他是想要认真地和溪仔聊一聊的。比如这次他们都太不容易了,如果溪仔真的想跟他,那或许他想想办法能将溪仔从花园赎出来。   他是需要一个人给他洗衣做饭的,以前在部队住惯了,这会没了官阶,他还得找个地方住。若是有个人能帮他做这些,那是挺好的。他这人没什么文化,但既然跟渠书那么铁那对方给他找个活养着溪仔也不是不行。   以前组成个家庭是他没想过的,他这个外国佬能拿花园里的男女享用也不过是他官阶给的特权,可是有个人喜欢且愿意跟他,那就不同了。   他想得像个体贴的暖男一样负责任。   然而当他吃饱喝足了,他看起来就完全不想这个事。   尤其在愉快地冲了个澡,再咕咚咕咚灌下一瓶西部的酒,推开窗户,见着群蛇会让整个西寨变得如此热闹时,他只觉得裤裆热得很,然后他离开了房间找乐子去了。   所以溪仔回来什么人都没有找到。   只有燎队的脏衣服还丢在椅子旁边,证实着溪仔没走错地方。   于是溪仔只是一个人捧着要给燎队拿来的餐点,默默地坐在椅子。   他还有话想对燎队说,比如之后他们会有手艺会,他想跟燎队一起去,只要他陪着燎队,那他就不用被派接客了。顺便他也可以在去手艺会的时候问燎队能否带走他,花掉的钱他可以给燎队打工还。或者燎队不带走他也可以,那能不能帮他在西寨花园租下个房间,等于包养他。   包养的钱他能出,只是他是男妓而没有自个租,所以手续得绕一圈才行,他需要燎队帮这忙而已。   可是燎队迫不及待地跑掉了。   好像不想被他再打扰一样。   直到房间的门被敲了敲,有管事的说溪仔你为啥还在这里,燎队都走了,你别偷懒,出去换衣服招呼客人了,去。   溪仔才默默地站起来,可他刚出门,就见着泥仔也从渠书的房间出来,还不等溪仔问候他,后者便一下子搂住了溪仔的胳膊,将他推回了房间里。   而后,泥仔迅速地关了门,他的脖颈红扑扑的,说——“渠先生问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跟他走?”溪仔为泥仔开心,问,“是要买下你的意思?”   “不,”泥仔深深地呼吸着,好似这样才能让过于喜悦的心情平静,“他问我,愿不愿意让他做我的……丈夫。”   “什么?!”溪仔诧异。   这可是超好的消息。   对比下,燎队和渠书可确实是很不一样的人了。   TBC 第152章   泥仔说是的,他也没有想过渠书会问他这个。   他以为这次只是拉近了他们彼此,让他被渠书从花园赎走有了可能。不过只要渠书接任花园管事,那他为花园打工也就是为渠书干活。他没有觊觎过能独占渠书,可是渠书却在泥仔洗完澡出来,湿漉漉地趴进渠先生怀里时,问——“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泥仔说不用征求我,我什么都答应。   他和渠书是黏了好几天,这几天他们就像是许久不见一样,若非是由仆从于外面送餐进来,他们就不分彼此地腻在一起。泥仔是很久都没有和渠书那么自在地亲吻和拥抱了,以至于好像那吻是吻不够的,那拥抱也是不该分开的。   所以当这破坏气氛的话说出来,泥仔愣了一下,而后尴尬地笑了笑,说渠先生,这话不能乱讲的。   “我没有乱讲。”渠书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   愿意,他当然愿意。这是泥仔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哪里会有不愿意的道理。但泥仔也立刻提醒,“可是,我是这样的身份,您若是要和我结婚,会饱受非议。”   渠家不会允许,民众不会允许,更不用说那些权贵们,不爽渠书的就会拿这事做文章了。   “是我和你结婚,不是他们。”渠书说。   这件事渠书想了很久了,虽然说出来像是激情过后的信口开河。这也是他之前一直不愿意推进彼此的理由,在他还没有权力去左右西寨时就什么诺言都不给,可若是他有了权力却没有带走泥仔,他会后悔的。   泥仔拢了拢衣服,从他的身上下来,想了想又跑下床,好像为了岔开这个话题一样,找了杯水喝,又去收拾那些散落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如果你不愿意,也得告诉我,”渠书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泥仔跑回他怀里,只能补充,“我需要你的回答,而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不会为难你。”   “那你如何回答他?”溪仔问。   他能理解泥仔的犹豫,可是若是燎队这么问他,他或许什么都不管不顾便答应了再说。   但泥仔不是,泥仔跑过去抱了一下渠书,然后告诉对方——您得想清楚,这个事情不是问我,而该问您,如果您确定和我走到这步,什么时候都可以带我走。   多年前那一个追着渠书,哭喊着让对方带走自己的泥仔到底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他满心里只有这一份感情,他不了解渠书,他只是喜欢渠书而已,所以他可以任性。可当下不同,他慢慢了解渠书的处境,便也意识到这样的位置爱什么人或许能是自由的,可婚姻不是。   溪仔听罢,也若有所思。   到了这会泥仔才四下看了看,不过他只看到了燎队的脏衣服和空酒瓶,以及那些换掉的鞋子,却没有见到人。   他说燎队呢,你不是和燎队住一屋的。   溪仔说是,“不过,他去找乐子了。”   说完溪仔跟着笑了笑,不再多言。   TBC 第153章   “你在这干啥。”渠书刚出走廊想要透透气,却见着燎队拿着个酒瓶到处晃晃悠悠。   “这不,喝几杯。”燎队摇了摇瓶子。   他是想找点乐子的,可到处都没见着什么乐子。   当然这不是说那些男女们不热闹。群蛇会的举办不仅仅是那些权贵过来集合,商讨各个寨子的管理,还有民众们从不同的村落过来,交换信息和资源。所以什么手艺会,美酒会,歌舞会,到处都像将西寨点燃了一样,窗外没日没夜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   可燎队就是兴趣缺缺,不懂为啥。所以他走过了好几个男妓的门前,那几个男妓还在梳妆打扮,见着燎队笑逐颜开,招呼他进来快乐。   不过燎队只是杵在门边和他们聊了几句,而后这房间拿一瓶酒,那房间拿一瓶酒,就这么荡了一路。所以选择太多不好,挑花了眼。   渠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脆将他招进来,美其名曰跟你一起喝几杯。不过燎队有伴的话那可不是喝几杯而已,他要喝就是一件打底。   然而燎队刚进去,渠书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我以为你和溪仔一块,怎么了,那崽子推开你了?”   燎队说咋可能,也不看看我是谁。   渠书说你能是谁,你这会官阶都没了,就是一外国佬,不过,“你喜不喜欢他。”   这就问到燎队的情感盲区了,你说想不想跟他干那个事,那燎队能想都不想就回答,可你要问喜不喜欢,燎队左右琢磨了一会,又有些猥琐地嘿嘿笑了一下,换了个角度,“不过我跟你说,我之前还真没觉着这崽子好看。可能是妆太浓了,看不出啥。这会去砂砾村一趟,他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   “你搞他了。”渠书一针见血。   燎队说哪有,没有的。我是那样的人么,我都说了以前都没认真打量过他。   “你搞了。”渠书看穿了燎队。   好吧,燎队认,他说这也不是搞,就是稍微交流了一下。不过也是奇怪,这逼崽子可能和花园里的别个崽子太不一样了,你搞完就老想着他,老想着他。   想着想着,裤裆就热了。   所以燎队需要找找别人,看看能不能纠正错误。   老实说燎队没想过渠书会跟他聊感情的事,毕竟渠书从来都觉着他没感情,只有性欲,但片刻后他懂为什么了,因为渠书将话题拉回来,过到了他自己,而燎队听完他的叙述,取而代之的是与溪仔一样的诧异——“你真要和他结婚?”   渠书说是,怎么了,你不支持我。   燎队当然不支持——不是,他们在去砂砾寨之前就有过同样的对话,而当下燎队还是一样的态度,花园里的人即便找一个外国佬,也不该找渠书这档次的。   “不是,你要喜欢你买走不就行了,非得和他结婚干啥,他要求的?”燎队问,却还没等渠书回答,就骂了,“他个逼崽子,贪得无厌。”   渠书说他没要求,我要求的,但他还没答应我。   燎队说没答应就对了。   “你不想和溪仔在一起?”渠书问,“还是说你比我还差,你甚至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这话燎队回答不了。所以他想了想,而后不耐烦地说不讲我,你不讲我的事。   TBC 第154章   燎队当然想过。   他也不是真那么渣男,只是之前说了,他脾气不好,性欲旺盛,加之又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外国佬。溪仔看着就是想傍个权贵,只是他太学渣,以为傍燎队可以,实际题目都换了他都不懂改答案。   所以燎队跑了。他和泥仔一样跑了。   不过渠书不依不饶,所以男人失恋也是很黏糊的,属于你要不就拔出匕首叫他滚,否则他左右琢磨一下又追过去了。   “过几天手艺会,我再问他。”渠书说,“几天时间够他冷静了。”   燎队说该冷静的不是泥仔,是你。不过这话只是浅浅一提,毕竟要反对渠书娶泥仔的,不止是燎队,还有他身后的亲眷们。尤其是那个渠政,他才不要阿姐被栽赃勾结北部,受了那一顿鞭刑甚至摘掉了官阶后,这会还要因为弟弟巷娶花园的崽子而被人砸烂菜叶。   他们的话题到此为止。燎队说不通渠书,渠书也说不动燎队。   所以燎队是几天之后,手艺会开始了才出来找溪仔。   他是而这几日他关在房间里,他觉着感情的事他不在行,但干炮的新鲜感他懂,如果换一个人打炮解决不了这样的想法,那就多换几个。他不想老想着溪仔,可越不想,似乎就越想着。以至于他喝酒没激情,更没激情干炮了。   搞得想要进屋陪他的男女嬉笑着看着裤裆里绵软的玩意,调侃着说燎队,你跟我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去砂砾寨的时候给一掌拍胯下了。咋地这么没精神,要不要给你带些酒过来。   燎队说要,可当那手过到他的胯下,醉醺醺的他又想着溪仔可怜楚楚的往他怀里钻,而这会却不清楚那崽子又钻进谁的怀里,以至于好不容易有了斗志的玩意又偃旗息鼓。   燎队将所有人都赶走。   而到了那会,外面移动的灌木丛已经到西寨的边缘了。透过窗户看下去,可以见到绿油的群蛇分开岔路,像是包裹着西寨一样在边界火焰处分开,再沿着沟渠的火苗爬动着。   屋外的旧号吹响了,皮鼓也敲打着。燎队擦了一把眼睛推门出去,跟着汇进了人群之间。他被人群的馥郁与汗臭裹挟着,一路往前涌动。   而当燎队被冲刷到他和溪仔的屋子前时,他还是停住脚步。   他的手握住了门栓,犹豫片刻,却还是借着醉意,猛然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脏衣服洗掉了,餐点用剩的盘子也整齐摞好,床铺的纱帘卷了起来,让外面的旧号乐音和干燥鼓点可以肆无忌惮地闯进来。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房间和任何一个招待客人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   也没有溪仔。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找得到的时候不稀得找,找不到时才又着急。燎队愣了一下,而后一个房门,一个房门地推开。而后他又转身看向沿着阶梯往下跑的男女,不过他当然见不着溪仔的身影。   难不成这崽子真是去接客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一过,居然好似在胸膛掐着。爱情当然都夹杂着占有欲,即便再不愿意,燎队也觉得有股火气在烧,让他就这么一路寻过去。   直到,他忽然想起什么,穿过外廊的包房,钻进了男女们歇息的宿舍。   他找到了溪仔和泥仔的那间,推门而入。   溪仔刚化妆,新的裤子才穿到一半,以至于他光着屁股和燎队面面相觑片刻,燎队才走过去踢他一脚。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磨蹭,穿好了,要不派你到后院捡垃圾去。”燎队没好气地骂。   TBC 第155章   老实说看到溪仔不穿裤子,以及慌慌张张将裤子穿好的样子,燎队还是有些热的,不过他忍住了。   所以他决定走开到旁边等着,比如找根烟或者——不,他为什么要忍。   他几步走回来,毫不犹豫地拎起溪仔的后背,再将他压到了床边,都不等溪仔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燎队就抓住那轻薄的裤子重新拉下。   溪仔的伤已经好了,虽然这段日子老骑着沼狼有些磨屁屁,不过要用的地方已经可以用了,所以他只来得及“哎呀”一下,双手撑住褥子,后面就被什么东西撑开,瞬间像撕扯一样疼。   不过那疼不重要,他是招待过那些不喜欢润滑的客人。他们进来艰难,却乐于享受这样的干涩和疼痛。尤其当这些男女哭起来的时候,那下身会灼热得像铁棍一样。所以他只是闭起眼睛忍耐着,直到拓宽的手指替换为早已灼热的阴茎。   他尽可能不让眼泪流出来,以免花掉他的妆容。可是燎队直接操进来的痛楚还是让他呜咽了一下,痛得他后脊都渗出了少许汗水。   燎队却是很沉默,摁着他的脖颈用力地宣泄似的开凿着,只有那带着酒精腥膻的味过到溪仔的鼻腔,让他的眼眶热辣。   燎队是忍得有些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逼崽子。这细胳膊细腿的,就像个刚送来花园还没受过磨练的雏儿。他是开苞都懒得弄,更不要说操过还念记着。   可这几天他就是老想起这崽子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摸摸他的胸肌,又往他的脖子亲一亲,就像找了个沼狼的幼崽抱在怀里似的。尤其当这崽子疼起来,呜呜地想哭又忍着不哭,将所有放开的浪叫压着,变成带着哭腔的呜咽时,那被他肉穴包裹的阴茎就像着了火一样。   溪仔将自己的身子矮下,就像在医药屋被燎队抓出来,踩住他的后背时那般,屁股高高地翘起,双膝却不能跪下。以至于他的下半身好像就挂在对方的阴茎那般,随着掠夺的痛楚慢慢地被操掉了力气。   他的下身也稍稍抬起了头,可燎队实在太粗暴了,那快感总被疼痛压下去,让两胯之间的那条玩意只溢出少许的淫液。多数时候,他都是这样接客,闭着眼睛趴在对方的跟前,翘起屁股忍受或轻或重的掠夺,而后在对方狠狠地凿到内里时软下身子,于是那阴茎就会从他的身体退出去,他再转身帮对方清掉安全套。   可或许也是因为想到操着他的人是燎队,所以体内那一点点一丝丝酥麻的感觉还是要生不生。而也就在这会,燎队退出了他的身体,而后手一揽住他的腰,将他放到了床褥。   忍受粗暴的进攻不难,花园里的崽子都可以,这就像训练场用鞭子和匕首划过一样。可是当他面对着燎队,看着那一双深色的眼睛,甚至享受着对方的亲吻,再被缓慢地进出肉穴,就不是他能保持冷静的了。   这样的对峙几乎瞬间点燃了溪仔,就在燎队欺身摁住了他,再掰开他的膝盖,手握阴茎再次送入后,他看向溪仔,而溪仔“呀”地叫唤了一下,操过软枕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燎队的目光几乎能烫伤他。   那酥麻的要生不生的快感好似一下被找到了,就着阴茎闯入的刹那,瞬间在他的下身蔓开。   TBC 第156章   燎队喜欢他,那喜欢不仅仅是他流露出的贪婪和欲望,还有那啃咬般的亲吻,以及好似想要揣摩清楚对方每一寸的柔软。   缓慢进出的阴茎比横征蛮夺带出了更多的快感,让溪仔可以感受到每一份饱胀和灼热,而他的脖颈和肩膀被燎队的胡茬擦过,那吮吸和亲吻一路在他细嫩的皮肤留下痕迹。   他腾出一边手试探着搂住了燎队的脖颈,于是他的腰被胳膊一搂,让他的双腿更方便地圈住对方,也让那阴茎更方便进出。他稍稍挪开软枕回应着燎队的亲吻,于是那啃咬过到了他的唇瓣和齿沿,酒味和烟味更肆无忌惮地闯进口腔,挤走了鼻子里的香味。   而滚烫的胸膛紧贴着,随着阴茎的进出交换着热量,于是溪仔用另一边手摸到了对方的胸肌,那毛茸茸的胸膛——不对,是光溜溜的。   溪仔立刻推开软枕看向燎队,又用手摸了摸,好像不相信一样,一边被操着边忍不住问——“您……您刮掉啦。”   燎队真是气不打一处。   他心说我好不容易跟你柔情似水一下,这气氛都快酝酿到我能跟你互诉情衷肝胆相照了,虽然说甜言蜜语这逼事不在行,但花园的崽子那么老司机带一下燎队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忘了,溪仔是一个学渣。   所有的欲望立刻给他们打了个七折六折五折促销,燎队没回答,而溪仔还是不依不饶,又抓了抓他的胸肌,一边被插得下身都绵软了,一边还搂住对方的脖颈追问,您为什么刮掉了,你为什么,刮掉了。   燎队捂住他的嘴骂了几句粗话,说操,操!刮掉了,刮了!我让他们刮的,满意没有,满意了没有。   他狠狠地干到溪仔深处,而溪仔愣了一下,而后居然眼眶一红,眼泪就溢出来了。   燎队真的去找乐子了,他还让别人刮胸毛了,那是不是别的地方也刮了毛了,燎队好讨厌,燎队是不是刚操了别人都没有洗过就过来操他。这想法一旦生出来就像快感一样炸开,那满满的委屈让溪仔都不想继续跟燎队干了。   可是夹杂在他们之间的溪仔阴茎也被磨到了高潮,使得彼此之间一片黏糊。   当然更黏糊的是溪仔的眼泪,燎队还想要亲吻他,却亲出泪花,溪仔就这样搂着燎队,之前因为快感而带出的呜咽又变回哭哭啼啼。   于是就在燎队稍微地放了他的腰,溪仔马上就推开对方想跑。结果他哪里跑得掉,燎队抓住他的脖颈带回来,一扫之前柔软,是干脆操到在那湿软的肉穴射精。   而后他抱着溪仔气喘吁吁,两人汗水淋漓。溪仔也哭得眼泪差不多了,才带着哭腔说我不喜欢你了,你说过要来找我的,你不找我,你要找别人,那你找别人去。说着他又哭,可他哭着也不放开燎队,抱还是要抱的,还是喜欢的。   燎队哭笑不得。   所以是他放开了怀抱,让那阴茎从溪仔的肉穴里滑出来,他转身找了个脏衣服擦了阴茎后,便到处拿衣服裤子穿着。   溪仔还是哭花了他的妆,以至于等燎队穿好了,见着溪仔擦眼泪时,才捡起溪仔的衣服丢给他。   “不跟我好了是不,那我自个去手艺会了。”说完燎队转身要走。   溪仔不哭了,他一下抢过衣服,生气地说我要去的,谁说我不去,你等我,我很快穿好。   说着他赶紧套好了裤子,又跑到梳妆台补一下。   看着溪仔慌慌张张地拉过凳子刚坐下,却因为屁屁疼蹦起来,然后又慢慢坐下,燎队叹了一口气。   “说句实话,你真想跟我,是不是。”燎队还是问了这句话。   TBC 第157章   是,当然是,溪仔听到这话,高兴得都不会回答。   他只是一下子站起来,又一下子跑过去抱住燎队的腰。   不过燎队也没想好如果他答应,自己又该说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拍拍溪仔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燎队很人设不符地跟他一起走在手艺会的长廊,引来花园里的男女和客人猜测这到底是燎队的新欢还是他要责罚的崽子。   手艺会实则就是一场交际会,男女们将自己所做的配饰放在集市,看上配饰的人出钱买下便能看到配饰归属的人叫什么,从而按图索骥寻到对方。按照西寨的规矩,放出手艺的人就等于敞开了怀抱。他们会在周围的旅社定下房间,给那个摸到盲盒的人房间的钥匙。   这是非常原始的寻求配偶的方式,很久以前的西部人群住的分散,信息又不互通的情况下,村寨之间很难有适龄男女的资料交换。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让求爱遮了一层纱,却又表达了渴望。   当然燎队这种人是不能理解如果买了个手艺后见到真人却难看得脱不了裤子该咋办,毕竟见手艺等于见真人这事他不敢苟同。所以之前燎队是不会参加手艺会的,在他看来那些手艺都一个样,要是有个武器会他可能还会去一下,然后卖得盆满钵满。   之前渠书就去手艺会,还有缘千里来相聚选到过泥仔做的东西。以至于泥仔心心念念那个拿着他的花朵,寻到跟前的人。燎队瞧不起,燎队最讨厌这些黏糊的玩法。他不谈恋爱,猛男只会干炮,谈什么恋爱。   可是为什么当下他们也些不尴不尬地氤氲着一股似是而非的恋爱酸味,却沉默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往前挤,燎队不深究。   差不多走完一条街,他们才走到溪仔的手艺跟前时,那个位置放的就全是花园崽子做的玩意了,而溪仔的心都提了起来。   花园里的崽子也是有机会在手艺会放东西的,只是他们的手艺即便被人选择,也只意味着会有人光顾他们而已,不代表能被赎走。然而崽子们还是很喜欢这么做,好像这样就能让身份卑贱的他们也拥有对美好爱情追求的机会。   所以当燎队走到那个非常难看的花朵跟前,溪仔都忍不住想要抱住燎队的胳膊说那个,那个就是他的,燎队买嘛,燎队你喜欢的,你喜欢了就证实你的审美还是和他一样,证实了他们就在这爱情的集市里邂逅,他们如此心有灵犀,如此有缘千里来相聚,如此——“操,这玩意也太难看了。”   燎队果然拿起了那个难看到促销他都不想要的玩意,骂了一句。   说着燎队还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再给溪仔打量,说你看这玩意是不是够难看的,一条街走下来就这最难看了。   溪仔都要哭了。   他应该转身哭着跑掉的。   不过还没有等他跑,燎队就朝商贩扬了扬下巴,说多少钱。而后他摸出钱袋,丢了几个金币,拿走那个像动物又不像动物说是植物又太过勉强的玩意,丢到了溪仔的怀里,他甚至都不稀得看这东西出于谁的手艺。   溪仔拿着那个玩意,哭哭啼啼地跟着燎队,走了好一段,才又忍不住追问,说你……你不看是谁做的么?   “这还用看,”燎队推了他后背一下,将他带出人群,“这么难看的玩意,不就是你做的。”   溪仔懂了。   是他高估了燎队,他以为燎队只是不喜欢他。实际不是,是燎队活该没人喜欢。   TBC 第158章   而在街道的另一边,泥仔也钻进了人群里。   只是他甚至都不需要别开人群,渠书就一眼看到了他。   那会从荒野回来的戏子们又在熙攘之间穿梭,吹出一条一条五颜六色的烟雾。烟雾满是馥郁香味,让人群更加躁动。   渠书的身旁走过很多的人,有的去搂渠书的肩膀,有的去挽他的胳膊,有的见着他严肃地看向人群,凑过来问渠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刺客。   不,没有,他只是想知道,泥仔什么时候会来找他。如果泥仔不来,没关系,他去找泥仔。   所以当泥仔从人群之间看过,他与渠书四目交汇。   他们隔着来来往往的村民,一个站在西寨花园的门前,一个站在人群之间,就像很多年以前渠书终于抵住心里的愧疚,跑来西寨花园享用泥仔,却又被泥仔追出去,嘶吼着要渠书将他带走那般。   那不是群蛇会,那是西寨的雨季。湿漉漉的空气让泥仔的沾满泪水,也让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过泥地。渠书就是这么回身看向他,而阻拦在他们之间的仆从和兵士似乎在告诉泥仔——那不是你能够得到的爱情。   好似就那以后,他便将心收了回来。他仍然无比深切地爱着渠书,仍然开玩笑似的老让渠书带他走,可是他越来越认清了自己的位置,越来越清楚他是渠书的,可渠书不是他的。   而渠书对他求婚了。   这样的奖赏甚至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的胸腔狭窄得岂能容下这份喜悦,以至于那目光打在他的身子,都像是焰苗在灼烧。   可为什么他还是走了过去。   那一段路如此漫长,漫长到他的皮肤从吹弹可破到布满伤痕,漫长到他的幼稚得满心幻想到成熟得沉默寡言,漫长到渠书也从当年的青年长出了鬓角的银丝,漫长到他来到渠书的跟前,都已耗尽了所有胆量。   所以答应说出来不容易,每一个字好像都在烧着他的内脏。他似乎已经感觉得到民众丢到他身上的菜叶,以及侮辱谩骂着他和渠书的词句,这个肮脏低贱的人诱惑了渠先生,西寨的光荣确实已不若往昔。   “我嫁给您。”泥仔说。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轻,可渠书听得见。所以渠书拥住了他,就在这样拥挤的街道里亲吻。   那一个吻何其缠绵,泥仔有刹那觉得被这样的火焰烧尽也不错。那一刻他们忽视了周围来往的人群,也忘却了权贵们在耳畔的告诫,甚至以为民众的舆论不过是他们的假象,他们只是相爱了而已,爱情又与接位何干。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一吻结束,西寨的热闹才回到了他们的眼里。   而渠书再次确定了对方心意,好似担心对方又逃走那般,“你想清楚了,你愿意爱我。”   “我一直爱着你。”泥仔说。   就像泥仔曾经说过的那样,多年前见到渠书,时间就不再流动了。曾经的他如此幼稚,当下似乎也没有成熟一些。   而在这漫长却不溜走的往昔里,全部都被渠书填满了。   TBC 第159章   泽池是在群蛇会带走了那些权贵后,找到的于顺。   他独自前来。   借着披着兽皮的官员们开会,好不容易放走了于顺。也接着浦润总想着和那些权贵攀关系,冷落忽视了泽池。所以阿仓打开门看了看后方,没人,才将门彻底开了,将泽池让进来。   但房间里不只有于顺和阿仓,还有一个女人——是,渠书的阿姐。   女人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有了很多的烟屁股,证明她过来很久了。该谈的事情,应该也谈得差不多了。   “掮客馆。”阿仓都不用泽池提,便帮他说出口,“如果你是为着这个来,你该清楚我们不想让浦润参与。”   他不遮掩,阿仓对泽池算是熟悉。从最开始到妓院里收账,到后来当浦润和自己之间的联络人,阿仓都和泽池有过很长时间的往来。   只是泽池从不认为自己了解他。而事实也证明,阿仓确实另有所图。就拿他身边那个翘着腿,坐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一杆猎枪的于顺来说,不被泽池和浦润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我也是这个想法。”泽池说。   这话引来了三个人的兴趣。或者说诧异的只有两个人,于顺和阿姐。   阿仓则退到一旁,拿过了烟盒。他从来都觉得泽池是需要铲除掉的人,以至于他总想着在浦润身边说些什么就能让他换个男宠。可惜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抓住过泽池的把柄,直到来了西部,或者说到了当下,泽池似乎才想着撕毁那毫无野心的伪装。   “我还以为你很爱他。”于顺似笑非笑地说,他还是没有将腿放下来,只是靠在了椅背,而猎枪始终摆在他的怀里。   “我是很爱他,”泽池说,“但他不爱我。”   是的,浦润不爱他。不,严格来说,浦润不爱任何人。他爱情的仓库就是这么点感情,即便全部给了泽池,那也不过是轻描淡写蜻蜓点水的浅薄喜欢,是可以牺牲掉的东西。   这都不是问题所在,而问题在于,泽池想要他。   这段日子泽池也在想,是什么让他追随了浦润那么多年。是浦润真的好看到他一见钟情,还是他的温柔体贴让他无法戒掉,抑或这翩翩君子的形象骗过了泽池,还让他交付真心,非他不行,不,都不是。   是这些东西聚合起来,放在浦润一个人身上,而在他的身后还有着澎焰的资本,这些东西诱惑了泽池。   那既然诱惑了,就怪不得泽池想要占有。   说着泽池从兜里拿出了笔,在旅社的便条上迅速写下了一个账户和密码。撕下,放在了于顺搁着脚的玻璃台子旁边。   那是于顺的尾款。那是他账户里的钱,是浦润给了他,那就是他的东西。   “我不喜欢玩浦润那套彼此牵制的戏码,如果你让我参与,这就是我的表态。”泽池干脆地说。   不需要于顺给出什么诺言,也不需要分期付款,更不需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派系之间撕扯争斗,他愿意做那个主动让步的人。   于顺弯腰拿过了那条子,而后响指,交给了阿仓,接着他慢慢地抱起怀里的猎枪,瞄向泽池。   他笑了,他说美人,你该清楚,给完钱你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泽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心渗出了汗水,只是他仍然逼着自己不要后退。   “我不认为你更乐意过来跟你谈话的是浦润。”泽池稳住音调,说完。   TBC 第160章   于顺认为,他是爱才的,也是宽厚老实的,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枪瞄了一会,放了下来,再笑逐颜开。   他觉得这和他是于家人有关,尽管那个北部的富商姓氏让他这个旁系孩子受尽了委屈和排挤。不过他们家就是这样,看钱不看人,有钱饮水饱,都很实在。   所以他允许泽池坐下,而后者目光终于投向了渠书的阿姐,“如果我没有想错,您也想一同前往掮客馆。”   “是。”女人回答。   这是一个沉默的,不苟言笑的女人。或者说她似乎情绪的变化也让外人看不出来,而她惜字如金,就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所以女人只是回答了这个字,而后又沉默了下来。   于顺说,既然人都到齐了,等会我和我的阿仓哥哥还要打炮炮,我就开门见山了。   “拿到了钱,过几天我就会启程去掮客馆。在这段日子里两位最好想清楚你们可以对我的掮客馆有什么用处,当然——”他看向阿姐,“你就不用了,姐,你可有用了,有用到你弟弟想操我屁屁,我都洗干净了给他送去。”   所以这话是对泽池说,“只要离开了西寨,我在哪里想干掉你了,别人都拿我没办法。”   说着于顺从侧腰摸出一把枪,丢给泽池,“你需要这个了,熟悉一下以前怎么用的,你知道,入场券只有一份,别让人拦住了你。”   然而泽池没有接,他将枪挪回了对方的面前,“对付浦润,用不着这个。”   泽池了解浦润,了解到当浦润带着浑身的酒气回来,他都知道要洗好了等对方。   浦润的心情似乎很好,毕竟懂得他们的语言,首先就给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更不用说浦润之前和好几个西部人都有过交集。所以当泽池体贴地上前接过他的衣服,放在一旁,再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便直接地对浦润问了——“要做吗?”   浦润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坐下。他喝得有些醉了,不过这样的醉意刚好。   泽池可以给他来场口交。   不需要浦润说话,只需要他稍稍岔开双腿,泽池便清楚该走过去跪下,而后解开对方的皮带,用手指从里面带出灼热。   “哪里都没去?”浦润懒懒地问,闭起眼睛享受着,他点了一根烟,那烟雾在不甚敞亮的房间里缭绕。   泽池说没,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也不会西部的话。   浦润轻笑。这是他满意的结果,他不喜欢西部人,所以带个泽池过来,既是幌子也是消遣。而更方便的,是——“他们的会议结束以后,就给你授予官阶。我都打点好了,你也要学西部话了。”   说到这里,泽池忽然笑了一下,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有官阶,我又会西部话,钱还在我的手里,那……你是什么呢。”   不得不说,这话让浦润微微皱眉,他睁开眼睛睥睨着脚边乖顺的泽池,放下酒杯,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他似乎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不,他已经思考过了,而他对答案深信不疑——“我是你丈夫。”   对,浦润是他的丈夫。   可是又不对,因为没有任何证书可以表示他丈夫的身份。   TBC 第161章   泽池是在几天之后接到阿姐消息的。   过来送信的人等浦润离开后才敲响了门,而话语也是简单的一句——“请跟我走。”   那段日子浦润总在和几个西部的官员往来,他也从来就不带泽池前往。泽池可以理解,毕竟官阶要给泽池了,那如果浦润还想握着权力,就不能让泽池自己和那些官员交好。   所以泽池也不打算告诉浦润他要去哪,甚至于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就这么光杆地去。浦润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已经将尾款全部给了于顺,而当他借着群蛇潮带来的干燥空气,戴上纱巾坐进车里,偷偷地绕离了旅社,再偷偷地往边境去时,他看到了什么是群蛇潮。   在群蛇潮的时候离开,没几个人能做到。   当他们的车辆穿过了西寨的火焰池,将那灌满了汽油和燃料的沟渠甩在身后,而前方仍然是他刚踏上这片土地所能感受到的满目绿色与荒蛮时,他忽然觉得有什么景色改变了。   车辆将外景甩在身后,以至于他拉下窗户,观察了好一会,才恍然。   夹杂在车辆两侧的灌木丛布满了藤条,而那些藤蔓缓慢地移动着,竟然是一条一条饥渴且贪婪的群蛇。它们只有胳膊粗细,也只有胳膊长短,以至于若不仔细观察,还就是和那些藤条混淆。而也就在他看清的刹那,他“呀”地叫唤了一句,坐在他身旁的士兵握住了他的肩膀,说不要紧,它们不会靠过来。   这不是靠不靠过来的问题,是他们好似闯进蛇窝里。泽池又将车窗摇起来,深深地喘息。   士兵的外语一般,但至少勉强能说得泽池听懂。他说只要车辆不减速,很快就会穿过包围圈。它们确实数量很多,但因为畏惧火焰而不会靠近村落。   泽池透过玻璃往后方看去,果然,当车辆驶离之后,更能看清团簇在篝火外的群蛇。虽然很多都扬起了脖子做出攻击姿态,可到底没有一条能穿过火焰。   他将目光收回,可车辆又踏上了那条被雾气包裹的吊桥。   吊桥摇晃,当车辆行驶时好似悬空。泽池又不自觉地抓住了士兵的胳膊,心都快要跳出喉咙口。   等到他们的车辆终于穿过了吊桥,稳当地开在地面时,泽池才长叹了气,好似终于取得了胜利一般。   而那个士兵似乎是阿姐的人,看到泽池这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却忍不住笑言,他说你爱人刚来的时候,是不愿意在群蛇潮的时候穿过来的。   老实说那一刻他还琢磨了下指的是谁,“浦润?”   士兵说是,“他很不喜欢西部。”   这话将泽池的心情拉回来,他好奇地看向了士兵,“你认识他,为什么说他不喜欢。”   而也就是这一段路以及士兵说的话,让他意识到要从浦润的手里抢走西部,或者说要取代浦润在这荒蛮的土地立足,没有泽池想的那么难。   “他刚来的那个时候得罪了我们的司长,差点没有被放走。”士兵说。   而这也是为什么浦润放弃了官阶。   不止是因为他想要行动更方便,更重要的,是在西部有不少的人,很不喜欢浦润。   TBC 第162章   浦润年轻的时候就来过西部。   那时候的浦润还跟于顺在一起,或者说于顺才刚向他抛出了爱意。   不,说是爱意不合适,只是那时候的于顺急切地想要在澎焰国立足,而浦润也很想从平民区走到富人区。而也就是这样的各取所需,两人一拍即合。   当初的西部和当下一样,北部人不了解,但是却想要与他们做生意,只是西部的生意做不进来。   那会于顺身后的于家就有了想法,多次派人来西部打探消息,但是北部雾枭人贪婪,而北部沙岗人又爱好侵略征战,以至于西部非常抵触这两个国家,只要来了,那民众都会将他们轰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于顺绕了一个弯,他不以自己是北部人的身份过来,而是以自己是澎焰的代表,那既然以澎焰为代表就需要有澎焰人。   比如,那个土生土长的浦润。   西部人之前没怎么和澎焰人有过接触,他们也不确定澎焰对他们的态度。毕竟澎焰是一个三不靠的国家,不北不南,不西不东,几乎没有港口也不与西部接壤,要真觊觎西部也不太可能侵略。   所以西部是给了他们机会的,而这个浦润就跟来了。   那会这个士兵还没有升到渠书阿姐的麾下,不过是总部的兵崽子。他做了接待,将于顺和浦润带到了西寨花园。浦润也就是在那里,认识了泥仔和燎队。   泥仔很优秀,是花园里拿得出手的男妓,也是他去伺候了浦润和于顺,只是浦润似乎对这类男妓没有什么心思。之前泥仔还以为他不过是不喜欢西部人的容貌,那换一个伺候也不是不行。然而泥仔是什么人,那是他们西寨花园能提出去国外执行任务的家伙。他听得懂澎焰话,也听懂了在男妓们帮于顺口交时,那个对于顺略有不爽,坐在旁边喝酒的浦润说了什么。   是的,有一件事,泥仔从来不说,或许他都已经忘记了,但这个士兵没忘。   那场谈话,泥仔窥见了浦润的意图。   浦润似乎非常不赞同于顺撇开于家做事,甚至跟正统于家争夺插手西部的资格,毕竟他攀附于顺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以为可以和雾枭巨富于氏熟络。可于顺所为不是为了于家,而是为了于顺自己。   所以那段日子浦润都在规劝于顺,让于顺回北部去谈一谈,他可以代表澎焰,但于顺不用出面,只需要带来于家的钱,事情就好办多了。   简而言之就是,于顺你就不要来西部了,我为你在西部说话,你在身后给我走动资金就行。这样又能拿到于家的钱,又能和西部交好,何乐而不为。   然而于顺哪里肯。他本来就不想和于家那帮人有往来,浦润还一副你给钱就行的样子,那立足在西部的是谁,那就是浦润了,哪里还有他于顺的份。   于顺精明,根本不把浦润的话当回事。两个人为此吵过架,甚至不欢而散。   这也是为什么于顺向来讨厌浦润,之前泽池还不能理解,毕竟按照他所了解的那样,是于顺在伤害浦润,只有浦润恨于顺的资格,而于顺贪婪,不可餍足。   但不是。   于顺看穿了浦润想要借着他往上爬,而爬完之后——没错,浦润会将他一脚踹开。   甚至于只要于顺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哪怕彼此绑在一起,浦润也不惜拔刀捅向于顺。   比如,栽赃渠书的阿姐勾结北部,再将这栽赃的责任,推给了于顺。   TBC 第163章   浦润喜欢那些穿着花俏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童言无忌,口无遮拦,他几乎刚来到西部,就留意到这些吹着烟雾的崽子。   那会的阿姐还没有被贬谪到边境队去,而是西寨部队的司长。她带走西部的人手去平复边境的矛盾有功,甚至再往上走都有可能。   而或许也是浦润看出不可能说动于顺了,于是他找到了那些戏子,放出于顺是雾枭于氏亲属,想要借他的手渗透西部的消息。可这样的话口说无凭,所以他找了非常好的契机——阿姐刚解决了北部侵略。   是的,这个时候北部侵略,这个时候浦润被挟持前来,这是雾枭国对付西部的手段。   浦润一个澎焰人,一个刚刚从平民区走向富人区的人,一个被于顺以阶级跃迁要挟的人,他能如何。   他只能顺从。   或许也是因为他在澎焰就在平民区做了太久这类的活,以至于对戏子们的流言蜚语用得炉火纯青,谣言一旦燃起,想要扑灭就没那么轻松了。   也是因为这阿姐之前就有过打开西部的想法,这样的栽赃更有说服力。民众议论四起,而阿姐也不得不接受调查。可是她如何说得清楚,她确实和北部的人有往来。也确实,只要她出兵,北部的纷乱就会被赶走,所以这到底是她骁勇善战,还是她好侵略者狼狈为奸,谁也说不清楚。   就是这样的栽赃,让于顺和浦润吵得都摸出了枪。当然他们没打起来,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群蛇潮包围了西寨,而他们俩都不能离开。火焰烧着村寨,外边群蛇过境。没有人清楚他们是如何达成协议,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于顺没有辩解,而浦润也不为他洗清。   于顺根本不用想都猜到浦润所为的理由,那不外乎是逼着他为了和西部做生意,不得不屈居于浦润身后,可于顺是不会服软的。   既然这生意不能和平地做了,就用不和平的方式做。   是的,于是,回到澎焰后,于顺窃走了浦润要送给西部的材料。   浦润利用了西部的崽子,于顺便用他澎焰的学生。浦润让于顺成为了勾结北部的家伙,那于顺就让浦润交不出要给西部的货品。   泽池想起浦润跟戏子沟通的事,他确实对浦润有滤镜,所以他以为浦润只是了解这里的文化而已,却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他用这群孩子们办过事情。   这个事情泥仔对燎队说过,或许也对溪仔说过,只是议论如此嘈杂,分不清谁说真话谁又说假话。   然而这个士兵记着,直到他转到被贬为边境司长的阿姐麾下,才亲自问了阿姐,这件事情她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阿姐没有评价,只是告诉他——“那会,想打开西部的人太少了。”   阿姐不自辩,于顺跑路,浦润推卸责任,而泥仔呢,泥仔就是个花园的崽子,那会的他不清楚这些事情有什么用,也不清楚这些信息能有什么意义。   但这件事让西部同样也抵触了澎焰人,也让浦润对非得盯着他不放,甚至盯着他超过追踪于顺的西部人,很不喜欢。   是的,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于顺对浦润的恨,浦润对戏子的熟悉,渠书和燎队逼迫浦润,还有浦润让泽池挡在前边,代替他拿了官阶,甚至将钱都过到泽池麾下,以及阿姐对整个事情的沉默和阿嫂和渠政的犹豫。   浦润每一件事都参与了,只是他每一件事都洗得干净。   这就是浦润。   “为什么要告诉我。”泽池想了很久,在他们都快要打到边界,才问士兵。   士兵想了想,回答泽池,“司长说,或许你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TBC 第164章   掮客馆在粗砂地和黑岩河的一个夹角处。   所谓三不管地带,指的就是黑岩河管不到它,粗砂地不能管它,而往下的沙岗国总是要管却又被人打了手管不着。   忽略路途从船换车到底跑了多少天,踏进粗砂地的刹那好似换了世界。   掮客馆其貌不扬,几间矮房好像是给路过旅客休憩的破酒馆。当空气里的潮湿味逐渐散去,身边的水分逐渐被沙地吸纳得干燥不已时,他们就到了。   老实说泽池对于顺的做生意方式不太理解。一般而言,浦润若有什么产业是不会随便示人的,更不用说高调地带着觊觎他产业的人去参观。他非常低调和谨慎,甚至都不太乐意带泽池去旗下的酒楼或会所,而是带去同行的娱乐场消遣。   但于顺不是。虽然这一路大家都很累,于顺的话也变少了,但到达粗砂地的一刻,他立刻精神起来,又打开了话匣。   他说掮客馆很少有人亲自过来,都是一封信传到他们这,毕竟你人到和不到都是一个道理。   推开酒馆颓圮得油漆都不剩的木门,里面是和一般酒馆一样的构架。吧台,卡座,酒保,以及几个看似顾客,零散坐在各个角落的人。他们走进来时酒保还在擦着油腻腻的杯子,然而看清于顺和阿仓的刹那,他立刻朝他俩示意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几个人。   看来阿仓是熟客。   泽池和阿姐对视了一眼。   这几个人当然不是什么顾客,全部都是安保。   那酒保只说了个“请”字,便从吧台后绕过,带着他们打开了后门,往货仓的方向去。进了货仓,再移开摞在上边的箱子,卷起满是灰尘的地毯,最终拉开环扣。   于是,那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在跟前敞开。   楼梯狭窄幽暗且深不见底,阿仓走在前面,于顺包尾。在他们全部进楼梯后,挡板合拢,眼前一片黑暗,而下一秒两排灯管依次亮起,狭长的走道立刻敞亮得是墙面的灰尘粒都看得清楚。   他们沿着走道往前,来到一扇木门前。打开木门,后面便是厚实的防盗门了。   于顺按规则敲了敲门,门旁的洞似有人晃过。而后门开,里面又是一个狭窄的房间。   只是让阿姐和泽池非常奇怪的是,这房间是用几块厚实的帘子围成的。每一扇帘子后都有着看守,这些看守几乎可称为全副武装,而无一例外,全部都带着防毒罩。   随着帘子打开,他们居然还要再往下走。   像这样的设置只要有外敌进入,是很容易被察觉的。因为似乎出入只有这狭长的路,而这路那么多的防备,总有一处能拦下外敌。即便都不能,看似这里还能释放出气体,将不速之客一网打尽。   于顺用尽了手段保护掮客馆。   难怪掮客信任他,而他就算亲自出马也必然要为他们拿到工钱。   按照他的说法,这就是品牌。   他们像是站在了个游乐园的迷宫里,越往里走,虽然走廊越宽敞,但岔路就越多,每条走廊都弯弯绕绕排满了对开的木门。有的门前挂着防毒罩,有的则什么都不放。   直到,于顺握住了一扇木门的把手。   这会他转过了身,对跟着他的几个人笑了一下,说——“欢迎来到掮客馆。”   TBC 第165章   于顺没有带他们参观如何跟顾客交涉,没有解说他们如何指派掮客,也没有告诉他们如何牵线让生意双方都坐下来谈条件。   他干脆将他们带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档案室。   堂而皇之,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泽池有一瞬间在想,如果这会阿姐举枪干掉了于顺,那这些档案岂不是都被西部拿走。然而他立刻打消了这样的想法,毕竟回忆他们一路走来,这个地方能做到一只虫子都放不出去。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非常豪华的办公室。桌子的旁边立满了档案柜,而柜子里全部都是档案盒,琳琅满目。或者换一个更通俗的说法——全部都是把柄。   泽池走到近处去打量那个柜子,柜子用的是特制玻璃,而边角有防盗系统,只要有人强行打开,或许就会告诉外边操着枪炮的家伙。   于顺让阿仓给各位满酒,自己则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到处柜子地找,他说你们看到了,外边那些房间是来待客的,这里和西寨花园不同,不是敞开挑选的。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自己给你分配人,带到房里跟你谈话。   他找到了一堆空瓶子,全部清理出来,阿仓满了酒又去给他收拾,找了个塑料袋装整齐。   于顺又去打开了一个柜子的控制板,手指摁上去,好像有什么针出来扎了他一下,门锁打开,他将里边的档案一盒一盒拿出来,继续找着再接下去说。他说这里的东西我一般不会拿来做交易,是保护这地方不被侵犯的。如果有人偷窃或者抢夺——他敲了敲柜子——它自动销毁。   比泽池以为的更彻底。   阿姐走到他丢出来的档案旁,随便打开了一份。那就像入职档案一样贴着个人照片和履历,而这个人阿姐见过,是沙岗国的一个军阀。她好奇地往后阅读,跟在档案后边的是几份和永泽国的军火交易合同,甚至还有他滥用职权签订条约时的跟踪照片。   阿姐赶紧又打开另一份,这一份是雾枭国于姓——是的,于顺是于姓的把柄都不放过。记录的是那个于姓的女人和一个外国男人幽会,进出酒店,房号,甚至还有他们的亲密照。   于顺随便她看,也随便泽池看。他只顾着自己找东西,而当泽池也看过几份档案,还想再往下看时,他才刚打开,那几个照片就让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没错,是他和浦润水乳交融的无码高清。   阿仓猛然扣住了他的档案。   “没事,让他看。”于顺好像总算找到了什么,那一堆文件放在旁边给他逐份查过。但泽池没有看,他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于顺没有钱,他看起来像是于家最穷的孩子。他出身旁系次子,是被人通缉了也没于氏过来帮手的逼崽子。是家里的产业没他的份,做得再好也不过为直系孩子铺路的阶梯。   但是,他又是于家最有钱的人。毕竟这满满当当的文件,都是可以让金币化为灰烬的炮火。   “找到了,操。”于顺好不容易拿出了那一份档案,交到了阿姐手里。   那是他欠西寨的材料,既然拿到了钱,他也该交出去了。   问候于顺找了个位置坐下,拉过了烟灰缸。阿仓体贴,立刻打开空气交换机,接着又找了根烟给于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他的目光看向了阿姐,又看向了泽池,好一会,他才问各位——“如何,喜不喜欢。”   TBC 第166章   喜欢,当然很喜欢。   于顺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这里生意多好,我只需要告诉你,我有多少能力保护它运转。   而只要运转起来,那钱就像西寨花园宴会时的舞台,金币哗啦啦地涌去。   阿姐巡视了一圈,若有所思。   泽池则摁着那份他和浦润的照片,直到于顺踢了踢泽池,说——“要喜欢,这个送给你了。”   之前于顺拿来要挟过泽池的东西,当下已再无必要。或者说于顺非常相信泽池抵不住诱惑,来了就不想随便就转身离开。   而西寨那边,浦润找到了渠书。   他毫不客气,推门而入,甚至不顾渠书身边还有衣衫不整的泥仔,便恶狠狠地质问渠书——“你们把泽池藏到哪去了?”   说着他就要掀盖着泥仔的被子,渠书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推开。而后渠书起床,操起浴袍披上,“那是你的男宠,跑我这里来找什么。”   可似乎浦润猜到了泽池的去向,干脆一把抓住渠书的衣领,“你也清楚他是我的人。”   浦润是几天都没有找到泽池了,也是几天了才意识到泽池不见。毕竟这些时日他都穿梭在那些所谓买他的账的西部权贵之间,怎么有空关心那只会在家里洗衣做饭的泽池去了哪里。   若非是有官员提及有人穿过群蛇潮离开西部,浦润压根就不会想到去找。而细问之下——果然,离开的不是别人,就是于顺一伙人,甚至还拐走了泽池。   于顺的目的呼之欲出,当下授予官阶的指令已下来了,这里是没有公示与否的,所以即便不宣布,指令都能生效。以至于渠书和于顺等人以为能将浦润一脚踢开了,以为只要拉拢泽池就可以了。   “是。”渠书居然没有否认,他挑衅地看着愤怒的浦润,轻轻地拍了拍他揪住自己衣襟的手指,补充,“官不是你当,钱不是你给,那你对我们还有什么用。”   浦润气得一拳就想要甩给渠书,但他不能。不止是因为泥仔也迅速拉了个衣服裹着身子,怒视着浦润,若是浦润有任何过分的行为,他就会像箭一样冲过去撕碎对方,还因为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他,只要这一拳砸去,渠书立刻有理由将他这个外国人捉拿。   所以他只是狠狠地用目光剜着渠书,可惜渠书披着铠甲,他伤不了丝毫。   而最终,他放开渠书,再次表示——“不要以为你们能拉拢泽池。”   他转身就走,而渠书也轻描淡写地抛去了一个疑问——“你哪里来的自信。”   渠书当然听到了,但他没有接话。只是打开门,再用力地摔上。   泥仔则立刻钻到了渠书的身旁,他说怎么办,我之前就说他肯定会找来的,怎么办呀,要不要告诉司长和副司长。   “不用,”渠书转身摸了摸泥仔的脖颈,“我跟于顺不熟悉,但就凭浅薄的了解,他若是愿意带泽池去掮客馆,就意味着他比浦润更有自信留住泽池。”   泥仔将信将疑。   “你要有空去考虑这些,不如多考虑一下我和你的事。”渠书又说。   提到这事,泥仔的心情又乱了。所以他收回了目光,盯着坚硬冰凉的地板。   TBC 第167章   所以就算阿姐不提醒泽池,泽池也清楚,他只要回来见到浦润,浦润免不了要教训他。   那一耳光甚至让泽池的问候都没说出口,就直接将他打到了门板上。他的耳膜嗡响,浦润眼里都是要将他凌迟的恨意。   “你要背叛我,是不是?”浦润将泽池提起来,语气森冷得好似冰锥。   但与浦润想的不同,泽池没有因为这一耳光而学乖,而是接住了浦润的质问,冷静地回答——“如果我做的事被你当成背叛,那就是背叛。”   浦润诧异,是什么时候泽池变得那么不听话了。那挑衅的话就像给他的怒火加了一抔干柴,让浦润抓住他的衣襟,将泽池摁在了窗边。而后抓住泽池的脖颈,逼着他半个身子都越过窗廊。   “你跟了我这么久,你了解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浦润说着,狠狠地制住泽池的后背,不允许他往回躲,而是让他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什么都能做。”   是,浦润什么都能做。跟了他这么久,不念旧情要将妹妹当成牺牲品的是他,将于顺的离婚协议当成嘉奖的是他,拿泽池当幌子和挡箭肉盾的也是他。   所以需要解释的不是浦润,是泽池。   “你也跟了我这么久,”泽池说,“你了解的,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会办到。”   泽池不是拒绝扮演属于他的角色,而是扮演得太敬业了。不管是之前洗衣做饭的男宠,还是拿来周旋于顺的人质,或是送去测试西寨态度的针,以及代表外国投资者的身份。   他都做到了,是浦润将他塑造成了这样。   甚至于这些年他也从浦润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威逼利诱——“伤害我,你就是在伤害一个西寨的官员。而尾款我已经替你给了于顺,所以除了我,没人能保你。”   泽池已经不是那个男宠了。他是一个或许浦润不喜欢,却唯一有可能和浦润站在同一边的西寨官员。泽池还从浦润身上学到了另一句话,那就是——“认清你的位置,浦老板。”   只要听话,掮客馆是可以插手的,西寨是可以走通的,你不需要有什么个人的想法,只需要服从。   浦润的手仍然摁着泽池的脖颈,那怒火沿着胳膊烧给了泽池。浦润不理解,那个言听计从的泽池什么时候变了。若是于顺的钱给得太多,那在澎焰泽池为何从来不提及要插手浦润的产业。若是权力让他抵不住诱惑,那为什么泽池从不在富人区要个一官半职。   不过泽池不需要他理解这些,他只需要浦润服从。   “西寨给了你多少钱,于顺又给了你多少。”浦润问。   泽池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或许他还想要浦润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何才能让你不这么做,只可惜浦润不会。   所以他回答——“你没资格质问一个西寨的权贵。”   TBC 第168章   阿姐回到西寨的那一天,硝烟四起。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渠政见到了阿姐,然而关于阿姐带回的掮客馆的消息还没开始讨论,渠书也闻讯赶来,而身旁仍然跟着那个男妓。   见着这男妓,话题就改变了。   泥仔本意是不想参与的,他身份太低微了,这不是渠书爱不爱他的问题,是有没有体统的事。他可以在门外等,可以在篷厩等,他挺喜欢那些动物们的,他不想挤在那么多渠家的人之间。   可是渠书不同意,他一定要带着对方。按照他的话说,不管是铲除了勾结北部的势力还是授予泽池官位,都是西寨的改变,那他更是要借着机会推动才行,泥仔自己就是个男妓,受了多少苦他自己清楚,为什么还不愿意抓住改变的蛛丝。   泥仔说不过,只能随同。然而刚进门,那兽皮的味道扑面而来的同时,就是渠政的一句——“你带他来干什么。”   渠书也毫不规避地回答,“我就要与他结婚了,以后我能去的地方,他都有资格去。”   “荒谬。”渠政吼了一句,立刻从座位站起来,要亲自上手将泥仔赶出门外。几个在门外看守的士兵也马上动手,握住了泥仔的肩膀。   泥仔赶紧往渠书的身后躲,一个劲地鞠躬道歉,说我这就走,这……这就走。   说着他转身就要溜掉,却被渠书一把抓住胳膊,他狠狠地瞥向那两个士兵,逼着他们收回握住泥仔肩膀的手。但渠书管得住士兵,却哪里管得住渠政,只见渠政揪住泥仔的衣襟,是二话不说就往门外丢。   他粗蛮有力,将泥仔往外一推,泥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又赶紧被渠书抓起来。接着渠书干脆挡在了他哥哥和泥仔之间,两人之间的战火似乎一触即燃。   “阿政,”嫂子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几步上前抵住了丈夫的胸膛,“你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你问问他要干什么。”渠政脾气一急起来就不管不顾,他一把推开了妻子的胳膊,又要去抓渠书的衣襟,“你以为拿了个西寨花园,这西寨就由你说了算?……论资排辈你什么都不是,还结婚,我告诉你,这屋里只要有一个人没点头同意,你就别想结。”   渠书的火也起来了,他不顾泥仔抓住他的胳膊,也步步紧逼,“所以是什么意思,是这仗打了和没打一样,而西寨还是那个西寨,什么都没有改变?那我的话也放在这里,若是如此,那我再不会回来,你当我不是西寨人。”   这话一出,渠政一巴掌就要甩给渠书。   看来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   “可以了。”阿姐打断,她直接对渠书下令——“让泥仔出去。”   渠书不解地看向阿姐。   但他还没有说话,阿姐又说了一遍,“渠书,你让他出去。”   “是,渠书,”阿嫂也帮忙劝说,“你让他出去,我们好好聊一聊。”   渠书不理解。   可似乎泥仔也不愿意被他抓着,推开了渠书的手。   TBC 第169章   门打开,门合拢。   厚实的木门,将泥仔和渠书隔开。   泥仔在门前站了一会,士兵又过来握住他的肩膀,而他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不进去,我走的。”   他向士兵们笑了笑,往军区招待所外去。他走出晦暗的长廊,走出冰冷的栅栏,走到湿漉漉的空气里,他放眼望去,西寨花园又被圈进了雾里。   泥仔一路往回走,走到热闹的街市,再穿过街市,走回熟悉的花园。花园的台阶刚被洗濯,冰凉的石板散着丝丝清新的气味。于是他拾级而上,再凭栏远眺。   于是被雾气包裹的就不再是花园,而是西寨。   “你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帮你自己。”阿姐没有等渠书质问,抢过了话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西寨是不会接受你们的婚姻的,而你非得要与他结婚,谩骂和指摘投向你不过是一些嘈杂的议论,投向他却是刀枪棍棒。”   泥仔是战争的孩子,而战争也让他不再是孩子。他仍然记得他被带到这花园时,他的身上沾满了叶片和泥水。他在野兽的怀里取暖,在坍圮的洞穴避雨。他看着战火烧掉了村寨,又被洪水冲到河底。   可是这些都已经遥远得像个模糊的影,他从来不去深究,因为他不熟悉。   他熟悉的是被派到他手里的兵器,熟悉谄媚的笑容,熟悉擦在身上的脂粉和香料,也熟悉如何在权贵的怀里嬉笑,换来他们摸向钱袋,再对身份卑贱的男女投去掺杂喜欢和鄙夷的肯定。   他们和客人之间,隔着一层雾,所以他们可以在烟雾缭绕的地方相聚。而雾气不散,不是为了阻隔他们相爱。而是因为雾气散去,他们就能看清彼此的鸿沟。   那鸿沟里是保守的刀刃,是舆论的枪炮,是鄙夷的目光和对出身卑贱者的侮辱。   没有了雾气,他们能更好地瞄准。他们会杀了他,杀不了渠书,就会杀他。   所以他宁可回到雾气里,钻到溪仔的身边去。   屋里有溪仔,有燎队,有花匠,他们都出身卑贱,所以他们才能理解他的逃离。   “她有过一个爱人,我不懂你们这群逼崽子听说过没有。”燎队说话,他喝得醉醺醺,地上是一堆他和花匠们丢的空瓶子,那是非常久远的记忆,西寨几乎没有人提,“是个外国人,北部沙岗男人。”   阿姐也年轻过,也有过爱情。如果非得说,她或许比渠书更有胆量,更热烈,更奔放。那是一朵燃烧在西寨的花朵,而去了边界,沙岗的燥热让她更加璀璨。   或许是驻扎边境结识,或许是越过边境邂逅,或许是日久生情,又或许是惊鸿一瞥,而不管是什么,阿姐爱过那一个人。那时候的阿姐是什么,是西寨年轻的力量。她骁勇善战,得尽民心,她为寨出征,所向披靡,她扶摇直上,似乎只要她愿意就能成为最年轻的军长。   可是,她选择带那个外国的男人回来,而她言之凿凿,要让他成为她的另一半。   她勇敢无畏,就像渠书一样。她也幻想着他们爱情的力量造起堡垒,将不赞同的舆论挡在外面。何况为什么不能和外国人结婚,或许她的所为便是为改变这样的封闭贡献一份力量。   而为了做到这一步,她甚至让那个外国人打下西寨纹刺。好似就能代表他变为了西寨的人,拉进了他们之间的沟壑。   然而她错了。   因为就在她不顾权贵和民众抗议,却非得要做出这一步时,那个外国人被谋杀了。   而他身上,那刚刚打下的西寨纹刺甚至还没干涸。   TBC 第170章   没有人清楚是谁下的手,但所有人都在说,这个人做得对。那外国的人勾引了他们西寨的良将,若不是有人出手斩断情丝,西寨或许都已被人清算。   阿姐回来了,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只属于西寨的人,于是人们还是认可她,还是拥护她,只是那火焰仍在她胸膛烧,烧得她非得要改变西寨不可。   可惜,时间可以消磨很多东西。比如能让这燃烧的火焰,变成灰烬吹干净。   她做了很多,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到。就像渠书也做了很多,可他好似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毕竟燎队从来就不能打下纹刺,毕竟花园和花匠从来都得不到平等。   这就是西寨。   燎队挠了挠肚子,又挠了挠胡茬,要花匠再给他一瓶酒,让两个崽子都喝。   “掮客馆是一条沟渠。”阿姐说。   只要渠政和渠书说话,似乎就能吵起来。那就不让他们说了,她说。   她说于顺带我和泽池参观的地方,很牢固也很脆弱,牢固是在他们握着一些把柄,那把柄能牵动各个国家的关键人物,脆弱则是脆弱在那里孤立无援,以于顺一人,难以稳固。   她又说如果能背靠一方势力,让那个地方有充足兵力与资金,它便是一个瞭望塔,一个司令部,一个能让西部迅速崛起,且在崛起过程里不被阻挠和干扰的保障。   拿到信息就是拿到钱,拿到钱就不担心没人雇佣,而有了人手雇佣,就能守住他们的地盘。   所以她还说,我认可我们当掮客馆的后盾。   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再明显不过——“于顺奸诈狡猾,贪得无厌,跟这样的人做生意,我们都略逊于他。而他所以在这个时候让我们介入,不外乎他也看到了西部能满足他的需要。”   他没有更好的人选。   这是我们的机会,是唯一有可能改变西寨的东西。   “所以,渠书,”阿姐叹气,“若是你在这个时候非得要将泥仔牵涉进来,你保护不了泥仔,我们也保护不了你,甚至,你会让于顺重新考虑,到底是选择一个不被西寨信任的家族,还是另外找选项。”   阿姐说得很清楚了,而她不回避就是需要让渠书牺牲掉给爱人的名分。   这就是他们的鸿沟。这就是燎队曾说过的,渠书的婚姻,不是渠书一个人说了算。   泥仔可以选择外国人,可以选择不被推向聚光灯的权贵。   可选择渠书,不,不行,那泥仔只能躲在黑暗里。做一个附庸,做他的男宠,做他喜欢的一个花园崽子,但就是不能做他的另一半被公开。   “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呢。”渠书狠下决心问。   “那就免了你的职,”阿姐说,“让燎队接手你的位置。他本就管着花园,他比你看得清西寨的需要。”   渠书没想过阿姐会这么说,那怨恨与愤怒瞬间让他红了眼眶。他狠狠地盯着阿姐,而后转身离去。   门用力地被他砸上,而回音久久不散。   “您真的想革职他?”阿嫂问,“他只是不想辜负了那个男孩,他没有考虑那么多。”   “可是他就该考虑那么多。”阿姐说。   TBC 第171章   群蛇会结束的那一天,西寨正式召开了官位授予会议。   在处刑台上,管事宣布西部众议决定将官位授予有功于西部的浦润,浦润让位,推举爱人泽池接任。于是泽池走上处刑台,在位于身后的人群间引起一片议论。   阿嫂的哥哥佩剑走出,他便颔首单膝跪下。剑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让他感受到官位的力量。   西部话说了一遍,又用澎焰话说一遍。而后他站起身,抬头面对这群他从未熟悉过了群众。   那些人的目光有好奇,有抵触,有喜悦,也有憎恶。黑压压的人群好似乌云铺在了地面,全场悄寂到只有呼啸的气流肆意。它将远处熄灭的驱赶群蛇的尘埃吹来,于是空气里满是灰烬腥膻。   他从人群里找到了浦润,浦润的目光却比这剑刃尖锐,好似能刺穿他的衣衫,再将他的皮肉挑出。   他从人群里找到了于顺,于顺的笑容比火焰热烈,贪婪的焰苗舔到他指节,诱惑着他也将这权力握住。   他还从人群里找到了溪仔和泥仔,他们远远地躲在人群之后,位于阿姐所带领的兵士之前。他们还是如当初一般只能跳起来窥探,而人群繁密,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再将他们吞没在平民里。   也就是这一天,泽池的姓氏从澎焰消失,纳入了西部的土壤里。   那时候的泽池甚至都还不会说西部的话,可他却做了西部的官。   只当第一个人欢呼的时候,欢呼就成了唯一的主导。于是那呼喊好似一层一层铺开,一层一层回荡,它慢慢地盖过了非议,盖过那些刺耳的质疑。   而他睥睨着这些有着纹刺的士兵和穿着粗布衣衫的平民,睥睨着处刑台下肥沃的土地和满目油绿的风景,睥睨着这些藏在雾气里的吊廊和破旧颓圮的建筑,他已经想好了他要为这个地方带来什么。   于是欢呼渐息,他走到了台前。   他说,他是澎焰人,也是西部人,以前归属于澎焰,当下扎根于西部。   他改换不了他的肤色和国籍,却可以改换心之所向。他会将他的胸膛剖开,让他们看看他的一片诚意。   他说,他会做外面和西部沟通的渠道,会当抵御侵略的沟槽。   他会为西部带来金币,带来科技,带来更坚实的砖瓦,也带来那些想要在西部分一杯羹,却不得不屈于西部之下的变成奴隶的士兵。   他说,他的丈夫是浦润,他的伙伴是于顺,他的朋友是阿仓,还有渠家。   他会配合西部所有的需要,配合渠家所有的指派,扫开被贪婪编织出的阴霾。他或许只是一个力量微不足道的外国佬,可是一滴水也有一滴水的能力。   他的话被迅速地译成了西部的话语,于是每一句出来就好似石头丢进水里。   水面上是他们抢夺货物的滂沱雨,水下是一条一条子弹射出的轨迹。   那一天他在雨里穿梭着,他手里的枪因为胆怯而难以扣下扳机,可或许也因为胆怯,他又打空了枪膛,那子弹毫不留情地对着那一个掉进水里的敌军,对着他爱过的人。   台下悄寂,台下吵闹。   可无论有多少议论,他们都听清了他这个外国人说的每一个字。   原来有那么多人听他说话的感觉,竟是如此痛快。   TBC 第172章   和浦润被架空同时进行的,便是在泽池就任之后,对掮客馆如火如荼的建设。   阿姐说得没错,掮客馆需要后盾。当西部成为了掮客馆的后盾,本就已被于顺打理得颇具规模的馆子犹如开了挂一样。   那段日子,西寨的导向瞬间因为渠家的掌权而改变。   阿姐集结了所有愿意听凭她指派的士兵,分为两路。   有一路驻扎在港口,有一路随着港口的船只出行。   他们拿走了岚队送来的军火,武装了这些已没了旧长官的士兵。而后封锁港口,征用船只,而船上满是批量的原材和士兵,向着西部对望的北部粗砂地开进。   得利于北部没有统一的国家与政府单位,所有的权贵显示实力的方式不外乎自己麾下的人力物力。而即便西寨有管理机构,向那些想出去看看的民众施压而不允许他们离开,也拦不住雨清,云雾,砂砾寨等各个宅子的穷人往阿姐的麾下涌去。   那招募前往北部的告示只贴了片刻便被权贵们的士兵撕掉,可是消息却迅速地在民众之间传开。受够了保守与贫穷的村民们拖家带口,收拾行李,就在群蛇潮退去之际,他们续了这千万条沟渠,再汇聚到那拥挤忙碌的口岸边。   一滴水是很容易擦干净的,可当这些水变成了河流,即便擦去,也必然留下痕迹。   就在这样的潮流里,居然没有一个权贵真正出手阻拦,似乎所有人都担心阿姐的枪管会先打向他们,所以就像约定好了的那样,全部沉默。   阿姐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么忙碌的港口了,它好像打开了压抑已久的西寨,于是那热量和喧闹便从这出口涌出,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这当然没有和于顺与阿仓打过招呼,以至于当随同阿姐回到西寨的阿仓闻及消息时,他立刻冲到港口,要求阿姐出来见面。   他说掮客馆不能接收那么多的人力,粗砂地是贫瘠的地方,这些人过去会让掮客们警惕,你不是在帮助掮客馆,你是在用水流冲垮它。   但阿姐不赞同,她看着阿仓握着那没有信号的手机,猜测到他也是想却没办法联络回到掮客馆的于顺,尖锐地说——“你想说的,是不是如果那么多西部的人过去,就会夺了你们的话语权,让你们和我们平分掮客馆。”   然而,这不就是我们达成的协议。   或者说,你们还真以为,我会让西部的人成为你们的奴隶。   不,西部不是任你们取用的粮仓,是保护你们的围栏。   阿仓皱紧了眉,阿姐却笑了,她拍了拍阿仓的肩膀,说你叫阿仓,是不是,“去找我弟妹,她有办法帮你跟于顺通话,然后你问问他——他到底是一兵一卒也不想要,还是全部接收。”   少一个村民没有到达,所有西部的协助就彻底地收回。   阿姐说完,让士兵打开了栏护。又一批新的村民们排队等候许久了,于是他们拾掇着行李,汇进了人群里。   TBC 第173章   不确定挂断电话的于顺踹了几张桌子,又砸了几个瓶子,不过无论如何,他做出了选择——他接收。   全世界唯一有可能如此倾尽全力帮他建设掮客馆的,或许只有西寨,不,准确地说只有渠家。也只有位于西部的渠家,才根本不介意隔壁邻国是什么看法。   毕竟他们从来不建交,他们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给交代。   而当那些船只络绎地往北部去时,泽池也找到了阿仓。   他再次向阿仓抛出了友善,他说之后你代表着的就是掮客馆,我代表的就是西部。只要我们达成一致,金币才能顺利地从我这里流到你们的兜里。   “不用跟我说这些,”阿仓开门见山,“你想让我支持你做什么。”   泽池收回了客套,“对西寨花园放开姓氏。”   那些愿意开放西部的村民一走,留在西部的是最为保守的一群。这会让西部的环境变得严峻,甚至于关闭西部,让那些离开的西部人全部流落在外。那时候这水流就被栅栏挡了,外出打工的人心一乱,这条路必然又走不下去。   所以——“我会以澎焰等国不能接受奴隶制度为由,提议放开西寨花园崽子们姓氏拥有权。”   花园的崽子向来都是归属谁就改为谁的姓氏,这在外界的人看来确实和奴隶没差。泽池和阿仓都是外国人,当下也都是被西部算是勉强认可的,尤其泽池还有了官位,他当然不会动摇西部根基的阶层制度,然而这样的独立姓氏拥有,还是提升了花园崽子们的地位。   “说服他们的理由。”阿仓虽然从来就不喜欢泽池,可是他也认为泽池考虑的没错。   泽池说,岚队试图拆散花园的行为,已经被众人认定为削弱西寨战斗力,出卖西寨。而我所提出的建议,不仅不削弱战斗力,还是在凝聚花园对西寨的认可。毕竟给他们更优渥的待遇,他们就更乐意为西寨而战了。   而这样的优渥,甚至还不需要权贵们付出什么,那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权贵们想要的就是钱和北部地位,而一个看似更开放平等的制度不仅有利于与外面的人沟通,还让西部人的身份更能被北部接受,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做的到底是什么。”阿仓再问。   泽池想巩固自己在西部的影响与号召力,只有如此,他才能转而代表西寨,侵吞掉浦润于澎焰的位置。毕竟澎焰那群老资本放浦润过来,不外乎是想让浦润开拓西部的市场。那市场是不可替换的,浦润却可以。   他们不介意换一个更懂交流的人,尤其当换的人是浦润身边的澎焰国男宠。   而同样也因帮助了西寨花园的崽子,渠书会慢慢地认可泽池。   那浦润就再没有市场了,他会成为泽池的附属品。   就像阿仓曾经对于顺的侵蚀一样,只是于顺不是浦润,浦润谨慎保守,而于顺不按套路出牌,所以他始终不可能将于顺彻底踩在脚下。   “怪不得我向来都不喜欢你。”阿仓说。   泽池笑,“可你赞同我的提议,是不是。”   TBC 第174章   燎队从港口回来时,碰到了泽池。   他是想去观摩一下阿姐这个传奇旧司长在西寨弄出的花样,那段日子他都快快乐乐地待在花园里。溪仔不愿意接客,他也不乐意溪仔接,刚好渠书灰头土脸地和家里吵了架回来,估摸着婚事没戏,就问燎队要不去修他在边界的一个宅邸。   那宅邸之前送给了边境管理的一个队长,那人是他们渠家的朋友。只是告老还乡后就空了,他之前琢磨着自个过去蹲,若是结了婚也能顺便带泥仔一起。谁懂这婚事也没个结果,燎队要喜欢就带溪仔过去帮手。   燎队当然乐意,他这摇身一变从花园管理变成了建设队员,虽然有没有钱还不确定,可到底有个活干了。所以他还没和溪仔商量就一口答应下来,不过那逼崽子懂啥,都听他的,估摸着也是他说行就行了。   他没见到阿姐,人太多了,他只能找个花圃坐在旁边喝了一瓶酒,和一同等着被送走的村民聊会。   很多村民也不确定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不过这些人多来于那些收成不好的村落,粮食没多少,还要抵御权贵的征收和边境的纷争,出去看看也好。   有的人认识燎队。他们便聚过来,问燎队沙岗到底是啥样,是不是比这好,是不是有钱赚。   燎队笑,他说沙岗肯定不好,好的话他也不会扎根西部就不走了,但粗砂地不到沙岗,粗砂地是沙岗和雾枭旁边的一块地。他也不了解,他也想去看看。   村民们便满足,人是想去的,那只要这话里有丝毫那地方的好处,他们便只滤得到想听的东西。   所以当他喝完酒吸完烟往回走,见着又有人在到处贴告示,却又有士兵到处撕告示时,他才给人推挤到街道旁见着了泽池。   他好久都没见到这个人了,他甚至还找了一下浦润在哪。但他没有看到浦润,只有泽池独自从花园旁边一个朴素的旅馆走出来。   燎队本来不想打招呼的,毕竟又跟你不熟,能说啥,问你为啥没跟你东家在一块——这段日子燎队被溪仔和泥仔教育不少,开始懂得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了,所以他不说,他乖。   泽池跟他打了个招呼。   燎队只能往后站了些许,不挡着那些推挤的村民和士兵,而后脱口而出——“哟,咋地,你东家呢。”   呀,操。   不要为难燎队了,就他这沟通能力找到这句话就不错了。   泽池似乎也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而后笑着礼貌地回答他,“浦润不住这里,我换了个地方住。”   “你不他男宠么,还能自个住的。”燎队说完就后悔了,但还是不能怪他,只是他顺着泽池的话接而已,他没有错。   泽池无奈,他说也不是,想必你也听闻我去了一趟掮客馆,阿仓不是住这么,方便沟通。   “你转去巴结那逼人了?”燎队好奇,“咋地,是于顺玩腻了他?”   泽池心说你不会讲话可不可以让我们就这样友好地沉默着享受愉悦,“你看了告示没有。”   燎队说没呀,告示有啥,你和他还公开了。   泽池无话可说。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那你去看看,再不去,告示都给士兵们拿走了。   而后他也不等士兵和村民走完,就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群。   比起与燎队聊天的痛苦,他还是选择混在浑身是汗的人群里。   TBC 第175章   而当燎队看完告示,立刻马不停蹄火急火燎地赶回西寨花园时,刚开门,溪仔就是一个猛扑。   他有姓氏了。   是的,高层通过了泽池的建议。毕竟比起北部的入场券,西部这些底层到底看起来有没有权力不重要。溪仔抱着燎队闹,说要姓燎,姓燎好不好。   燎队也开心,不过他拒绝了溪仔,说你姓什么沙岗姓,你自个找一个去。   那也可以。   燎队拿过那张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告示,仔仔细细阅读一遍,而后刚想说什么,却见着这段日子老在打扰他和溪仔二人世界的泥仔眼眶红红的。燎队说干啥,你不开心。   溪仔又跑过去抱住了泥仔,他说他当然开心,这是喜极而泣,只要有了姓氏就可以和渠先生结婚了,是不是泥仔,是不是。   话语间泥仔又掉了几滴眼泪。   溪仔说得没错,他是很欣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获得姓氏,冠姓权向来都是权力者的象征。可是当这权力真正交到他的手里时,除却喜悦,他甚至都不清楚还该报以什么样的情绪。   所以,他做了一件或许对于西寨正确,可在他看来,却错误的事——他同意了渠书的求婚。   那是在阿姐基本都运走了愿意前往粗砂地务工的村民之后,而渠书则再次对阿姐和兄嫂提起了这事。   这一次渠政没有说话,嫂子则表示赞同,而阿姐思忖良久,告诉渠书——“我仍然保留意见。”   这不重要,当拒绝变成沉默,在渠书看来就是同意,于是他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泥仔,而当泥仔看着他爱了这么久的人,因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如此殷切时,没有谁能拒绝。   只是为什么他仍然开心不起来。   以至于那些如火如荼的操办,服装的裁剪,酒宴的配备,卫兵的演练,将请柬当告示一样贴得到处都是,和西寨花园的欢腾好似都是别人的事。   这不是一场私人的婚姻,这是西寨的胜利,是西寨花园的胜利,是平等和自由的胜利。   这喜悦谁都能感受得到,包括渠书。   泥仔却不能。   在那些欢笑里,泥仔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房间,谁也不见,只是仔细地擦着那把匕首。那是渠书为了保下他而塞进怀里的东西,也是夺走他全部情感的信物。   匕首的缀饰被他擦得油光水亮。   “你不想么?”溪仔坐到了他的身旁,他感觉到了泥仔的沉闷。   “我想,”泥仔看向对方,说出了真话,“可村民们不想。”   这不是渠书的诺言就能改变的,那轻飘飘的请求沉沉地打在泥仔的耳畔。他想要的是渠书,可是渠书不是他一个人的。渠书属于西寨,而西寨却不属于他。   泥仔走到了窗户边,他看着蒙蒙的雾气透出来的喜悦。那些装扮着西寨花园的缎带到处都是,透过雾气绽放着美丽。它好像一条不真实的路,通向更不真实的诺言。   “那对我而言,是处刑台。”泥仔叹息,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泥仔说得没错,只要花匠换班,那些花朵总是被拆走,那些缎带总被撕毁。   那是村民们的抗议,是保守的对抗。虽然拆掉之后总会被换上新的饰品,好似谁也不能干扰这难能可贵的喜悦。   TBC 第176章   泥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一切都过于虚幻。   没有一个权贵对民众的抗议有所管制,他们似乎就乐于见到渠书被羞辱。以至于花园在宴会举办之前都加强了安保,防止有不法之徒闯进来行刺。   那么多人都记得阿姐曾经受过的待遇,可那么多人都缄默不提。好似提了就会告诉他们这不是真正的胜利,而谁也不愿意在苦苦等待后还经历失败。   那一天天空阴沉,阳光要透不透。泥仔就这样坐在窗前等到了天光,而旧号响起。那号响穿透了厚实的雾气,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的身上穿着华贵的服装,他的长丝被仔细地盘起。他擦去了浓郁的眼影,替换了一个清澈的妆容。于是那妆容遮住似乎要爬到他眼角的皱纹,衣衫也掩盖了受过酷刑的伤痕。如果这时候他再堆起笑容,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权贵的孩子。   他走出了房间,走过同僚和老鸨,走过花匠和护卫,他从阶梯往下,那阶梯布满装点的花卉,楼底下是渠书带来的人马和两排旧号。   在这规整之外,是黑压压的村民。   那段日子他都没有见过渠书,以至于当他看到那个等在远处的人时,他甚至没有认出来。   渠书也洗漱一新,他没有穿着西寨传统的服侍,而是穿着外面世界的服装。他的佩刀也取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皮带和袖扣,以及泥仔从来就不会打理的领带。   那一刻的渠书似乎就是一个标签,改变西寨的标签。只要泥仔走过去与他拥抱,那便是西寨从过去走到了当下。   泥仔目不转睛地盯着渠书,尽可能地屏蔽掉掺杂在旧号里的议论。他赤脚走到了渠书的跟前,允许渠书拥住了他。   渠书说,谢谢你。   可泥仔却闭起眼睛。   他们在西寨民众的簇拥和包围下走过,渠书厚实的皮鞋隔绝着土壤的热量。而泥仔却感受着这炽热的温度,直到那一个烂菜叶丢向了他。   那菜叶被卷了几卷,丢到他的脚边。   它就像是一个进攻的号角,在旧号的延绵里拉开了沟壑。于是更多的菜叶,碎片,谩骂越过了看守的士兵,那些愤怒的民众跳起来向他们进攻,好似当初他和溪仔跳起来想要看清受鞭刑的渠书。   渠书也有防备,那些士兵立刻向后驱散着人群。他们操起长枪抵着奋力往前涌的平民,旧号也偃旗息鼓。于是被乐音压制着的愤怒再没有什么能盖住,澎湃汹涌的叫骂成了会场唯一的噪响。   渠书握住泥仔的手,将泥仔护在了怀里。他挡住那些肮脏的武器,让它们打在他干净的西装,打在他崭新的皮鞋。可是他挡不住,他如何挡得住。   越过渠书的肩膀,泥仔睁开眼睛。   民众犹如涌动的河流,拍打着那一条本应只属于他和渠书的走廊。那些花卉在推挤之余纷纷掉落,丝带在抢夺之下尽数散开,还有来为他们祝贺的人群,那些打扮得漂亮的花园同僚,还有拔出匕首加入护卫队的花匠,混战一团。   那是一潭泥泞。   要透不透的光芒还是没有透进来。   泥仔猛然推开渠书。   他要在眼泪掉下来前跑开。   TBC 第177章   泥仔跑了很远。   谁也不要来追他,谁也不要来找他,他要跑到没有人的地方,跑到远离会场的地方。   他是西寨的人,是西寨护栏里的一颗砂砾,是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人繁荣和保护着西寨,他身上的每一条鞭痕和伤疤都因西寨而镌刻,他的纹刺也因为西寨才有了力量。   可是为什么西寨要这样对他。   那一刻他恨着西寨,也恨着渠书,恨透了他们给过他的诺言点燃的渴望,也恨透了他们将他带到外面的世界,因为他看到了新的景色,他便能感受到桎梏着他的牢笼。   他甚至恨着西寨花园,为什么要让他有那么刹那以为,他真的能和渠书在一起。   那些幻想如果从未点燃尚且让人不至失望,可点燃却熄灭则让人泪眼滂沱。   人群冲过士兵的围堵,犹如洪水一样将愤怒决堤。他们朝着那些和泥仔一样出身花园的人丢去污秽,句句辱骂如出膛的子弹,好似这样就能证实自己比花园里的人高等。   漂亮的衣衫纷纷散开,那些身手利索的崽子能拔出匕首对付任何侵略西寨的人,可却在口诛笔伐里落荒而逃,就像一群做错事的孩子钻回西寨花园的雾里。   渠书看着这一片喧闹,却没有抓住泥鳅一样的泥仔。而后更多的人涌向了他,让他甚至找不到泥仔逃走的方向。而他那身崭新的西装似乎也成了背叛西寨的标志,于是匕首拉开了他的服侍,好似能挖出里面的罪恶。   也就在那会,他终于拔出了他的佩刀。   他抓住一个贴近了他,想要用匕首更深切地扎进他皮肉的人,他的刀刃抵在对方的脖颈逼着那人步步后退,而他也借机推开了人群,开出一条又迅速合拢的路。   可是他仍然没有找到泥仔。甚至他都没有找到燎队和溪仔,他们也被人群吞噬了。   那人群就像滂沱的雨,让一切都变得湿润泥泞。他好像被这块土地牢牢地抓住,泥足深陷。   所以没有人想过,搬来援军的是谁。   那一个人混在人群之间,率先看到渠家没有一个亲属到场。他们对渠书的行为不认可,也就意味着这是反对者最好的攻击机会。   所以他嗅闻着人群之间浓郁的硝烟味,退到了人群之外。   而当人群彻底地掀起了冲突,他便继续往后退。而后绕开了人群,跑向了马厩。他必须赶在阿仓之前,这个功劳必须是他的。   只是马厩处已有了一个人到场,或者那个人压根就没有钻进人群,而是等在了此处。毕竟他一直在搜寻一个再次爬起来的机会,而当下这个机会来到了跟前。   “你不会骑沼狼。”浦润捋着那深色的皮毛,对赶来的泽池说。   “可是你会。”泽池放慢了脚步,取下了腰间的枪,“对你开枪的戏码,你我都熟悉。”   泽池握紧了枪,瞄向浦润。   他的手里没有丝毫的汗水。   TBC 第178章   雨水哗啦啦地浇灌着。   那洗濯着港口的水流似乎让人与人之间都隔一层雾,只是多年之前人群在枪响之间四散,而多年之后士兵却冲进了雾里。   当泽池冲到港口,将民众包围西寨花园的消息告诉了兄嫂和阿姐时,前者没有想过,向来拒绝渠书和泥仔结合的阿姐丝毫就没有犹豫。   所以,他们带来了士兵。   那些士兵犹如吊廊的砖瓦,直接在西寨花园前驻起了栅栏,他们挡住汹涌的拍击,再撕开恨不能将渠书扯碎的人,逼着混乱的民众离开西寨花园的走廊。   他们迅速地为西寨花园清理出一条路,可是那愤怒仍然抵抗着雨水燃烧。以至于渠政让所有士兵都握紧了枪管,可是阿姐没有允许他这么做。   阿姐扫视着民众,骑着沼狼爬上了阶梯。   于是她看到满地散落丝带和金粉,它们全部沾染了泥泞。她看到那些被煽动的民众,以及冷漠伫立在侧旁的权贵。她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花园崽子们,也看到了被拔出的匕首和没有射出子弹的枪管。   她骑着沼狼继续往走廊爬,那阶梯印出一个一个沼狼的脚印。   而后,她攀到了高处。   也就到了这一会,那些愤怒才被好奇取代而偃旗息鼓。   她的目光越过民众,投向了那些真正的罪犯。   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解开了兽皮,解开了里衬,她将衣衫全部脱去,赤裸着身躯让他们看清她身上的鞭痕。那鞭痕交错,夹杂着她为西寨征战而受过的刀伤。而在雨水冲刷之下,那布满增生的疤痕就是铠甲。   民众燃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议论。   而后,她对着那群始终一句话没有的权贵们说,脱去你们的衣服,让人们都看看,你们为这些臣服你们的人做过什么。   权贵们依然沉默。   他们的身上如此光洁。   可就是这样的他们,让西寨如此肮脏。他们勾结北部,走卖奴隶,他们开放西寨的妓院,谄媚能给他们入场券的来客,他们打造了牢笼,关押着平民的肉体和灵魂,再蒙住他们的眼睛,给他们武器。而后告诉他们,拿手里的武器对付真正为西寨而战的人。   所以该沉默的,不是这些花园的崽子。   他们似乎听懂了阿姐的话,在静默之下,那些崽子们纷纷从走廊出来。他们站在围廊侧旁,宽衣解带。   他们的手臂有刀痕,身躯有弹孔,而后背却满是鞭子扫过的增生。那些伤疤或许是因为随同士兵去边界,或许是被排遣到国外,而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他们身份卑贱,于是西寨下手从来就不留余地。   而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将匕首拔出刀鞘。于是那些佩刀随同衣衫掉下,纷纷打在西寨的走廊。   包括燎队,包括溪仔,也包括渠书。   他们赤身裸体地站在雨雾下。   他们都是西寨的砂砾。   TBC 第179章   于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回想着阿仓给他的汇报。   顺便,他也在等着那一个人前来。   那个信封已经放好了,就搁在他酒杯和烟灰缸旁边。   它是一份合同,表示掮客馆做完的生意。而到了这一步,只许要对方过来签字,交付尾款,整个流程就走完了。   阿仓说,渠书可以了。   可以了。这一场冲突收拢的民心,让西部再选不出可以替代渠的人。不管是哪个渠,但到底都是他们。   所以——办公室的门敲了敲,一个戴着面罩的侍从进来,他说,“客人到了。”   于顺将脚从办公桌放下,操过旁边的酒瓶和空杯。   那是一个女人。   她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操过了桌面的火机和烟,而后呼出一口,示意于顺。   于顺说,澎焰没问题了。   几个资本驱逐了浦润,而当下以浦润为代表的澎焰资本却完美插入了西部,打开西部市场的同时,算是完美凯旋。澎焰的那帮人即便再不爽他,他也有了资本彻底位于长廊的富人区。有了钱,澎焰就不会再追责当初他偷走了什么东西卖给西部,而只要不提,民众就不会想起。   所以,“那几个拒绝你的老资本对你不再是威胁,你可以和浦润结识了。我了解他,他和我一样喜欢钱。”   女人满意,示意他继续。   于顺接着说,渠的阿姐也可以了。她跟我们签订了合同,你过来闻到那么多西部人的味道就应该清楚,她当下已是我的伙伴了。她很喜欢掮客馆,而这里也能为西部提供别的地方都给不了的劳动岗位。   所以,“她会彻底跟掮客馆位于一个阵营,她弟弟和弟媳都听他的,西部会成为这里的后盾,之后的劳工和建设都有了保障。”   女人赞同,“你也算是狠捞了一笔。”   于顺笑,他说不如你,“渠书也可以了。他们的纷争让渠叔和那个沙岗人笼络了民心,若是西寨商会建立,这两个人必然是创建者,而商会只要建立起来,他们就更需要掮客馆的消息。”   从这个角度而言,掮客馆已经和西寨绑在了一起。   同样从这个角度而言,只要掮客馆乐意,这个女人就享有西部的话语权。   女人拆开了信封,拿过笔,只是在签下之前,她仍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个泽池。”   “这不包含在我的任务里,”于顺将酒杯推了过去,轻笑,“我的任务只是帮你拿下西部而已。”   至于泽池,这个杀进他们交易的角色,于顺不管,女人自己处理。或者换句话说,还好泽池非得闯进这个泥潭,给了他这个浦润的前夫一个理由,否则于顺还不懂从哪里下手才行。   “接了你这个单,耗费我太多的精力,我要休假了。”于顺满意地看女人签完字,再拿出了支票,以及一个文件夹。   “不,”女人迅速地开了支票挪给于顺,笑起,“那是他们西部自己的改革。”   女人起身,在于顺打开文件夹要认真享受他的尾款时,女人多加一句——“对了,你姐姐找你。”   “我会回去的。”于顺回答。   门关了起来。   文件里所谓的尾款写着令于顺等待已久的标题,拓荒任务。   TBC 第180章   西寨放晴了。   那好像是这么久以来,西寨难得见到的天朗气清。   从西寨花园的走廊顺着流淌下来的污水卷走了花园的香味,那水流顺着赤裸的身躯往下。在平民和士兵的脚边绕过。而后再一路沿着被人群包围出的小路,慢慢地朝着远方去。   渠书抓住机会,拔腿就从人群里跑开。   而他不需要寻找,便能猜到泥仔的去向。   处刑台。   那一座巨型的摩天轮在放晴的苍穹下被勾勒得鲜明,水渍让木头的颜色更加深暗,刑架的围栏还在往下滴着晶莹的水珠,那水珠朝着绵软肥沃的土地扑去,却还没碰到土地便消失不见。   只有一个落寞而孤独的身影,蜷缩在处刑台阶梯之下。   精心打造的漂亮服装已经被泥仔脱去,配饰也丢在一旁,他的泪水像极了滴落的水珠,只留下走过的痕迹。所以他抱着膝盖,等着眼泪慢慢地干涸。   四下悄寂,只有远山传来野兽的嚎叫和低吼,虫鸟从他身边掠过,气流轻轻地带走湿润。那安静让周围显得更空旷了,好像西部只有他一个人,哪里都不是朋友,哪里都如此寥落。   他看到了渠书的皮鞋,那皮鞋脏得甚至都分不清原来的色彩。它踏进了泥仔的视线,而后是膝盖,是手臂,是拥抱。   以及,渠书带着哭腔的沙哑道歉。   渠书说,对不起。   他紧紧地抱住泥仔。   是他没有站在泥仔的阶梯,看不到舆论的锐利。是他自以为追求的感情,将泥仔推向了人群。也是他的急切,他的热情,他的自私,让他固执地以为他就是泥仔的全部,所以他将自己给了泥仔,泥仔就该开心。这样的高低落差让他感受不到泥仔收回来的手和他转身跑开的犹豫,让他忘记了泥仔从未得到平等,他又如何能要求泥仔像他一样自由地接受他的好意。   在渠书的眼里,泥仔是一把匕首,是一件武器,它放在哪里都能全身而退,甚至奋勇杀敌。   可当下的泥仔如此瘦弱,轻飘得好似会随着气流散开。   软绵绵,湿漉漉,他将全部的重量压在渠书怀里,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一般。   这拥抱似乎又融了泥仔的泪水,让他哭湿润了渠书的肩膀。他一边哭一边说,他说我爱你,我爱你的,可是他们不同意我爱你,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才能换来爱你的资格与权力……   泥仔又想起了他曾经对溪仔说的那句话。   他说十年前我如此幼稚,十年后却似乎也没有更成熟一些。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全部都被渠书填满了。   而他也有没对溪仔说的后半句,那就是若是没有渠书,他如何能涉过这湿软又荒蛮的土地。渠书带来的希望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于是他也会忘记,他卑贱的身份,只同意他躲在黑暗里。   渠书狠狠地亲吻着他的泪痕,这幼嫩的野兽到底撕开了他的胸膛。   他说,“你爱我,是你与我的事情。”   如果西部不允许,那他们就去到一个允许的地方。   他不会牺牲掉自己的感情,阿姐和兄嫂从来就没有说服过他。就像很久以前,他们也不能说服他留在沙岗,更不能说服他不要回到西部,不要改变西部一样。   TBC 第181章   那一天阿仓从军区走出来,看向了雾气散去的西寨花园。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刚和于顺接触的时候,于顺说的一句话。   于顺说,有一片土地既肥沃又贫瘠,让人失望却又燃起希望,它被浓郁的雾气罩着,我总是想着云雾缭绕之间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肖说,你不需要好奇,因为雾气里的人往外看,也是一样。   曾经阿肖以为他说的是西部,是的,那个时候阿肖就以为他说的是西部,毕竟没有人走通过西部,而于顺想要脱离于家,那便是他必须要征战的土地。   但后来他又觉得说的是掮客馆,那馆子如火如荼地建立,就像幻想出来的一样,它给于顺带来了财富,却又在巨额的财富下越来越肮脏。   再后来于顺回归澎焰,他以为他说的是接壤贫穷与富饶的长廊,说到底长廊将澎焰分开,开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于顺从未能彻底感受另一边躲在贫瘠生活里的机会,所以他充满了好奇。   而这会他又认为,或许是山后面那片那更为荒蛮的地方。   是的,是那片荒蛮的,于顺几乎不提及的地方。所有人都好奇,所有人都猜到那里的财富不可估量。可是即便是雾枭和沙岗这样的国都未必下得了手去抢,而于顺却凭一己之力闯进西寨,所以他可以牺牲掮客馆,可以牺牲澎焰,牺牲掉所有看似已握在手里的财富,以满足更多的贪婪。   但是似乎也就是他的这个回答,让于顺留下了他,按照于顺的说法——他喜欢阿仓这种投入的玩法。   后来的事情,似乎就像天朗气清的西寨一样,变得很剔透了。   阿仓是在几天之后离开的,离开之前,他从西寨要到了一片土地。当然那土地不是全给他,只是像之前西部插在澎焰的宅子一样,算是让他过来办公之处。   往后他会来往于西寨与掮客馆之间,明面上是以掮客馆的建设为西寨提供务工机会,而实际那些开始在粗砂地驻扎的西部人到底会从事什么行业,还有商量的余地。   阿姐将他送到了港口,港口依然人来人往,船只络绎不绝。似乎从阿姐强行打开了这个港口开始,它就再没有之前的寥落。以至于当初他们刚刚踏上这里,那清冷到只有士兵守卫的口岸就像是编造的谎言。   阿仓说,我从未了解过你的名字,以前人们唤你司长,后来又叫你阿姐。即便是合同的签字,你都让渠政代劳,为什么。   阿姐笑了,她说你不需要懂得我姓甚名谁,就像我也不在乎你叫什么。所有的名字都会消失在时间的河流里,很多年之后人们只会说,有一个外国人走来,有一个西部人接待,而后港口打开,西寨不再锁国。   而这个外国人和这个西部人,都不止是彼此而已。   阿仓认可了她的答案。   “我们之后还有很多接触机会,不如为彼此留些余地,在当下,你们所想也是我所想。”阿姐说。   她比他以为的了解得多,似乎已猜到了还有势力再推动西寨。只是她不说,他也就不说了。   TBC 第182章   而渠政代替渠书,到底将他们边界的宅子给了燎队和溪仔。   房子很宽敞,用来两个人生活绰绰有余。而且其实没什么需要修筑的地方,对燎队这种住惯了军营的人而言,哪哪都很完美。   所以燎队很开心,尤其是渠家不仅给了他这个宅子,还给了他调派花匠的权力。   渠政和阿嫂都打过很多年的仗,他们当然看得出燎队练兵有方,之前不随便任用,是因要考量西寨别个权贵的意见,虽然这个人长处不多,不过长处是真的长。   西寨到底刚改制,要将士兵送到北部训练民众也不会满意,毕竟这是啥,这是得寸进尺嘛。但是让一个成长在西寨的北部人练兵,还是燎队,人们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花匠们也乐意听他的,甚至申请让燎队也打下纹刺。   那天带着纹刺油墨的人来了,还有渠政拿着批下来的资格文件。   燎队才刚起来洗了个澡,刚好没穿衣服。他身上除了伤疤就是跟溪仔淫秽色情的痕迹,光溜溜的,在哪里都容易下针。   渠政说,你保护西寨有功劳,之后又要统领这些士兵,没有这些说不过去。   溪仔也赶紧从宅子里钻出,手里还拿擦布。看到这一群官员和士兵前来,赶紧躲到燎队的后背。他以为西部给他的东西又要被收走了,他当然不认为他们过来是嘉奖燎队的。   以至于屋前在热身的花匠也纷纷聚拢过来,握紧了手里的枪械,一个一个紧盯着那群权贵。他们都受伤害太久了,就像那洞里的沼狼,有人靠近,它们便跑开,而跑到没地方可躲时,他们会想着背水一战。   而燎队听罢只是笑了一下,接过渠政的文件,看过后,又将文件还给了对方。   他是个北部人,他不遮掩。很多年前他确实想要一个西寨身份的认可,可是被拒绝了,他就不再强求。就像那个农户对他说的那样——你做得再好,西部也不会认可你。   既然如此,他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来配合西寨的想象。毕竟追随他的人,不管有没有纹刺,都跟在他的身后,愿意为他征战沙场。   所以燎队拒绝了渠政的好意。   “我不需要这些,”燎队说,“我没有纹刺的时候,该听我的还是听我的。”   渠政接受了他的说法,只是在转身离开前,又忍不住补充——“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司长,她的家人是山里的人,或许可以为你找到那个你想见的人。”   所以到了这会,燎队才红了眼眶。他留在西部和那些外国人的理由不同,他不是为了财富也不是为了权力,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这里就是他的家乡。   而似乎,家乡愿意听他们乡民所想了。   他看向溪仔,将他从身后拎过来,说你咋想,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砂砾寨是我来的地方,”溪仔说,“你若去砂砾寨,没有我,你走不进去,也走不出去。”   TBC 第183章   溪仔却没有过上他只伺候燎队一个人的日子。   因为他被指派,和泥仔一起管理西寨花园。但他就是个学渣,他会管什么。他全部都依赖泥仔,只是泥仔告诉他——“让我陪着你管只是个过渡,西寨花园不会是我的任务。”   渠书要带走泥仔了。   溪仔非常不舍得,虽然自从泥仔被带出去执行任务后,他们都是聚少离多,但真正要彻底离开,溪仔不懂如何适应。他问泥仔要去哪里,泥仔还不愿意说。只是表示渠书认为粗砂地不是只有掮客馆这个机构而已,他想要自己过去看一看,顺便,或许给西寨一个改变态度的时间也是好的。   溪仔不好留。这话里话外,实际是渠书对泥仔的考虑。这还不是一块肥沃到足以能让他们情感生长的土壤,所以离开对泥仔是好的。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溪仔委屈。   虽然燎队对他是真的好,那种好跟渠书不一样。燎队是粗线条的,是平时对他呼呼喝喝,但却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的,是刀枪棍棒都伤不着,甚至愿意为了让溪仔开心而努力学说话做事的。甚至于当妓院的老鸨都觉得溪仔管不了西寨花园,也是燎队非得力挺,表示即便溪仔管不住还有他,他还管不住你们这帮逼崽子了。   何况之后花园要撤进山里,不再有妓院的属性,而是彻底转为培养精锐部队的温室,那还有什么人能比溪仔更懂得山里那些奇特气候的套路。   溪仔觉得很开心,那是一种他未曾体会过的美好,就像很久之前泥仔护着他一样,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无依无靠的那一个。   而泥仔离开,就像是要和亲手足分别。   泥仔很为难,但他还是关起门,告诉了溪仔真正的打算。   “那个浦润,他被泽池关起来了。”泥仔说。   这也是渠书告诉他的,浦润被泽池一枪打在腿上,逼着他驾驭沼狼报信给阿姐后,他就被泽池以腿受伤而关押在宅子里。   这件事渠书一直不懂,毕竟泽池和浦润只要有一个随同他们跟于顺接洽就行了,至于到底是浦润还是泽池,他们不介意。然而这消息是戏子放出来的,他们说浦润被拴住了脖子和脚踝。   “他是泽池的傀儡,泽池从他那里拿走了澎焰,也拿走了西部的官阶,”泥仔说,“但渠书非常不解的是,他不愿意以个人的名号插手掮客馆,而是隐去姓名,让浦润签合同。”   泽池所表露出的冷血与强韧让他们都很诧异,但是他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毫无野心的样子。而渠书还打听到了一件事——“粗砂岗确实不止是有掮客馆,还有一些别的势力,泽池好像很想去结识,渠先生担心他背叛西寨,所以带我过去看个虚实。”   这么说溪仔就理解了。   回想起来,那泽池在溪仔的印象里也总是蒙着一层纱。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而他的做派不像于顺那么尖锐,以至于让人很容易信任。   而既然如此,溪仔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你说你办正事,那溪仔再不愿意也只能舍得了。   只是他仍然抓着泥仔的衣服边角,生闷气一样。   好半晌,才憋出句话,“那你,你要回来看我呀。”   “我会的。”泥仔回答。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到底分别多久,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谁也没有把握。   TBC 第184章   说到这里,就该聊一聊浦润和泽池了。   老实说不仅是渠书和于顺等人觉得泽池心狠手辣,即便是浦润也没有想过,在他身边温润如玉的男宠,居然能对他开枪。   那一枪打穿了他的膝盖。   他噗通跪下,而枪管滚烫,移到了他的跟前,泽池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这么做,但不代表我不会用枪。”   之后的事情所有人都清楚了,只是在西寨花园矛盾掀起的一刻,泽池带着浦润回了旅馆。之后他为浦润清理了伤口,便消失不见。   会有服务员送食物进里给浦润,但门外有卫兵看守。不,准确来说不是卫兵,而是泽池从于顺那里租来的打手。他们禁止浦润出入,更没有任何机会联系外界。   就像当年浦润在与世隔绝的别墅里关押泽池般,不同的是,那会的浦润不过当泽池是一个娱乐,而泽池却将浦润当成了工具。   这工具能帮他有资格与澎焰的那帮人谈判,也能换取他进掮客馆的机会,他仍然记得浦润逼着他去直面西部保守势力枪管时的艰难,而浦润说得没有错,这磨练了泽池,毕竟西寨他都能走出来,澎焰又有谁能随便摸出手枪。   浦润不是没有想过逃走,他熟悉那些戏子,于是让那些戏子放出了消息,只是他没有带来渠书等人,却带来了刚从澎焰回来的泽池。   枪伤愈合,那就戴上项圈。   泽池让打手进来,逼着浦润趴在他跟前,浦润恨不能将泽池撕碎,而泽池只是冷漠地睥睨着他。这阶级差异浦润熟悉,泽池的妹妹被绑走时,泽池也是这样趴在浦润的跟前,让浦润的鞋子踩住了他的后背。   所以泽池可以将不同的文件丢在他的跟前,那是澎焰资产的转移,是掮客馆的参与,是西寨宅邸的租赁,还有员工的雇佣,工资的分派,等等。   浦润如数签下。   可是泽池要得还不够。   “你已经拿走了你想要的,放我走。”浦润凶狠地说。   而泽池转过身来,拉了椅子坐下,顺便点燃一根烟,看着脚底的浦润。是的,他的东西都被泽池拿走了。他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为什么泽池还不放他走。   泽池让人打开了窗户,窗户外是微凉的空气。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澎焰的长廊边。那似乎也是这样微凉的气候,而他的脚底踩满了泥泞。他看着长廊另一边的灯火,心里满是向往和渴望。可是他如此卑贱,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否有能力走过这漫长的孤寂。   于是浦润告诉他,你该走过去,走到我的身边,你才懂得这边是什么样的美好。   而当下,泽池走到了他的身旁。   不得不说,他喜欢长廊的另一边。甚至于,他已经不再留恋往昔。   “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泽池说,“比如,我爱你,这个说法如何。”   浦润的项圈被一抓,让他能看清泽池的鞋尖和他丢在地面的文件。   那是一份婚姻的合同。   “我很喜欢你做的丈夫。”泽池回答了他。   TBC 第185章 尾章   ??蟹蟹你??   TemperanceZ   只看该用户   23小时前   ?   ?领航员   参蓼   只看该用户   2天前   ?   沉鱼落盐   铎兰啊   只看该用户   2天前   ? 第186章 彩蛋   ???????? ????????????   不过春风   只看该用户   3小时前   ?   家中有頭大牛   只看该用户   7小时前   ?   ??蟹蟹你??   TemperanceZ   只看该用户   23小时前   ?   ???????? ????????????   lyphard   只看该用户   1天前   ?   FFF团二营长   只看该用户   2天前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